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洛拉號正是港口最夢幻的大船,整個巴爾默克部族,甚至是居住偏遠的人們,他們紛紛劃船而來駐足參觀。


    被數以千計的人圍觀,仍住在船上的人們心情可是非常糟糕。


    留裏克不在,巴爾默克人都下了船。耶夫洛自然成了大船的管理者,大家都想要下船,奈何沒有留裏克的直接命令,所有人仍要堅守在船上,緊緊看著一倉的貨物。


    終於,留裏克在諾倫的親自陪同下突然出現。


    她自然地挽著留裏克的胳膊,又在一眾打扮光鮮的女仆人護送下,走近人頭攢動的碼頭。


    族人們自然地讓開一條路,他們本是對著大船議論紛紛,現在數以千計的眼睛緊緊凝視起留裏克那一張俊俏的臉。


    那就是羅斯人的貴族?真是一個漂亮的男孩。那些傳言都是真的,首領真的把小女兒許配給這個羅斯人了!


    留裏克聽到了一些奇妙的議論,他笑而不語根本無意搭腔。


    見得老大終於出現了,扒在高高船舷的耶夫洛近乎於哀求地嚷嚷:“大人,我們何時下船。這一船的貨物,我們……”


    “你們現在就下船吧!先把繩梯放下,接著給我小心把貨物搬下來。我們就在這裏,建設一個臨時的商鋪。”


    話說到此,留裏克也當著圍觀的巴爾默克人的麵,大聲宣布:“巴爾默克的朋友們!帶上你們鹽,你們的銀幣,和我做生意吧!這是你們首領支持的。”


    不僅如此,諾倫也做出了完全相同的宣布,她的描述比留裏克更加描述。


    瞧瞧這陣勢,羅斯人是真的要銷售他們的貨物了?


    大家早就摩拳擦掌,部族裏流傳著羅斯人需要鹽的說法,似乎對於他們,鹽就是貨幣。人們開始急匆匆地離開,由此引起的連鎖反應,短時間內碼頭變得空蕩蕩得。


    留裏克聳聳肩,他有些哭笑不得。


    “諾倫,你的族人跑得真快。”


    女孩笑了笑:“大家太需要外來的商人。他們都去迴家拿有價值的東西,很快他們都會迴來。”


    “這是好事。現在,我也要等你哥哥帶一眾兄弟過來。”


    馬格努特首領仍在唿唿大睡,顯然昨日的欣喜配上烈酒,時間快到中午了,他仍在睡眠。


    早在上午,留裏克趁著做客吃飯之際,就與比勇尼、弗洛基商量了一番關於擺開榷場之事。


    一切正按照大家的計劃有序落實著。


    這是一場具有強烈試探意義的“遠征”,留裏克確定了一條從羅斯堡峽灣奔向納爾維克峽灣的航線。首次航行阿芙洛拉號裝載的物資數量並非很多,當然,這裏的“很多”對於一般的長船,那載貨量隻能用“驚人”來形容。


    巴爾默克部族處在峽灣了,本地雖有不錯的山林資源以及驚人的漁業資源,奈何非常重要的一些民生物資實在匱乏。


    比勇尼甚至描述,自己的族人連製造陶器的黏土都弄不到,更糟糕的還是鐵礦石的匱乏。山區裏當然有鐵礦石,就是鐵匠們發覺,自己故鄉的鐵礦比之他族真是糟糕太多。


    事實的確如此,納爾維克峽灣非常缺鐵,但這個峽灣終年不凍。羅斯人麵臨的情況完全反過來,坐擁大量鐵礦,甚至是驚人的鉻鐵礦,偏偏大海每年都要凍上半年。雙方一旦聯合,互有的優勢結合起來,就能對衝掉各自的劣勢。(所以納爾維克港是瑞典鐵礦石的出口港)


    比勇尼帶著近百個部族壯漢而來,他們成為最好的秩序維持這。


    有著這群“保安”的協助,留裏克這才放心大膽地將貨物全部搬出來。


    他也與比勇尼有約在前:“我會把需要交易的貨物全部搬出來,你的人可要維持好秩序。絕非我的傲慢,我害怕有貪婪的家夥帶頭搶掠,最後鬧得上千人哄搶。倘若發生了踩踏事件,你的族人會被自己人踩死。”


    比勇尼也做出了明確保證:“你放心,我的兄弟都帶著木棍。那個加過敢找茬,你不便出手,我的兄弟就幫你教訓。”


    留裏克願意相信自己的比勇尼兄弟,不過呢,這些維持秩序的活計幹的就是“保安”的活計,他們不該白白站在這裏主持秩序。


    這些人,每人都會在本日做完工作後得到一枚銀幣,此乃報酬。


    留裏克要支付一百枚一般,即一磅銀子的工資。這筆錢對於留裏克如今可謂一筆小錢,但對於當前時代貴金屬極為匱乏的巴爾默克部族,一枚銀幣的價值,一如曾經的羅斯部族的物價狀況。


