湖風吹盡晨霧,陽光普照戰後的熊祭壇。


    這個卡累利阿人的重要祭祀中心兼貿易集市,在羅斯軍一支偏師的破曉強襲下迅速瓦解,繁榮消逝之後隻留下一地屍骸,還有數百年狂暴的羅斯戰士忙於搜刮財物。


    阿裏克由大船下了長船漂到岸上,那些參與戰鬥的維普斯人也首次以攻擊者的姿態進入這熊祭壇。


    和羅斯軍完全不同,維普斯仆從者看著滿目瘡痍的帳篷群,他們毫無勝利的喜悅,有的隻是恐懼。


    湖霧起,他們進攻。湖霧散,他們劫掠。


    極短的時間內,這個曾被維普斯人視作不可侵犯之地,就被毀滅。


    有的羅斯戰士泄憤式地縱火,拿著現成的火源點燃皮革帳篷任其焚燒。


    也有暫且被饒了命的女俘,羅斯人肆意地快活,可事後還是補上一斧頭。


    阿裏克氣勢洶洶踏著恐怖的步伐,他縱容部下狂暴,甚至樂見於他們瘋狂地破壞。


    他示意泰拉維斯:“讓維普斯人動手吧。”


    “就把木樁插在岸上?看看這裏,到處都是屍體。”


    “這樣豈不是更好?別的卡累利阿人會看到這些,我們會深深震懾他們的貴族。”


    阿裏克覺得自己的決意非常靠譜,維普斯仆從者也是照做。


    木樁立下,其上插著的都是當初那些收貢使者的首級,其麵色早已灰白,斷頸之處沾染的也全是黑血,猙獰恐怖一直讓維普斯仆從者忌憚,但這群羅斯老兵已經見怪不怪。


    見得他們已經辦完事,阿裏克一甩脖子再對泰拉維斯命令:“走吧。跟緊我,看看兄弟們找到什麽寶貝。”


    能從帳篷、木棚裏發現什麽有趣的東西?


    一些有用的木器如梳子、小盒、木碗被羅斯人裝進麻布口袋,一些有趣的骨器皮革也被私藏。搶掠是發財的機會,阿裏克素來慷慨,他甚至不會太在意兄弟們私吞金銀,至於發現了大宗的物資,對於這個就不該眾人瓜分,而是交給公爵。


    他拎著兩把劍走進戰士最密集的區域,那裏也有著最高大的木棚,相比於大量的錐形小帳篷,這裏的建築顯然是永久的。正巧,維普斯仆從者聲稱這裏就是熊祭壇本身。


    卡累利阿人的確崇拜熊,看看地上倒斃的一群披著熊皮的低矮戰士,充分證明了這一點。


    羅斯軍披著最重鱗片甲的狂戰士,他們是破陣狂人,亦是最為高達強壯者。他們的鐵皮盔不僅被加固、增加互麵鎖子甲,腦袋上還要盯著整個熊的上頜,以帶著一口獠牙的胸上頜做特色遮陽帽。


    羅斯軍的狂戰士才是真的“熊人”,這群據說是祭壇侍衛的卡累利阿熊皮人都是冒牌貨。


    十多名年長的祭司皆死,年輕祭司被斬了腦袋。這裏的死屍多達三百具,阿裏克可以斷定了的是敵人並非引頸就戮,他們盡心了殊死反抗依舊是這般下場。


    兩位旗隊長笑嗬嗬走來,各自匯報著自己的戰果,並奉上了搶到的寶石項鏈。


    阿裏克眯著眼瞧了瞧:“就這?你們還發現了什麽。”


    “老大,多好的項鏈,你不要?”一人詫異道。


    “送給我?算了吧。你自己留著。告訴我,還有什麽發現。”


    又一人說:“我們還找到了他們安置皮革的地窖,裏麵可有不少鬆鼠皮呢!真是奇妙。”


