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聲響起不久，平靜的城市迅速聒噪起來。
“老大，怎麽迴事？感覺，像是有大人物來了？”
“難道傳說中的大主教親自迎接我們？”
下馬的部下七嘴八舌，攥著韁繩的阿裏奧伯特已經摘下頭盔，他眯著眼睛向城門看去，希望能看到城內遠處的細節。
耳畔盡是一些歡唿聲，感覺到居民正在歡迎某個尊貴者。誰是尊貴者？莫非真就是辛克馬爾大人？
“如果真是他來迎接，事情反而非常簡單。”他想著。
隨著歡唿聲越來越響亮，他也終於看到了驚人一幕。
馬爾斯門作為蘭斯城南大門，它的寬度可並排通過兩輛馬車，不過本時代的馬車都比較窄，城門實際也並不寬闊。
大量堅硬的花崗岩石板拚裝成拱門，其他區域皆為風化嚴重的砂岩。
也唯有花崗岩做門框，才能使青銅樞機穩定附著，厚重的兩扇木門能順利開合。
他看到遠方來了一隊人，具體而言應該是一眾教士。隨著隊伍漸漸逼近，阿裏奧伯特也逐漸瞪大雙眼，因為他看到一尊很大的十字架正緩慢移動著，下午柔光照在它上麵，整尊貼金的十字架簡直正在發光。
他令部下稍稍後退，所有人挺直胸膛，靜等至少樞機級別的高級教士出城。
此刻很多看熱鬧的居民都下了城牆，他們聚在在城門附近靜靜站著，聒噪神奇的戛然而止，人們像是屏住了唿吸。
終於，帶著大十字架的教士團走出城市南大門。
此刻，城門口，一尊巨大十字架被陽光照得發亮，一麵很大的紅色獅子戰旗隨風飄揚。前者代表神權，後者代表王權，兩股強大的勢力聚會在以羅馬戰神馬爾斯明明的大門處。
辛克馬爾人到中年，他戴著最華麗的主教高帽，帽子之下則是容易出油的地中海。他人並沒有太老，就是這些年月裏為五花八門的事情操勞，整個人憔悴很多很是顯老。
論及真正的老者，前任大主教埃本也在這裏，他生與775年，如今老人已經69歲高齡，在當今時代已經算是高壽。
純白色調的主教高帽有著大量華麗金紋，其上又點綴著一些紅寶石，長袍之上還有珍貴的青金石。辛克馬爾發服裝比其他樞機更為華麗，阿裏奧伯特看呆了，不禁抬手揉揉眼。
辛克馬爾平靜走上前，他先是掃視一下諸騎兵，又瞥了一眼其中戰戰兢兢穿黑袍的小教士。
他平靜開口：“孩子們，你們……果然是查理王子的屬下？”
“是。”阿裏奧伯特冷靜地向前三步走，冒昧問道：“您……”
“我乃蘭斯大主教辛克馬爾，在場者都是蘭斯主教樞機。孩子，你是誰？”
話才聽到一半，阿裏奧伯特就已經渾身汗毛顫栗、雙腳冷汗涔涔了。他急忙命令自己的部下集體單膝跪地，他自己又挪步到大主教身邊。
辛克馬爾見狀心中竊喜，想不到查理王子的手下居然很講禮數。他伸出右手，隻見眼皮下的貴族立刻握住自己的右手親吻起來。
“孩子，你起來吧。你還沒有告知你的身份。”
“是。”阿裏奧伯特站起身，他心髒狂跳不止，此生居然如此簡單就見到了蘭斯大主教，下一步事情肯定輕易解決。“我是查理王麾下的男爵，如今已經被國王封為莫城伯爵……”
使者竟是一位伯爵？還是莫城的新主人？