    那是怎樣的概念?一枚銀幣足矣兌換夠吃一個月的魚肉。


    在眾人訝異的眼神中,遠道而來的羅斯人亮出了他們的貨物。


    成麻袋裝的麥子、大量鬆鼠皮、少量的鹿皮貂皮等稀有皮革、成捆的粗製亞麻布和少量白色細布、少量金黃色的肥皂。


    而最令人亢奮的,是羅斯人擺出的大量手斧和矛頭。


    這些貨物主要就是針對平民時常,布匹皮革關於穿衣,麥子是改善生活飲食,而鐵器直接關係到本地人物資生產的效率。至於肥皂嘛,留裏克也不奢望這東西能賣出很多,他才不會刻意降價。


    所有的貨物明碼標價,就是價格嘛,在當眾宣布後,在場的數千人根本是噓聲一片。


    那些部族的大家族們,族長都是帶著手下來看熱鬧,接著用手裏的鹽、銀幣和極少量的金幣,從羅斯人手裏買些好東西。他們抱著好奇的心態而來,一開始不求買到多少好東西,然羅斯人的商品是真的有吸引力。


    可是!那個留裏克,這個崽子報價是何其瘋狂!


    一個銀幣兌五磅麥子(留裏克不需要對外族搞穩定的特惠價),如此價格是可以接受的。但是那些皮革,一張鬆鼠皮一個銀幣,一張貂皮十個銀幣?!


    尤其是斧頭和矛頭,價格居然是五十個銀幣?!


    場麵變得極為聒噪,好似暴風驟雨的前兆。


    比勇尼帶著兄弟們竭盡所能穩定住混亂的氣氛,待人們的情緒稍稍冷靜,留裏克又站在高處,鄭重告知巴爾默克人他們手中食鹽的價值。


    “巴爾默克人!我獲悉你們手裏非常缺乏銀幣!無妨,你們手裏的每一磅鹽,就等同於十枚銀幣。你們就用鹽,來購買我的貨物!”


    此言一出,人們消極的情緒頃刻間扭轉了。那些最普通的人,他們萬萬沒想到自己手中的鹽在羅斯人這裏如此之值錢?


    羅斯人喜歡巴爾默克的鹽,對於留裏克鹽和銀幣一樣,都具備貨幣的屬性。納爾維克目前是缺乏金銀這等硬通貨,他們拿得出手的的確是大量的鹽,即便弄到了一堆貴金屬,留裏克這番仍要從巴爾默克人手裏弄到大筆的鹽。


    雙方都有極強的交易渴望,一場以物易物的火爆交易就在碼頭進行。


    為了避免混亂,留裏克要求所有買主排好隊。


    排隊買東西?真是奇怪的舉動。


    正當普通民眾因莫名其妙無動於衷之際,那些意識到此乃一個重大爆買機會的大家族,他們的代表帶著鹽與銀幣,快速排成了隊伍。


    “不錯,看來你們也有最基本的組織性。”留裏克攜手諾倫已經站在了高處的船舷,望著碼頭處排好隊列的人群。


    他目光看得很遠,顯然大部分的巴爾默克人是喪失了購買貨物的機會,哪怕他們手裏仍有大筆的鹽。


    交易穩定進行著,其穩定讓人咋舌。


    留裏克再定睛一看,那些排隊者衣著更整潔體麵一些,其人出手也闊綽。


    有的人忙著買麥子,有的人主要買皮革。鐵器標價就是很昂貴的,仍有一些人購買了多支。


    留裏克著重盯著一名買了大概有二十把鐵器離開的男人,就是此人,剛剛可是扛著一麻袋食鹽以及一小包銀幣來買貨的。他看到了,這個家夥扛著滿是鐵器的麻袋,和另一群人迴合,所有的斧頭和矛頭,都交給了一個身披豹裘的花白胡子的男人。


    “諾倫。”留裏克手一指:“那個男人。”


    “誰?”


    “那個身披豹裘。也就是皮革滿是黑斑的男人。他是你們部族非常高貴的人嗎?”


    “他?”諾倫不禁瞪大了眼睛,麵色流露出謹慎:“是的。”


    “的確是個高貴者。他知道我需要大量的鹽,就帶著鹽買購買我最值錢的貨物。今天我真是收獲巨大。”留裏克掐著腰,他沉浸在傾銷式甩賣的狂喜中,一時間想不得太多。


    諾倫挽緊留裏克的胳膊:“他是奧斯坦,瓦斯荷比(西邊近海低地農場)的主人。他很有實力,很是競爭首領的熱門。”


    女孩的話深深提醒了留裏克:“奇妙的男人。然後呢?”


    “他放棄了。”


    “為什麽?也許……”留裏克急忙凝視諾倫的眼睛,“他今天賣了我很多鐵器,你知道嗎?那是比一般鐵器更優秀的的產品,是放在水裏也不鏽蝕的神奇之鐵。”


    這番說辭諾倫聽得十分陌生。


    留裏克繼續道:“那個男人的舉動,也許不單純啊。他在購買武器,他在組織軍隊嗎?難道他有野心……”


    諾倫這迴是聽明白了,她急忙搖頭:“不會的。我父親的首領之位是大家推選的,這個職位其實誰都可以當,就是首領要和卑爾根那些貪婪的家夥交涉,我父親願意代替大家做這種事。”


    “那麽這個奧斯坦……”


    “奧斯坦,還有他的兒子蓋格,他的家族覺得僅僅在瓦斯荷比養一些羊,再去做鹽撈魚,生活仍是貧困的。他覺得我們的峽灣除了冬季不會結冰外簡直一無是處。”


    “所以他想走出去?離開港口?”