    鬆鼠皮?阿裏克聽到這一詞匯首先想到的正是它是一種貨幣。


    “哈哈,看來我們還發現了他們的錢庫。走!我們瞧瞧去……”


    戰場已經恢複平靜,那些卡累利阿漁夫因為自己不重要而僅以身免,他們看到了襲擊者的狂暴、恐怖,也深知自己的家徹底毀滅。獨木舟全都逃了,他們要逃到最近的定居點,便劃著船一路向東,至少先到尊奉卡累利阿人是盟主的湖東岸呂迪人的村莊,告訴他們異邦的軍隊摧毀了熊祭壇,休整後繼而尋找酋長的“大帳”,告訴全部的卡累利阿貴族災難降臨。


    隻是那些成功逃出熊祭壇的人已經狂奔在報信的路上,等待他們的又是一次艱難的跋涉。


    中午時分,數量驚人的馴鹿被驅趕到滿是屍體的熊祭壇,絕大部分帳篷不是熊熊燃燒,就是被搗毀。


    阿裏克檢查了那幾處寒氣逼人的地窖,要求兄弟們把裏麵的鬆鼠、雪貂、猞猁、森林貓、狐狸的皮革都搬出來,以麻繩捆綁趕緊運到大船上。


    沒有人可以搶掠這些皮革財富,他們將獻給羅斯公爵留裏克。


    除此之外,任何人搶到的東西都是自己的!


    搶掠的機會賜給所有人,包括維普斯仆從者,他們也合法地加入到尋找財寶的行動中。


    除了少量的寶石、一批珍惜小動物皮革外,恐怕這裏最有價值的繳獲就是那些鹿。


    鹿群的驚人數量一下子把阿裏克整懵了。


    多達四十頭馴鹿被殺死,新鮮皮革被剝下來,內髒非常暴力地直接扔到湖中,除了富含營養又鮮美的鹿肝。


    湖畔出現一大片篝火,羅斯人非常奢侈地大肆製作烤全鹿。


    大家瘋狂地吃肉,連維普斯人都有幸抱著烤得半熟的鹿腿大口啃食,羅斯人還贈與了一些鹽,這鮮美絕倫的口感竟感動哭了多人。


    人們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出發之際沒有人會料到這次武裝偵查竟有如此大的收獲,更想不到被蘇歐米人吹得強大無比的卡累利阿人竟如此羸弱。


    圍著篝火啃食著烤肉,泰拉維斯問及阿裏克一個靈魂問題:“這麽多鹿,我們如何對付?全部帶走嗎?”


    “當然。把鹿群帶迴去,我們會是全羅斯的英雄。這些鹿也會讓我們未來的日子好過太多。”


    “可是鹿也太多了,你……總不能把它們全塞到船上。”


    “哈哈,那就全部吃掉。”阿裏克此言是調侃,他說罷自己就笑起來。


    但泰拉維斯的提問非常關鍵,羅斯分艦隊沒有足夠運輸船,不過這都不是問題。


    阿裏克想了想:“鹿還是要盡量都帶迴去的,一部分鹿則可作為賞賜。”


    “賞給誰?”


    “給維普斯人。”


    “你?”泰拉維斯吃了一驚:“我很懷疑,你居然如此慷慨。”


    “臭小子,你在譏諷我嗎?”阿裏克笑意中突帶怒氣。


    “我……我不敢。”


    “諒你也不敢。但維普斯人還是參與到戰鬥,他們是仆從者,我們得給予一些賞賜。對了,你說說給他們多少鹿合適?”


    “由我定奪?他們來了二十人,就給他們二百頭,或者更多,依我看我們都很善於養鹿,給予他們更多也無妨。這樣我們日後也能收到更多的貢品。”


    這其實是個好辦法,奈何阿裏克投來懷疑的眼光,他明麵沒說,心裏可是在嘀咕這小子在為仆從者說話。


    “就給他們二百頭,我決定了。至於更多的鹿……我們現在就停止武裝偵查,這裏就作為羅斯軍隊的登陸點,我們的大軍就在這裏集結。”


    “啊!你是要迴去搬來運輸船嗎?”