辛克馬爾雖然一直關注著貴族紛爭，一年來事態發展得過於迅速，很多消息看似很新鮮，實則已經過時。“莫城？果然……查理王子已經在莫城。就是他擊敗了蘇瓦鬆伯爵？”
“大人，此事說來話長。我懇請您允許我們進城，我手裏有一份國王給您的親筆信。哦，不隻是查理王，還有尊貴的列日大主教，聯合桑斯、凡爾登、巴黎、奧爾良多為主教，他們共同起草了信件。”
差一點辛克馬爾就事態了，隻因他聽到了“凡爾登”一詞，他不禁詢問起來：“凡爾登主教海爾杜因。他……不是被野蠻人謀害了嗎？”
“真是天主保佑，海爾杜因大人活得好好的。”
“真是不可思議，那些羅斯人居然手下留情了？現在，他就在莫城？”
“千真萬確。”
“啊，真是天主保佑。”辛克馬爾興奮得無話可說，他下意識在胸口劃起十字。
他原本對局勢發展非常悲觀，聽聞有多為大主教平安無恙，他們都已經在莫城，真是超出自己設想的大好事。
辛克馬爾又轉念一想，查理帶著諸位主教同行，那些野蠻人居然也暫收屠刀。雖然聽說了查理王子與諾曼人結盟，顯然此事肯定為真，否則以羅斯人那一股兇殘盡頭，諸位主教早就死了。
數月之前，大量來自凡爾登地區的難民逃到沙隆，再後來又有說法，即諾曼人洗劫了凡爾登城，主教成了偉大的殉道者。
莫非那些說法都是謠傳？
無數事情的確不是城門口三言兩語能說明白的，辛克馬爾不再猶豫，“孩子，讓你的人全部進城吧！馬匹交給我們的城市衛兵，你們也許可以換一身更得體的服裝，再在城內好好休息一晚，明日，我會在辦公室內組織所有樞機與你們開會。”
“papa，我並不打算留宿城內。”阿裏奧伯特脫口而出。
“立刻就要走？你很著急？”
“我真的著急。國王還在等待您的迴信，我們一來一迴至少要消耗一周的時間，為了避免節外生枝，還請您……”
“好吧。既然事態緊急，我們立刻談談。”
危急時刻辛克馬爾不願炫耀身份，不會故意拖延時間來襯托教會的莊嚴肅穆。
查理與其他法蘭克頂級貴族都是一樣的不好惹，期間還夾雜著一群兇殘諾曼人，那就是更不好惹的魔鬼的。
如今查理的確駐紮在莫城，可以想見巴黎伯爵的確戰敗，這樣蘭斯以西效忠“皇帝”洛泰爾的貴族全軍覆沒，所有的說法都被證實為真，期間再不可能發生什麽變數了。
當天下午，脫掉全部甲衣的阿裏奧伯特，他獨自一人帶著查理的信件進入到辛克馬爾的辦公室。
事態緊急，大教堂方麵已經沒時間召開評議會，於是辦公室之內僅有兩人，會談也就變成辛克馬爾與阿裏奧伯特的密談了。
羊皮紙卷軸攤在樸素木桌上，已經換迴便服了辛克馬爾拉開束口麻繩，他展開信件品讀內容。
信件內容其實非常簡單，通篇都是查理以命令的口氣，要求蘭斯方麵落實一項又一項事宜，簡單統計下來其實就是三大項：為我加冕、給我一萬磅銀幣、給我糧食。
僅僅這些內容就足以讓大主教頭大，辛克馬爾實在想不通，查理居然比他爺爺的爺爺還要貪婪，因為圖書館儲存的老文檔明確寫著，當年蘭斯“送給”查理馬特的錢財是五千磅銀幣，查理憑什麽要雙倍的錢？
好在信件裏也大大咧咧地表明了理由。
他實在想唾罵查理是個強盜，不過其中真的暗藏一夥兒真正的強盜，如此一來駐紮莫城的大軍索要海量金銀反而變得合理。