    “也許吧。具體的事我不知道,但是唯有一點我知道。”


    “什麽事?”


    女孩最後輕輕歎口氣:“很多年輕的男人不喜歡我們的港灣,他們都想出去闖蕩。我的兩個哥哥不也是這樣麽?不少男人去了南方的卑爾根,給當地的領主做傭兵呢。”


    “那個奧斯坦,他莫非是想帶著整個家族,移居到一個美好的地方永遠定居?”


    對此,諾倫什麽話也沒說。但留裏克覺得,自己已經完全明白到那個奧斯坦的想法。


    “諾倫。”


    “嗯。”


    “我們下船,我要先和奧斯坦聊聊。我要去他的家做客,也許他並不會介意。”


    “當然。”諾倫點點頭:“爸爸讓我帶你在整個峽灣轉轉,如果我們是去瓦斯荷比做客,奧斯坦一定也會同意的。”


    “好!你來帶路。”


    “啊這……”女孩急中生智:“帶上弗洛基,他和奧斯坦的小兒子埃斯比約恩關係很好。”


    “也好。”


    留裏克有意去拜訪奧斯坦那個老家夥,一開始比勇尼是質疑的。妹妹和留裏克的關係極為親密,比勇尼非常高興,但巴爾默克人所在的峽灣很大,再說時間已經是下午了,留裏克現在去拜訪瓦斯荷比農場是否合適呢?


    見得這小子態度堅定,比勇尼隻得招上兩個信得過的兄弟,又將親弟弟弗洛基推上前,此三人就作為最佳向導。


    留裏克也得做一番表麵功夫,他又換上了羅斯人的製服,也帶上了包括耶夫洛在內的三名精銳傭兵。


    強壯的戰士掩護著留裏克離開紛繁嘈雜的貿易現場,對於貿易的事情,留裏克已經無需再擔心,畢竟交易的成果“鹽”會在第一時間運到船艙。


    他與諾倫等人盡量低調地離開,很快,就在另一處小碼頭,趕上了正在與自家的夥計們談笑風生的奧斯坦。


    穿著奇妙藍紋白袍的人出現了!


    幾個夥計瞬間閉嘴,接著下意識地守衛著自己的金主奧斯坦。


    和夥計的謹慎態度完全不同,奧斯坦索性推開手下。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但首領馬格努特的一對兒女,以及羅斯人留裏克,明顯是有一些要事這才跑到這裏。


    奧斯坦善意地張開雙臂,向著留裏克徑直走去。


    “遠道而來的朋友,看來我與你注定會發生一些事。啊,近距離看著你,真是一位漂亮的男孩。”


    留裏克輕輕摘下帽子之際,弗洛基非常幹脆地嚷嚷:“奧斯坦大叔,我的留裏克兄弟有些事想和你談談。他,想到你家中做客。”


    “做客?”


    留裏克昂起頭,麵容帶著微笑,接著問及尖銳的問題:“看來真正的英雄是無法忍受局促的峽灣,一支正在崛起的軍隊,是要征服遙遠又富庶之地,作為他們新的美妙家園。”


    此言一出,奧斯坦沉靜下來。


    一個麵色清秀、衣著體麵卻也流露著英武之氣的男孩誰能不愛呢?奧斯坦在檢查購買的那些斧頭和矛頭的一瞬間,就意識到自己分明是撿了一個大便宜。緣何?他以自己的佩劍做了實驗,想不到一次簡單的劈砍,自己的劍刃有了凹痕,而斧刃完美入新。


    他想和留裏克再說些客套的話,本也願意讓這群人到自家做做客。


    現在的情況變得奇妙。


    奧斯坦繃緊一張臉:“你……羅斯的留裏克。你知道我?”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的渴望,而你的渴望,也是我的渴望。”


    “我的渴望?”奧斯坦嚴肅著臉,漸漸泛出一絲耐人尋味的笑意。


    留裏克亦是迴以同樣的笑意:“難道,你真的以為我們羅斯人僅僅是來做生意的嗎?我說了,你渴望的,也是我渴望的。”


    奧斯坦點點頭,接著麵對大海長舒一口氣,又以老男人的深沉嗓音感歎:“也許,你是神派來的信使。也許你會幫助我的家族達成我畢生夙願。來吧,尊貴的留裏克,我邀請你來我家做客。”


    誰能知道這兩倆一大一小謎語人在說些什麽?明眼人倒是都看得出,兩人的一番對話,彼此間已經構建起某種難以明說的默契。


    很快,留裏克等人,坐上了奧斯坦家的奔向瓦斯荷比農場的劃槳長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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