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街道上,李秉輕輕叩門後,耳朵貼門牆上,明明聽著裏麵有動靜,卻沒有人應門。


    情急之下,他一腳飛踹。


    土牆裏是個破爛院子,門窗殘破不堪,看起來已經荒廢很久了。


    院子一角雜亂的草穀堆旁邊,一男一女被李秉的舉動嚇了一跳。男的光著身子,一把摟起褲子,望著李秉,女的則躲在男人身後,隻露個眼睛出來。


    四人麵麵相覷。日麥隻看了一眼,半躬致歉,然後退了出去。


    李秉也覺得尷尬,雙手拉門,卻發現門扇的已經被自己踹斷,再合不上了,最能關上半邊:“你們繼續,你們繼續……!”


    另一邊,鸞尊者艾曉瑩剛問了一聲話。


    “是我!”院外傳來一聲低沉的迴話,青豆打開院門,來人器宇軒昂,一臉嚴肅,正是陳青牛。


    他手裏拎著一包物件,隨手放在石桌上,發出金屬碰撞的響聲。


    他扯開包袱,對閔蒿道:“歸元洞連夜趕出來的,你點點吧,看看有沒有要改的?”


    那包裏東西不少,大多外形相似,閔蒿隨後拿出一件,是個下臂長短的精鐵楔子,每一麵上都刻著些過怪的咒文。


    他逐根檢查,將精鐵楔子平放在桌上,邪魅一笑:“真不錯,一絲不差!歸元洞真是厲害,可比什麽萬福洞要強多了!”


    端木靖挖了他一眼,並沒說話。


    陳青牛掃視了一圈院子,似乎覺得這裏的氣息有些異樣:“我離開之後,沒出什麽事吧。”


    “沒有沒有!”紅豆、青豆連連擺手,強顏歡笑:“尊者大人放心,什麽事也沒有!”


    “哼~!”端木靖看著陳青牛和自己對視,心知剛才的事情已經瞞不住,低哼一聲,拿起一盤糕點,獨自迴房。


    卻說陳青牛這院子的鄰街上,李秉和日麥壞了別人的好事,悻悻走出院子,正好遇上跟來的盈瀾兒和馬四叔。


    “線索斷了,不知道是不是那人察覺到了我們。快迴去看看!”


    四人趕迴花蟹居的時候,飛鵬武館的弟子不部分都已經不在院外,莊子的大門敞開,似乎裏麵一切都已經消停。


    顯誠、不香、普念、青青四人此刻都聚集在馬學文的房間裏。


    “你們怎麽樣?”李秉看著顯誠大師為學文診治,低聲問道普念大師。


    “沒有大礙。”普念後退一步,拉李秉幾人到旁邊:“你出門後,原本那幾隻厲鬼已經要被我三人收拾幹淨,不想又來了更多,正當我們三人疲於應對之際,那陰氣卻自己散了。”


    普念說的輕鬆,李秉卻能想象其中的險象環生,再看不香和尚,直到現在額上還掛著汗珠。


    顯誠大師,搭了搭脈,又看了眼瞼。伸手揭開被子,在馬學文上畫了一個“”字符,一筆落成,還不及他施展術法,兩隻白色的鬼魂飛出,奪窗而逃。


    “沒事。冤魂而已,隨他去吧。不知道被什麽人施法,‘種’到了馬施主身上。”


    顯誠大師撩起馬學文的袖子,在他手臂上寫了幾句佛門箴言,一邊道:“這裏並不安全,施法那人法力高超。但看他招來陰雲的手段,似乎還有法寶在身。馬施主不宜在這裏,我看還是暫時接到寺內修養幾日。”


    “也好!”普念原本就是來接馬學文的,正好帶他去西明寺。


    “那就有勞諸位大師。青青姑娘是女子,不能入寺,我派兩個人照顧著。”馬四叔雙手合十,像顯誠師父致謝。


    普念剛想拒絕,還未出聲,馬四叔已經叫來了跟去寺裏的人手,又道:“你們四人要照顧好馬少主,不要驚擾到廟裏的其他人!”


    既然馬四叔如此堅持,普念也隻能應下來。


    “事不宜遲,即刻動身吧!”馬四叔把一切事情都做了主,強硬姿態:“明日我帶人去那一帶逐戶盤查,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麽可疑的人。”


    飛鵬武館分明是個黑道勢力,聽馬四叔的口氣卻像官府一樣,李秉雖然感念他對馬學文的真心,卻也覺得有些招搖,這手伸的未免也太長了些。


    “天色已完,二位高僧,不如就一同掛單在敝寺吧!”


    “多謝大師,小僧卻之不恭。”


    不香和尚也點頭,又看了即將出門的馬四叔一眼,剛要開口,瞧著那一臉兇惡麵目,聲音不覺又降低三分:“被你們收走的那把鑄鐵棒槌,是我的法器,能不能還給小僧!”


    馬四叔瞥了他一眼,依舊盛氣淩人:“明日一早,我讓人送去香積寺!”