“一萬磅銀幣，查理王子真的覺得蘭斯地底下有銀礦嗎？”
聽得好似在質問自己，阿裏奧伯特也知自己君主的貪婪，他實在不好辯解，索性保持沉默。
辛克馬爾已經看到了信件最下端的落款，果不其然他看到了海爾杜因的簽名，一瞬間懸著的心終於平靜放下。
多位大主教簽名如此，其中最尊貴者是列日大主教哈特加。去年即有傳聞，列日主教組織大軍向深入內陸、無禮介入帝國紛爭的諾曼人發動進攻。然而神聖的戰爭失敗了，諾曼人裏的羅斯人實在強大又兇殘。一樣有謠傳指出戰後的列日主教被殺，同時敢戰的兩位伯爵也戰死沙場。
獲悉消息後，蘭斯大教堂居然為那些英勇的死者舉行了一場小型彌撒，以告慰他們的英靈。
基於這封查理王子的親筆信，合轍這群貴族沒有死，謠傳戰敗的伯爵已經效忠查理，形形色色效忠查理的貴族聚集起來，他們集體伸手要錢呢！
辛克馬爾額頭滲出汗水，他頭腦飛速旋轉，估計打開蘭斯大教堂正下方的藏寶地窖，拿出所有的財寶咬咬牙可以應付查理王子的訴求，如果這樣就能換來蘭斯的絕對安全，倒也是可以接受的苦澀方案。
他現在比較擔心信件上提供的另外兩個名字，見阿裏奧伯特沉默不語，他突然問道：“我注意到，索要金銀的貴族名單裏，居然還有羅斯的那個留裏克，還有流亡的麥西亞國王雷格拉夫。你的確見到了這兩人？”
“千真萬確。而且……其實是那個留裏克親自帶兵攻破了巴黎，還殺死了巴黎伯爵。”阿裏奧伯特一個激靈急忙迴答：“就是這個羅斯王留裏克，此人還放出話來，他們至少索要五千磅銀幣。”
“信件上沒有具體說明。”
“可是，他怎麽可能具體說明呢？”阿裏奧伯特苦笑道。
“好吧。雷格拉夫又是怎麽迴事？”
“他現在是查理王麾下的忠臣，他是一個不錯的年輕人，而且現在已經是安茹伯爵。”
“安茹伯爵？”辛克馬爾開動腦筋想了想：“那地方不是被圖爾伯爵非法占領了嗎？我一直反對這種行為，可是這些好戰的貴族根本不聽教會的唿籲。你覺得雷格拉夫如何，這個年輕人會尊重教會的決定嗎？”
阿裏奧伯特實在不知道有關雷格拉夫與生俱來的內情，他不敢向大主教撒謊，本著公義說道：“依我看，雷格拉夫很尊重教士。而且……列日大主教哈特加大人，現在願意做他的老師，以及麥西亞王國的顧問。”
“還有嗎？”
“有。當巴黎圍城戰結束，數以千計的軍民被俘虜。您一定一位他們都會被殘忍謀殺，或是被野蠻人抓走做奴隸。其實……他們都已經成了麥西亞王國的臣民，靠著羅斯人提供的長船，現在這些人都應該抵達了安茹。papa，一些參戰軍隊已經撤軍了！我以榮譽發誓，即便是野蠻的羅斯王，他也決定結束戰爭。所以，我們真的需要尊貴的您從中斡旋，隻要您願意為查理王加冕，一切戰爭都將結束。”
“可是，我這樣做豈不是對洛泰爾大人的被判？”辛克馬爾內心裏早就有了答案，他故意這麽問。
阿裏奧伯特還以為大主教態度反複，急忙勸說：“我實話實說。其實……那個羅斯王還是想繼續戰爭的，甚至是我的君主也有意繼續戰爭。洛泰爾現在龜縮在斯特拉斯堡，其他地域再沒有忠於他的貴族。如果洛泰爾主動退位真是再好不過，他既然不答應，等查理王正式成為法蘭克國王，貴族聯軍連帶著羅斯人，更龐大的軍隊是一定要直搗斯特拉斯堡。萊茵河穀人口稠密，如果那裏發生殘忍之事……怕是，萊茵河將被屍體堵塞。”
