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世界短短幾個月發生了很多的事,奧托不禁不感慨一個,曾經安寧又稀鬆平常的日子,正變得風雲激蕩。


    既然這一切都是命運,羅斯人的大船就必須在波濤中乘風破浪,大家沒有任何退路。


    至少神說眷顧羅斯人的,就好比新羅斯堡在過去的一整年沒有任何的亂子,人口和財富也都在快速增加。


    奧托覺得,留裏克和阿裏克的到訪就是讓大家提高警惕,現在,要在第一場雪之前把木牆盡快立起來,成了非常重要之事。


    這一宿,航行勞頓的留裏克睡在父親的身邊。他是被迫這樣做的,以緩解一個老男人的焦慮。


    這不,奧托這個老家夥不停捋著留裏克柔順的頭發,就好像擼一隻橘貓。


    就是奧托的鼾聲折磨得疲憊的留裏克艱難入睡。


    新羅斯堡的清晨在霧氣中誕生,此地多水多密林又地勢平坦,水滋潤了這片北方的土地,河口小小的衝積平原正是建城好地方。


    東北歐鮮有什麽好地方,涅瓦河口是一個,它更是一個入海口,彼得大帝拚命興建此地就是奔著它的戰略價值。


    秋季潮濕的濃霧彌漫大地,當霧氣散去,怡人的秋日陽光普照世界。


    大地並未變得暖和,這不,戶外勞作的所有人,他們都換上了厚實的衣服。


    站在戶外的留裏克很容易認清誰是羅斯移民,誰又是斯拉夫移民。


    看看吧,那些戴著青灰色麻布頭巾,腰間耷拉著彩色麻繩編織的粗圍裙的婦女,她們就是斯拉夫人。該族群男子也多著麻布,而且皆穿褲子(他們的先祖自維斯瓦河、波河平原向東方拚命移民的時候撞上了遊牧勢力,故學習了一下草原人),用一條粗麻繩當做褲腰帶。


    一直讓羅斯人稱道的,是諾夫哥羅德人對於鞋子製造的高水平。這是理所當然的,還是因為移民之路與草原人的遭遇,縫製皮靴毛氈靴子,或著是多種材料混合靴子,這樣的製靴匠諾夫哥羅德有很多。


    羅斯人在所有的裁縫技藝上都是遜色於諾夫哥羅德的,其實整個聯盟的裁縫水平都是落後於同時期歐洲的。


    羅斯人的著裝以皮革為主,故而在氣質上,他們天然的顯得剽悍、粗野。


    不過一旦習慣於穿著軟亞麻線編織的衣服,大口吃著買粥和烘烤的鬆軟大列巴,適應了這種更舒服的生活,移民的羅斯人已經開始自發的斯拉夫化。


    現在,沒有任何一個羅斯人覺得這不對,讓生活變得更自在,是每個人本能的追究。


    兩個族群住在一起,他們幾乎都是和奧托簽訂了繳稅的協議,至少在繳稅的義務上,所有的移民都是平等的。


    一開始,那些羅斯移民就是瞧不起諾夫哥羅德移民,聲稱那是一群懦夫和手下敗將。然而在日常的密切接洽中,隨著互相了解的加深,一批移民就在新羅斯堡完成通婚,那種過往的隔閡正快速消散。


    當諾夫哥羅德移民展現出優秀的種地技能,哪怕是為了糧食,再傲慢的羅斯人也必須需要他們的幫助。貧瘠又寒冷的羅斯堡,已經讓大量的羅斯人忘記了如何種麥子。


    留裏克不得不在新羅斯堡待到出發之日,它並不遙遠了。


    “親愛的,你可以待在溫暖的屋子裏,會有人照顧你的起居。”奧托實在不希望兒子在戶外涼著凍著。


    “這可不行,我還沒有好好欣賞這座城市。”留裏克想都不想就反駁。


    “你昨日不是看過了?”


    “嗯?那也算?不過是用眼角眯一下。在出發之前,我要把定居點轉一圈,我還要去農田看看。”


    奧托看的兒子那篤定的臉,估計到是說服不了他。“再有兩三天我們才迴去。你堂兄帶來的兄弟們真是太好了,我馬上要組織他們去建設圍牆。你說,誰來陪你轉?”


    “那就……我自己。讓我的傭兵們陪著。”


    “那就讓科努鬆,讓那個老家夥陪你。也許你對我們的新家園有很多看法,你就對那個男人說。”


    留裏克腦子一轉,“就這麽辦。”


    須臾,得令的科努鬆前來覲見。他對接下來的任務毫無抵觸,能親自帶著未來的首領欣賞未來的主城,這難道不是榮幸?


    “尊敬的留裏克,如果你有意見就提出來,我會帶著兄弟們去解決。”科努鬆單膝跪地,他的服從令奧托很開心。


    其實科努鬆恨不得帶著自己的家人跪趴下來,為的就是希望從留裏克這裏撈到對未來穩固權勢的許諾。簡而言之,科努鬆知道既然羅斯變大了,他的家族世襲一隅之地的首領豈不懿歟?