    飛鵬武館的弟子護送三位高僧離開,青青是學文的小妾,自然由馬四叔安排妥當。


    迴去的路上,李秉和盈瀾兒並肩騎馬:“這麽晚了,不如你也跟我住去王府吧。一起也有個照應。”


    盈瀾兒笑道:“都到了長安了,我還能不迴非派嗎?那個紈絝雖然沒什麽本事,但畢竟還是非派未來的宗主。我迴去看看有沒有他的消息。”


    李秉自知此事難轉圜:“那好。現在學文也病了,一時間我們也走不開身,明日一早我去非派找你。”


    車隊剛進長安城,正好遇見魏澤帶著五六個香積寺的高僧趕來馳援。既然事情暫時告一段落,這些人也正好接馬學文入寺。


    一行人各自散夥。


    等李秉迴到襄王府的時候,已經是子時。


    姨娘和妹妹們都已經熟睡了,隻剩下幾個仆人在守夜。


    他輕手輕腳溜迴自己的一進院子,剛過步道,卻在涼亭裏看見一個人影。那人看見李秉進了院子,連忙躲到柱子後麵。


    這個時間,自己的院子裏,哪裏來的外人?


    “是誰在那裏?出來!”


    那人聽著聲音,也是一驚,探出頭來:“是……我!”


    一個病懨懨的小個子,肌膚雪白,小臉被夜裏的冷風凍的通紅。他似乎認出了李秉,走出涼亭:“見過世子殿下!”


    那人走進,李秉總覺得似曾相識,卻想不起來是在哪裏。


    “在下……蓷之逐。我和殿下一月前在我爺爺家見過的!”他說話聲音細微,語調平緩,文縐縐像個姑娘。


    “你是司天台·蓷主事的孫子!”一語驚醒,李秉這才記起來:“你怎麽會在這裏。”


    “前些天遇上了歹人,不得已找襄王殿下求救,卻正好趕上襄王出征,就暫時安排我住在這裏。”蓷之逐一臉委屈:“實在是叨擾殿下了!”


    “沒事!這院子大,平時也就隻有我,你隨便住著吧!”李秉原本對蓷家也有歉意,既然能彌補一點,自然也樂意。


    “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不睡,在院子裏幹嘛呢?”


    “看星星!”


    “看星星?”


    李秉抬頭,今天風大,雲彩都被吹走了,滿天的星星確實漂亮。


    這一抬頭,卻讓李秉想起了過往來,曾經在小海邊上,也有這一汪繁星,隻不過那裏天更矮些,星星好像觸手可及。


    “哦,蓷老爺子是司天台的,他看星象的本事是一絕,想必你也學了不少……”李秉客套兩句:“夜深了,院子裏涼。你也早點歇息吧。”


    他要走,倒見著日麥盯著蓷之逐,打量了好一會才離開。


    安頓完日麥,李秉最後才迴房,一切的陳設都沒變,還停留在自己出走前的樣子。一晃一月過去,實在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他放下韜劍和“倦塵”,隨手將三寶團錦的包袱扔在床上,累了一天,連臉也不漿洗,倒頭就睡。


    才剛合眼,一旁的團錦包袱就咕扭扭撞在他身上,李秉剛一把撥開,那包袱又撞上來。


    “好好好,放你出來!”既然到了自己家,應該也沒什麽事。李秉扯開口袋,一隻小貓猛的竄出,剛落地,變成老虎大小,前爪伸直,像貓一般伸個懶腰:“憋死我了!”


    李秉也坐起身,撓撓頭,滿臉睡意:“今天發生的事情,你都聽見了?”


    “聽見了,但我也沒辦法。”猙厲害毫不在意白天的事情,在房價裏四下聞了聞:“對了,這裏是你家,你的《三相經》是不是在這呢?快拿出來,給我看看!”


    李秉實在累的夠嗆:“算了!改天吧!讓我歇歇!”


    猙厲害現在剛到要活動筋骨的時候,哪能輕易饒過,跳上床頭,變成小貓,在李秉的胸口蹦來蹦去,看李秉嗨不起來,直接鑽進李秉的被窩。


    不到半晌,李秉身子猛然一直,笑出聲來:“癢!癢!哎呀,哎呀!別鬧了!”


    “好好好!起來!起來!起來!”執拗不過他,李秉起身走到唯一上鎖的櫃子前,從櫃子底下摸出鑰匙,開了鎖。


    上層放著一個劍匣,正是“扼雲劍”——目前為止,李秉唯一的藏品。


    下層有個精致的黃花梨小盒子,盒子裏一共三樣東西,底下是兩本書,麵上是一顆黃色的琉璃珠子,單孔對穿,紮一根紅繩,珠子內側寫著“秉承天誌,複興李唐”。


    他取出珠子,拿在手裏看了看,似有迴憶,微微一笑,拿出底下的兩本書,又將盒子放入其中。


    一本《陽月劍訣》,一本《白雪內經》,裏麵各自夾著一張黑色帛書,李秉將其攤開給猙厲害看。


    “這東西一個字也沒有,要怎麽學?”


    猙厲害伸出爪子摸了摸:“果然是《寂滅九劍》的那一頁。”


    “既然是真的,事情就簡單了。離月圓之夜,也隔不了幾天了,耐心等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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