“啊？難道查理打算殺死他的大哥嗎？”
“就像洛泰爾曾經囚禁虐待查理，希望年幼的查理病死在髒亂陰冷的囚牢。那個時候他沒有將查理視作弟弟。”
查理有報仇的理由，且就目前的局麵來看，洛泰爾已經喪失力挽狂瀾的能力，他帝國已經土崩瓦解，所謂“羅馬皇帝”在斯特拉斯堡城內稱王，依照蘭斯圖書館內的那些古老記載，哪裏有“羅馬皇帝”為一城之主的？洛泰爾實在創造了恥辱性的第一。
辛克馬爾點點頭，鄭重說道：“好的，我可以為查理王子舉辦一場加冕禮。”
阿裏奧伯特等的就是這個：“太好了！您是無比偉大的。”
“我隻希望，查理成為國王後可以終結這已經延續十二年的戰爭。至於查理的王冠……真正法蘭克王冠還在斯特拉斯堡，他用什麽王冠？”
“是阿基坦王國的王冠？”
“哦？可我聽說，當年丕平逃出阿基坦時，是帶著王冠去了普羅旺斯。”
“丕平二世已經被殺了。”
“啊？”此事辛克馬爾確實不知情，或者說明確消息尚未傳到蘭斯：“是被誰殺死的？”
“就是您最討厭的那個羅斯國王留裏克。而且，是那個男人親手用劍殺死了丕平，最後將得到的王冠送給了查理。雖然那個留裏克是個魔鬼，我感覺……他是真心支持查理為王的。”
“不可思議。可是魔鬼不值得任何人信任。倒是那個男人的兒子雷格拉夫，居然能被哈特加大人看中，估計是一位可塑之才。”辛克馬爾捏著光禿禿的下巴稍稍思索一二。
“papa，我有些感覺……您對那位雷格拉夫很熟悉。我還聽說，是北方聖人埃斯基爾大人親自為他施洗，也許自那個時候開始，一個野蠻人的兒子就已經得到天使的祝福。”
“哼。”辛克馬爾為世事無常冷笑了一下，他昂起頭迴憶往昔，緩緩慨歎道：“很多年以前我得到了消息，就是我命令埃斯基爾為雷格拉夫施洗。我真想見見那個男孩，還有所有在信件簽名的教士們。對了，還有那個魔鬼！那個留裏克！”
“您打算……”阿裏奧伯特感覺大主教話裏有話。
“我決定了！”辛克馬爾頭腦一熱，他猛然跺腳：“與其靜靜等待還不如我親自去一趟莫城。”
“啊？！您打算離開蘭斯？”
“無妨。”辛克馬爾擺擺手：“我的前任是埃本大人，他現在就在大教堂內。就是這場被詛咒的戰爭，正值的埃本大人遭遇不公正對待，蘭斯大主教本來是他的，以我的身份，現在我可以臨時任命他為主教代理。埃本大人依舊是主教樞機，當我不在蘭斯城時，可以任命一位樞機代理主教，我的決定不違背規則。”
“您真的……打算立刻去莫城？”
辛克馬爾再度擺弄著手裏的信件：“僅僅是一封信，很多事情還是說不清楚。我自己的生命安危無關緊要，可以結束被詛咒的戰爭最重要。既然查理王子需要我為他加冕，他就必須保證我的安全。孩子，你不必擔心。我想，在前去莫城的旅途裏，你也會傾力保證我的安全。”
想不到還有如此重大的意外收獲，阿裏奧伯特立刻單膝跪地，再一次親吻大主教的右手，罷了鄭重說道：“我雖卑微，一定會傾盡權力完成任務，終結這被詛咒的戰爭。”