    “當然。時間緊急,我們明日就行動。”


    當獲悉自己能得到十頭鹿的獎勵,維普斯仆從者都感動地俯首。他們被授權自己選定十頭鹿,聰明的他們特地從鹿群裏選出了累計二百頭的年齡一歲多的小鹿。這意味著什麽?這些極為年輕的雌鹿可以在今年秋季首次孕育,以功利角度而言,這便實現了牧民的利益最大化。之餘那些明顯剛斷奶的幼鹿,他們是不關注的。


    一頭小鹿在春季出生,若是雌鹿,次年的秋季即可孕育。即便是被飼養的馴鹿,卡累利阿人不會讓一頭鹿活到十歲,他們會殺死老鹿吃肉。故而一頭雌鹿一生隻能孕育八胎而已,生育十頭鹿已經是當前的極限,這種生靈並非高繁殖力。


    就像草原遊牧人的牛羊就是命根子,寒帶放牧的卡累利阿等部族,馴鹿就是他們的命根子,他們的經濟基礎幾乎就是建立在馴鹿養殖上的。


    被這樣一番挑選,維普斯人基本將龐大鹿群裏生育能力最強的雌鹿帶走,對於這種專業性的東西,砍殺魔王一般的阿裏克是懶得知曉的。


    而泰拉維斯等科文人純屬看破不說破,他們已經將維普斯人視作遠房且無威脅的同族,大家又在維普斯人的村莊留了種,以後基本是不會負責,讓他們得到一些優秀的小鹿也不錯。


    整個下午,龐大的鹿群被分組統計,計算能力極好的羅斯人統計出了鹿群的精確數量。


    刨去被吃掉的鹿,還有三千四百頭的規模,再刨去賞給維普斯人的,羅斯人掌控三千一百頭。


    此三千餘鹿也有講究,裏麵的幼鹿又高達八百頭。


    它們根本不是野生馴鹿,真正的野生馴鹿這片區域已經不多了。熊祭壇本就是卡累利阿人交易馴鹿的一個中心,羅斯軍繳獲的清一色家養鹿。


    這些鹿因而有兩個有別於野生同類的重大特點。


    第一:它們數量龐大且紮堆,麵對同伴被人類剝皮烤食吃肉無動於衷,而自顧自繼續啃草,完全喪失攻擊性僅剩下純粹的溫順卑微。


    第二:雄鹿總被人為篩選掉,保留一批雄鹿做種鹿,卡累利阿人馴養最多的就是雌鹿。


    雌鹿比雄鹿溫順太多,雌鹿才是馱載貨物、拉雪橇的主力畜力,這一點羅斯人的皮革匠人都很清楚。少量種鹿與大量雌鹿,也就造就了鹿群裏小鹿數量很驚人。


    畢竟熊祭壇是交易場所,小鹿的鹿茸也是一種商品,小鹿肉比之老鹿也更鮮美,在吃的問題上卡累利阿人也在想方設法地吃得好。


    阿裏克等羅斯人更看重幼鹿的發展前景,恰是這種幼鹿更便於捆上繩索拉到墨丘利號上。


    鹿群被分了個三六九等,熊祭壇本身也開始被徹底地打掃戰場。


    阿裏克和夥計們原則上是不想給被殺的卡累利阿人收屍的,然計劃因為這群鹿徹底改變。


    大軍為何要離開?恰恰相反,兄弟們就霸占著這裏,敵人死屍或埋或燒,羅斯人就在帳篷群的廢墟上建立自己的永久性定居點,以好優先利用這裏的漁業資源,好作為優秀的軍隊集結地。