    科努鬆高高興興領命這一任務,須臾,就作為導遊,帶著留裏克和傭兵隨從,直奔涅瓦河畔的碼頭。


    “等等?我們這就去碼頭?難道要行船漫遊?”留裏克不解。


    科努鬆最自豪的就是碼頭建設,所謂連穩固的大型碼頭都沒有,索貢的船隊又如何停靠補給?“大人,你有別的打算?”


    “先去糧倉。聽著,活下去的關鍵永遠都是不能挨餓。”


    “那好,我們走。”


    “對了。”留裏克腦子一激靈,“你們把糧倉建在哪個位置?”


    “在定居點的核心,希望你滿意。”


    “還不錯。”


    留裏克速來對古代的糧倉係統缺乏了解,似乎隻要蓋個特別的房子堆砌糧食、定期檢查受潮和滅鼠就行了。


    一行人在排列毫無章法的木屋間穿行,讓留裏克欣慰的是房子都有交大間隔,一些空曠之地被人踩踏成了路,鮮有人待著的地方盡是枯黃的草,少量的被拴住脖子的羊就在無聊地啃食這,偶爾還有三兩隻幹瘦的雞匆匆竄過。定居點裏還有一些瑣碎的空場,它明顯被一些重物壓製,或者幹脆就是夯打,那些灰黑色的土地顯得平整又硬實。它們是做什麽的?


    留裏克感覺不到田園牧歌,就算是被木牆包裹,它還是個大村莊。就是這個“村莊”裏,傳統的用木頭泥土和茅草構築的維京長屋是少有的,斯拉夫式木刻楞是主流。


    “也許諾夫哥羅德就是這個樣子。對!一定是這樣,很多移民就是從那邊來的。”


    留裏克這麽想著,估計到連糧倉也該是諾夫哥羅德式的。


    一批特別的長屋就是新羅斯堡糧倉的所在,那些來自諾夫哥羅德的定居者,將他們更先進一點的倉儲技術移植至新家園。


    糧倉皆是柵欄式的長屋型建築,內部理應是長方形,它木地板下的大量立柱比木刻楞的高很多,它們皆被建在地勢更高處從而防止暴雨與海潮的侵蝕,考慮到防火的必要性,各糧倉間隔比較遠。


    比起民居,這些糧倉排布得更加有序,它們近似於矩陣排列,所有倉庫加起來足有三十個。


    留裏克在糧倉區內部左顧右看,即刻詢問,“科努鬆,這麽多房子裏麵都是麥子?”


    “除了麥子,還有一些圓白菜,它們被泡在陶翁裏。你知道的,大家都會做酸菜。還有的一些房子,掛著風幹的肉。”


    “那我可要看看。”


    倉促食物是人類的保命手段,那麽倉儲種子就是更高級的保命手段。


    這不,留裏克鑽進糧倉,看到了堆積成牆的麻袋,裏麵自然都是糧食。


    科努鬆介紹了一番,部分糧食是上繳的稅,它們即將運到船上。另外的糧食,是居民口糧,以及格外珍重的種糧。


    新羅斯堡目前的定居者,男女老幼加起來也才區區八百餘人,管理他們並不難。


    在艱苦之地結社理所當然,故而當糧食收貨後,大部分糧食被居民一股腦扔進共有的糧倉。一年多的磨合期已經過了,此地羅斯人和諾夫哥羅德人已經實際上的成為命運共同體。


    這份聯合令留裏克暗爽,或許這就是命運,殖民東歐的羅斯人並非單純的征服者,而是幫了東斯拉夫人做了開天辟地之事,一切都始於血脈融合。


    留裏克的興奮沒有直觀的表現。


    對於當事人,這份聯合有著現實的需要,聯合的本質就是抱團取暖。


    由於他們用曲轅犁瘋狂拓荒,一股腦將最初帶來的種糧耗盡。他們已經在寒冷年月用有限的農業技術,達到了產出的極限。


    科努鬆給了一個估計出的數,縱橫100個stika(略小於一公頃)的田地,收成大概有一千五百磅麥子。


    留裏克心裏一換算,那收成相當於每畝九十斤。


    看似很無力,恐怕這已經是得益於涅瓦河的滋養,新羅斯堡地區的產糧高值。倘若遇到極度溫暖又濕潤的年景,輔助一些農家肥,畝產到一百五很有可能。


    下了糧倉,又聽了科努鬆滔滔不絕的介紹,留裏克完是一副領導聽報告的姿態。


    一個年老的家夥對漂亮的小男孩說個不完,場麵未免有些滑稽。


    留裏克心理畢竟是個大人,他可以在戰爭問題上犯過幼稚病,真的經曆了血腥也就看開了。在梅拉倫,他看明白了勢利之徒對於利益的無底線追求,任何民族、任何時代,勢利之徒永遠都是一樣的不講情麵。