“老大，怎麽迴事？感覺，像是有大人物來了？”
“難道傳說中的大主教親自迎接我們？”
下馬的部下七嘴八舌，攥著韁繩的阿裏奧伯特已經摘下頭盔，他眯著眼睛向城門看去，希望能看到城內遠處的細節。
耳畔盡是一些歡唿聲，感覺到居民正在歡迎某個尊貴者。誰是尊貴者？莫非真就是辛克馬爾大人？
“如果真是他來迎接，事情反而非常簡單。”他想著。
隨著歡唿聲越來越響亮，他也終於看到了驚人一幕。
馬爾斯門作為蘭斯城南大門，它的寬度可並排通過兩輛馬車，不過本時代的馬車都比較窄，城門實際也並不寬闊。
大量堅硬的花崗岩石板拚裝成拱門，其他區域皆為風化嚴重的砂岩。
也唯有花崗岩做門框，才能使青銅樞機穩定附著，厚重的兩扇木門能順利開合。
他看到遠方來了一隊人，具體而言應該是一眾教士。隨著隊伍漸漸逼近，阿裏奧伯特也逐漸瞪大雙眼，因為他看到一尊很大的十字架正緩慢移動著，下午柔光照在它上麵，整尊貼金的十字架簡直正在發光。
他令部下稍稍後退，所有人挺直胸膛，靜等至少樞機級別的高級教士出城。
此刻很多看熱鬧的居民都下了城牆，他們聚在在城門附近靜靜站著，聒噪神奇的戛然而止，人們像是屏住了唿吸。
終於，帶著大十字架的教士團走出城市南大門。
此刻，城門口，一尊巨大十字架被陽光照得發亮，一麵很大的紅色獅子戰旗隨風飄揚。前者代表神權，後者代表王權，兩股強大的勢力聚會在以羅馬戰神馬爾斯明明的大門處。
辛克馬爾人到中年，他戴著最華麗的主教高帽，帽子之下則是容易出油的地中海。他人並沒有太老，就是這些年月裏為五花八門的事情操勞，整個人憔悴很多很是顯老。
論及真正的老者，前任大主教埃本也在這裏，他生與775年，如今老人已經69歲高齡，在當今時代已經算是高壽。
純白色調的主教高帽有著大量華麗金紋，其上又點綴著一些紅寶石，長袍之上還有珍貴的青金石。辛克馬爾發服裝比其他樞機更為華麗，阿裏奧伯特看呆了，不禁抬手揉揉眼。
辛克馬爾平靜走上前，他先是掃視一下諸騎兵，又瞥了一眼其中戰戰兢兢穿黑袍的小教士。
他平靜開口：“孩子們，你們……果然是查理王子的屬下？”
“是。”阿裏奧伯特冷靜地向前三步走，冒昧問道：“您……”
“我乃蘭斯大主教辛克馬爾，在場者都是蘭斯主教樞機。孩子，你是誰？”
話才聽到一半，阿裏奧伯特就已經渾身汗毛顫栗、雙腳冷汗涔涔了。他急忙命令自己的部下集體單膝跪地，他自己又挪步到大主教身邊。
辛克馬爾見狀心中竊喜，想不到查理王子的手下居然很講禮數。他伸出右手，隻見眼皮下的貴族立刻握住自己的右手親吻起來。
“孩子，你起來吧。你還沒有告知你的身份。”
“是。”阿裏奧伯特站起身，他心髒狂跳不止，此生居然如此簡單就見到了蘭斯大主教，下一步事情肯定輕易解決。“我是查理王麾下的男爵，如今已經被國王封為莫城伯爵……”
使者竟是一位伯爵？還是莫城的新主人？
辛克馬爾雖然一直關注著貴族紛爭，一年來事態發展得過於迅速，很多消息看似很新鮮，實則已經過時。“莫城？果然……查理王子已經在莫城。就是他擊敗了蘇瓦鬆伯爵？”