    定居點當有一個名字,既然它是卡累利阿人的熊祭壇,羅斯人也就沿用這個意思,取了一個維京式的名字——比約恩維斯塔德(bjornvistadt)。意為:熊祭鎮、


    在這些問題上阿裏克展現出他的最大指揮,鹿分流不說,軍隊也被分流。


    第二天,陽光下的四位旗隊長被迫聚在一起抽簽。


    阿裏克手握一枚印著查士丁尼頭像的銀幣,通過一番分組猜正反麵的操作,選定了一支幸運的百人隊負責押運首批物資返迴。誰會真的願意待在這個蠻荒的地方?他們打了一場勝仗,許多人也開始提防卡累利阿人的報複。固然兄弟們都很有信心,倘若對手突然殺出來數千人,事情就不好辦了。


    雖說後者是小概率時間,但三個百人隊被留下來,分明就是神的選擇,那擲硬幣的結果不容質疑。


    他們挖掘大坑,將屍體盡數扔進去,覆上土壤立上標記。標記也不是別的,那二十個卡累利阿使者的首級被改移到這個巨大的墳塚,成了一種駭人的墓碑。


    那些維普斯人決意走陸路迴家,十九人帶著一些被羅斯人賞賜的鐵質武器,驅趕著多達二百頭小雌鹿,走在了那條熟悉的道路上。


    為何是十九人?隻因一人將做為信使,坐著大船迴到維普斯村莊,告知當地人事情的經曆。


    陸路迴家是一場長時間的跋涉,善於遠足的維普斯人毫不畏懼,他們內心的狂喜超越了一切,每個人都在幻想,自己臣服於新來的金發羅斯主子真是大好事。羅斯人不像是主人,而像是父親母親,在他們的概念裏,隻有父母會有這般慷慨賞賜。


    這當然隻是他們的一廂情願。


    維普斯人就是綿羊,殺死吃肉是一種用法,任其發展定期剪羊毛也是一種用法,顯然後者更高明些。殺死他們搶一波已經毫無意義,阿裏克自然執行後者選項,他也想不到第三種道路。


    留下來的三百餘人就地取材,開始建設一個有圍牆的定居點,這會是一個龐大工程,考慮到敵人有可能的報複,防禦性工事必須要做。大樹被快速砍伐,棚屋將是最快建成的。短時間建好圍牆非常不顯示,將一些木棚改建為木塔很重要,這是了望塔,亦是射箭的製高點。


    這群年強的老戰士將與強敵對戰的經驗擺在這裏,畢竟他們就是靠著先行的土木建設,在哥特蘭決戰中占盡便宜。


    阿裏克帶著一大批繳獲先行離開了,這下三條長船拖曳這墨丘利號,各船全都收了帆,就依靠著最傳統的劃槳沿著湖岸線直奔南方。


    羅斯艦隊來時迫於對環境的未知不得不小心航行,他們保持著慢速。現在已經無所擔心的了,阿裏克滿腦子隻有一個念想,把那個維普斯女首領帶上船,接著立刻衝到新羅斯堡。


    而這僅僅四天就完成了!


    阿裏克從拉多加湖的最北端抵達涅瓦河入海口,連帶著接著那個衰老的女首領,全程僅用四天。


    劃槳的兄弟們直到艦隊進入到流速較快的涅瓦河才進入到順流而下模式,才有機會好好休息。他們順利抵達新羅斯堡,此刻城市周圍已經處在麥收的繁忙期,整個東歐的農耕民族都開始了他們的麥收季,甚至留裏克為彰顯親民之舉,也帶著自己新到的一群妻妾,操持著木鏈枷夯打剛收獲的麥穗,使得燕麥脫殼。


    阿裏克的歸來並不以外,必是武裝偵查有了結果,可當忙農活的留裏克獲悉迴來的隻有一大三小合計四艘船,事情就變得複雜了。


    留裏克心頭猛地一怔:“糟了,可別是我的大意他的魯莽,讓我的軍隊蒙受大損失!”


    他撂下農活,急忙衝到碼頭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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