    “我從梅拉倫來,我發現那邊田地是不如我們的。”


    “哦,一定是因為這是羅斯人的入地,奧丁看在大人你的麵子上,賜予我們恩惠。”


    “夠了!”留裏克擺擺手,肉麻的話他受不了,“依我看是此地剛剛開發,土地是肥沃的,就是持續種植糧食產量會降低。”


    “啊?還有這種事?”科努鬆真覺得不可思議。


    “千真萬確。”


    “如果是這樣,我們隻能開辟新農田。”


    “你!”留裏克猛然咧著嘴角,“你是真的不懂還是傻?”


    “嗯?”


    “你的人就不能……”留裏克有話要說,猛然間想到這群家夥壓根就不懂施肥。


    這事兒還真不能批評他們,隻是他們還沒有施肥的意識,或者說他們從未將糞便這等汙穢之物,和秧苗的茁壯成長,在邏輯上形成對比。


    留裏克倒是知道來自另一個時空的前沿理論,即土地農業的終焉不遠了。土地自身的營養會快速被農作物吸收幹淨,對此拚命的撒化肥並非長久之計。當前的人們還沒有資格考慮那些事,所有住在新羅斯堡的居民,留裏克不奢望他們有更大的作為,隻是要把自己和牲畜家禽的糞便部收攏起來,而非如過去那般或是直接挖坑埋掉、扔到涅瓦河裏,而是灑在農田裏肥田。


    “你們可以用整個冬季收集人畜糞便,在春耕之前,將它們灑如田地。這樣當收獲季降臨,你們會得到更多的糧食。哦對了,你們取暖和煮麥烤麵包的碳灰不要隨意扔掉,把它們撒進田地,一樣能提高產量。”


    聽得留裏克的話,科努鬆的確是搞不清楚糞便還有什麽灰燼與糧食高產的因果關係。考慮到居民的技術水平,搜集草木灰和糞便,是唯一能讓麥子獲得氮肥和鉀肥的辦法,雖然肥料的效率遠不如後世化肥。


    “大人,這能行嗎?”


    “能行!必須能行!你隻要記住,首領給你們的命令是每戶上交二百磅麥子的稅,其餘的糧食都是你們自己的,你們有絕對的自主權。我給你提出增產的方法,你可以嚐試也可以什麽都不做。你記得,增產的那些糧食,都是你們自己的財富。”


    科努鬆就算不明白其中原委,也明白增產的重要性。


    一個健壯的農夫體力有限,一戶頗有些人丁的家庭,打理的田地極限也就是縱橫各二百個stika的程度。


    總體而言留裏克對糧倉的態度是不錯的。


    他使勁拍打雙手弄掉灰燼:“你們就收集糞便,不要怕髒。肥皂也運來了,你們勤用它洗手,就能洗掉各種穢物。至於這個糧倉,你們可要好好保護,千萬不能失火。”


    “是,我們必然妥善保護。”科努鬆有恭維問道:“大人,接下來你想去哪裏瞧瞧?”


    “唉。對於你們,沒有什麽比種地更重要的,走吧,帶我去田地看看。”


    留裏克速來不對羅斯人能開墾的土地有什麽美妙的奢望。


    論及精耕細作,還是東方的各農耕民族有技巧。或者說東方民族的精耕細作都是被自然環境逼出來的,既然蒼天賜予的田地天然的偏幹旱,為了活下去,就拚命打理這片田。缺水就修築灌溉係統。土地貧瘠就搜集糞便肥田,乃至發展成用磨豆腐的渣滓當氮肥。


    真正站在了羅斯人的田壟,一時間留裏克都不能斷定它真的是農田。


    田地裏不存在灌溉水溝,哪怕是把涅瓦河水引進來根本就是挖個引水渠的小事,


    田地被設定了一些邊界,那就是凸起的低矮土垛,它是那樣的低矮,以區分各家各戶的田地,就是不自信辨別看不出來。


    他可以看到一些稀疏的麥茬,還有少量的枯草。瞅瞅這些麥茬的密度,完應證了畝產不到一百斤的現狀是事實。


    突然,一陣北風襲來讓他裹緊皮衣,蒼涼的感覺真是弄得渾身難受。


    科努鬆不覺得有什麽問題,他興致勃勃介紹著田地,描述著燕麥抽穗的美景,以及整個定居點居民割麥家上陣,乃至體居民同時在打穀場勞作的盛況。


    等等,打穀場?!


    “你們的打穀場?在哪裏?”留裏克問。


    “就在圍牆之內,有許多空曠之地。”科努鬆介紹。


    “嗯?剛剛我看到了一些硬實的土地,難道它……”


    “嘿嘿,那就是我們的打穀場和曬穀場。”


    “走,就去打穀場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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