“大人，此事說來話長。我懇請您允許我們進城，我手裏有一份國王給您的親筆信。哦，不隻是查理王，還有尊貴的列日大主教，聯合桑斯、凡爾登、巴黎、奧爾良多為主教，他們共同起草了信件。”
差一點辛克馬爾就事態了，隻因他聽到了“凡爾登”一詞，他不禁詢問起來：“凡爾登主教海爾杜因。他……不是被野蠻人謀害了嗎？”
“真是天主保佑，海爾杜因大人活得好好的。”
“真是不可思議，那些羅斯人居然手下留情了？現在，他就在莫城？”
“千真萬確。”
“啊，真是天主保佑。”辛克馬爾興奮得無話可說，他下意識在胸口劃起十字。
他原本對局勢發展非常悲觀，聽聞有多為大主教平安無恙，他們都已經在莫城，真是超出自己設想的大好事。
辛克馬爾又轉念一想，查理帶著諸位主教同行，那些野蠻人居然也暫收屠刀。雖然聽說了查理王子與諾曼人結盟，顯然此事肯定為真，否則以羅斯人那一股兇殘盡頭，諸位主教早就死了。
數月之前，大量來自凡爾登地區的難民逃到沙隆，再後來又有說法，即諾曼人洗劫了凡爾登城，主教成了偉大的殉道者。
莫非那些說法都是謠傳？
無數事情的確不是城門口三言兩語能說明白的，辛克馬爾不再猶豫，“孩子，讓你的人全部進城吧！馬匹交給我們的城市衛兵，你們也許可以換一身更得體的服裝，再在城內好好休息一晚，明日，我會在辦公室內組織所有樞機與你們開會。”
“papa，我並不打算留宿城內。”阿裏奧伯特脫口而出。
“立刻就要走？你很著急？”
“我真的著急。國王還在等待您的迴信，我們一來一迴至少要消耗一周的時間，為了避免節外生枝，還請您……”
“好吧。既然事態緊急，我們立刻談談。”
危急時刻辛克馬爾不願炫耀身份，不會故意拖延時間來襯托教會的莊嚴肅穆。
查理與其他法蘭克頂級貴族都是一樣的不好惹，期間還夾雜著一群兇殘諾曼人，那就是更不好惹的魔鬼的。
如今查理的確駐紮在莫城，可以想見巴黎伯爵的確戰敗，這樣蘭斯以西效忠“皇帝”洛泰爾的貴族全軍覆沒，所有的說法都被證實為真，期間再不可能發生什麽變數了。
當天下午，脫掉全部甲衣的阿裏奧伯特，他獨自一人帶著查理的信件進入到辛克馬爾的辦公室。
事態緊急，大教堂方麵已經沒時間召開評議會，於是辦公室之內僅有兩人，會談也就變成辛克馬爾與阿裏奧伯特的密談了。
羊皮紙卷軸攤在樸素木桌上，已經換迴便服了辛克馬爾拉開束口麻繩，他展開信件品讀內容。
信件內容其實非常簡單，通篇都是查理以命令的口氣，要求蘭斯方麵落實一項又一項事宜，簡單統計下來其實就是三大項：為我加冕、給我一萬磅銀幣、給我糧食。
僅僅這些內容就足以讓大主教頭大，辛克馬爾實在想不通，查理居然比他爺爺的爺爺還要貪婪，因為圖書館儲存的老文檔明確寫著，當年蘭斯“送給”查理馬特的錢財是五千磅銀幣，查理憑什麽要雙倍的錢？
好在信件裏也大大咧咧地表明了理由。
他實在想唾罵查理是個強盜，不過其中真的暗藏一夥兒真正的強盜，如此一來駐紮莫城的大軍索要海量金銀反而變得合理。
“一萬磅銀幣，查理王子真的覺得蘭斯地底下有銀礦嗎？”
聽得好似在質問自己，阿裏奧伯特也知自己君主的貪婪，他實在不好辯解，索性保持沉默。
辛克馬爾已經看到了信件最下端的落款，果不其然他看到了海爾杜因的簽名，一瞬間懸著的心終於平靜放下。
多位大主教簽名如此，其中最尊貴者是列日大主教哈特加。去年即有傳聞，列日主教組織大軍向深入內陸、無禮介入帝國紛爭的諾曼人發動進攻。然而神聖的戰爭失敗了，諾曼人裏的羅斯人實在強大又兇殘。一樣有謠傳指出戰後的列日主教被殺，同時敢戰的兩位伯爵也戰死沙場。
獲悉消息後，蘭斯大教堂居然為那些英勇的死者舉行了一場小型彌撒，以告慰他們的英靈。
基於這封查理王子的親筆信，合轍這群貴族沒有死，謠傳戰敗的伯爵已經效忠查理，形形色色效忠查理的貴族聚集起來，他們集體伸手要錢呢！
辛克馬爾額頭滲出汗水，他頭腦飛速旋轉，估計打開蘭斯大教堂正下方的藏寶地窖，拿出所有的財寶咬咬牙可以應付查理王子的訴求，如果這樣就能換來蘭斯的絕對安全，倒也是可以接受的苦澀方案。
他現在比較擔心信件上提供的另外兩個名字，見阿裏奧伯特沉默不語，他突然問道：“我注意到，索要金銀的貴族名單裏，居然還有羅斯的那個留裏克，還有流亡的麥西亞國王雷格拉夫。你的確見到了這兩人？”
“千真萬確。而且……其實是那個留裏克親自帶兵攻破了巴黎，還殺死了巴黎伯爵。”阿裏奧伯特一個激靈急忙迴答：“就是這個羅斯王留裏克，此人還放出話來，他們至少索要五千磅銀幣。”
“信件上沒有具體說明。”
“可是，他怎麽可能具體說明呢？”阿裏奧伯特苦笑道。
“好吧。雷格拉夫又是怎麽迴事？”
“他現在是查理王麾下的忠臣，他是一個不錯的年輕人，而且現在已經是安茹伯爵。”
“安茹伯爵？”辛克馬爾開動腦筋想了想：“那地方不是被圖爾伯爵非法占領了嗎？我一直反對這種行為，可是這些好戰的貴族根本不聽教會的唿籲。你覺得雷格拉夫如何，這個年輕人會尊重教會的決定嗎？”
阿裏奧伯特實在不知道有關雷格拉夫與生俱來的內情，他不敢向大主教撒謊，本著公義說道：“依我看，雷格拉夫很尊重教士。而且……列日大主教哈特加大人，現在願意做他的老師，以及麥西亞王國的顧問。”
“還有嗎？”
“有。當巴黎圍城戰結束，數以千計的軍民被俘虜。您一定一位他們都會被殘忍謀殺，或是被野蠻人抓走做奴隸。其實……他們都已經成了麥西亞王國的臣民，靠著羅斯人提供的長船，現在這些人都應該抵達了安茹。papa，一些參戰軍隊已經撤軍了！我以榮譽發誓，即便是野蠻的羅斯王，他也決定結束戰爭。所以，我們真的需要尊貴的您從中斡旋，隻要您願意為查理王加冕，一切戰爭都將結束。”
“可是，我這樣做豈不是對洛泰爾大人的被判？”辛克馬爾內心裏早就有了答案，他故意這麽問。
阿裏奧伯特還以為大主教態度反複，急忙勸說：“我實話實說。其實……那個羅斯王還是想繼續戰爭的，甚至是我的君主也有意繼續戰爭。洛泰爾現在龜縮在斯特拉斯堡，其他地域再沒有忠於他的貴族。如果洛泰爾主動退位真是再好不過，他既然不答應，等查理王正式成為法蘭克國王，貴族聯軍連帶著羅斯人，更龐大的軍隊是一定要直搗斯特拉斯堡。萊茵河穀人口稠密，如果那裏發生殘忍之事……怕是，萊茵河將被屍體堵塞。”
“啊？難道查理打算殺死他的大哥嗎？”
“就像洛泰爾曾經囚禁虐待查理，希望年幼的查理病死在髒亂陰冷的囚牢。那個時候他沒有將查理視作弟弟。”
查理有報仇的理由，且就目前的局麵來看，洛泰爾已經喪失力挽狂瀾的能力，他帝國已經土崩瓦解，所謂“羅馬皇帝”在斯特拉斯堡城內稱王，依照蘭斯圖書館內的那些古老記載，哪裏有“羅馬皇帝”為一城之主的？洛泰爾實在創造了恥辱性的第一。
辛克馬爾點點頭，鄭重說道：“好的，我可以為查理王子舉辦一場加冕禮。”
阿裏奧伯特等的就是這個：“太好了！您是無比偉大的。”
“我隻希望，查理成為國王後可以終結這已經延續十二年的戰爭。至於查理的王冠……真正法蘭克王冠還在斯特拉斯堡，他用什麽王冠？”
“是阿基坦王國的王冠？”
“哦？可我聽說，當年丕平逃出阿基坦時，是帶著王冠去了普羅旺斯。”
“丕平二世已經被殺了。”
“啊？”此事辛克馬爾確實不知情，或者說明確消息尚未傳到蘭斯：“是被誰殺死的？”
“就是您最討厭的那個羅斯國王留裏克。而且，是那個男人親手用劍殺死了丕平，最後將得到的王冠送給了查理。雖然那個留裏克是個魔鬼，我感覺……他是真心支持查理為王的。”
“不可思議。可是魔鬼不值得任何人信任。倒是那個男人的兒子雷格拉夫，居然能被哈特加大人看中，估計是一位可塑之才。”辛克馬爾捏著光禿禿的下巴稍稍思索一二。
“papa，我有些感覺……您對那位雷格拉夫很熟悉。我還聽說，是北方聖人埃斯基爾大人親自為他施洗，也許自那個時候開始，一個野蠻人的兒子就已經得到天使的祝福。”
“哼。”辛克馬爾為世事無常冷笑了一下，他昂起頭迴憶往昔，緩緩慨歎道：“很多年以前我得到了消息，就是我命令埃斯基爾為雷格拉夫施洗。我真想見見那個男孩，還有所有在信件簽名的教士們。對了，還有那個魔鬼！那個留裏克！”
“您打算……”阿裏奧伯特感覺大主教話裏有話。
“我決定了！”辛克馬爾頭腦一熱，他猛然跺腳：“與其靜靜等待還不如我親自去一趟莫城。”
“啊？！您打算離開蘭斯？”
“無妨。”辛克馬爾擺擺手：“我的前任是埃本大人，他現在就在大教堂內。就是這場被詛咒的戰爭，正值的埃本大人遭遇不公正對待，蘭斯大主教本來是他的，以我的身份，現在我可以臨時任命他為主教代理。埃本大人依舊是主教樞機，當我不在蘭斯城時，可以任命一位樞機代理主教，我的決定不違背規則。”
“您真的……打算立刻去莫城？”
辛克馬爾再度擺弄著手裏的信件：“僅僅是一封信，很多事情還是說不清楚。我自己的生命安危無關緊要，可以結束被詛咒的戰爭最重要。既然查理王子需要我為他加冕，他就必須保證我的安全。孩子，你不必擔心。我想，在前去莫城的旅途裏，你也會傾力保證我的安全。”
想不到還有如此重大的意外收獲，阿裏奧伯特立刻單膝跪地，再一次親吻大主教的右手，罷了鄭重說道：“我雖卑微，一定會傾盡權力完成任務，終結這被詛咒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