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鳳苑的大門被推開了,唿嘯的風從內向外吹出,熄滅了大片燈火。


    沒有人從中走出來,門外浩浩蕩蕩的正統們安靜等待著那個統禦他們的領袖走出。


    腳步聲。


    劍格摩擦聲。


    有一個人走了出來,黑袍,挎劍。


    沒有人不認識她,在燈火的光芒照在她身上時,所有人都將視線聚集在了她的身上,每個人都在微微戰栗。


    李獲月慢慢抬頭,熔紅的黃金瞳是“月”標誌性的特征,她隻是站在那裏,就已經達到了說話的效果。


    每個人都屏息凝神,所有的瑣屑聲音都沉寂了下去,無數雙黃金瞳接二連三的亮起。


    他們為家族的召集而來,在社會上他們有著不同階級的身份,扮演著不同的角色,以微小的齒輪契合著運轉正統這個龐大又古老的機器。在‘九州’的專線聯通他們的一刻,他們聚集到同一個地方,為了同一個使命。


    他們能感受到那風雨欲來的征兆,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了,又或者什麽大事馬上要發生了,他們就是見證者,曆史的開拓者,為此拋頭顱灑熱血在所不惜。


    可能是對於“精神”這種介乎虛無與現實之間的物質態太過敏銳,在一些人的眼中,龍鳳苑那一線紅牆之前的人山人海中已經緩慢地升起了一個“域”。


    那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過往的曆史中有人稱這種“域”叫作“氣勢”或者“軍魂”,擁有類似東西的集群將在戰場上無往不利,勢如破竹。


    一場風暴正在醞釀,而無論風暴如何兇猛,他們都會將之衝碎,擊潰。


    —


    “在凝聚力這方麵,秘黨的確比起正統這種傳統差了不少,信仰?團結?在他們的身上那種特質很明顯,那種隨時隨地都可以為了某種東西獻上生命的意誌,堅硬不屈的意誌。”


    “.不過我也並不是說秘黨的年輕一輩就沒有這種意誌,雖然秘黨的年輕人們也能時常做到將生命置之度外,但我總感覺正統和秘黨這兩者之間總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區別。”


    高處高台邊上坐著的男人,望著遙遠紅牆前那龍鳳苑前震撼人心的景象淡淡地說,


    “不過,我很好奇如果事態真的發展到了對你圍追堵截,群起而殺的時候,你真的會對這些年輕人動手嗎?還是說象征性地反抗一下,找到機會就發動‘刹那’或者‘時間零’閃人?”


    “我不知道。”在他的身後,林年從暗色中走出,站在了他的身旁,同樣眺望龍鳳苑前連綿的火光。


    他黑褐的瞳眸裏倒影著那個挎劍的女人,暗淡漠然。


    “倒也是,沒有發生的事情的確誰也不知道,很多事情隻有真正發生了,你才會知道結果不是麽。”


    愷撒左腿盤坐著,右腿懸空掛在高台外麵,側著身子低笑著看著那人山人海的那一幕,抓住身旁地上置放的外套向後丟了過去。


    身後的林年接過披在了還在釋放著驚人熱量的赤裸的上身。


    龍鳳苑前人群的規模隨著時間的推移還在變大,但這些都還隻是一隅。正統的底蘊比想象中驚人太多,駐留在這個城市中可以成為“戰鬥力”的人的確都在收到專線的第一時間開始快速趕來,可放眼整個世界,那些正統這些年探出的無數觸角已經像是秘黨一樣遍布世界,如今恐怕也在通過各種不同的手段得到九州的消息後,立刻放下手中的事務,定下最快一班航空趕往家族。


    “已經沒辦法收場了。”愷撒說道,“在她決定動手的時候就已經注定會發展成這樣的場麵。”


    “誰也不想這樣。”林年說。


    “她想。”愷撒說,“對於她來說,恐怕正統徹底毀掉也在她的高度接受範圍內,說不定還算是得償所願。”


    “她早就已經瘋了,你不該和瘋子結盟。”愷撒看向身後的林年,目光深邃,“我母親說過我們每個人其實都是潛在的瘋子,那個瘋子住在我們的心裏,隻是一直隱忍著沒有發狂,因為沒人喜歡和瘋子一起玩。她很聰明,因為她也懂這個道理,所以在她發瘋的那一天起,她就已經開始偽裝起了自己,裝得越久,爆發的那一天就越瘋狂,而她裝了整整十幾年沒有露餡。恐怕正統如果知道那天晚上她在床底下經曆了一切,根本就不會讓她活到今天吧?”


    “誰知道呢。”林年說。


    “所以對於她來說沒有所謂的得失,也沒有所謂的後果,隻要能殺了五位宗族長,再把正統背後和當年那件事有關的所有人鏟除,死多少人對她來說都沒有意義。曾經那些愛她的人向她注入了多少愛,在他們死後,她就能爆發出多少恨。”


    “林年,勸你一句話,像這種瘋子,最好下次見到她的時候離遠一些。”愷撒淡淡地說,“她會自己把自己玩死的,遲早的事情。到時候她會很慘,你最好不要同情心發作向她伸手。”


    “.不過,我很好奇你答應她涉入這件事,真的隻是因為她有你想要的東西?而不是看到她身上被正統留下的那些傷疤同理心犯?”愷撒忽然又問。


    林年沒有說話,他安靜了很久,說,“李牧月還活著?”


    “的確還活著。”


    愷撒也不要求林年真正給出一個態度,迴答了對方的問題,“在‘月’係統被毀掉之後,她就隻是一個普通人了,除了保有部分混血種的特征以外,一次簡單的槍擊都能輕鬆殺死她,這樣的她對於正統來說沒有任何威脅,反倒是成為了宗長們手中又一個有力的籌碼,所以她才能活到今天。”


    “你怎麽找到他的?”林年問,“如果真的如你所說的那樣李牧月作為籌碼活著,那麽她藏身的地方應該很隱秘。”


    “的確很隱秘,誰能想到一代‘月’最後會藏在那種地方?不過我有我的辦法就是了。”


    “嗯。”


    “.”


    風吹過高台,帶走了林年身上的那些蒸騰熱氣,也讓他血管內的溫度慢慢冷卻到了正常的程度。


    “‘月’已經瘋掉了,林年。”愷撒說,“你應該比我清楚這一點,她的眼睛,你是近距離見到過的,裏麵除了自我毀滅之外沒有其他東西。”


    林年沉默了很久後向愷撒點頭,“我知道。如果沒有你,今晚會很難收場。謝謝。”


    “想聽到你說謝謝可不太容易,一般情況下都是別人謝你吧?”愷撒側頭看向披著外衣瞳眸在夜色下稍許暗沉的林年,“不過你覺得正統的人會信她們準備的那套說辭嗎?一會兒她們會臨時變卦也說不一定。”


    “無所謂了。”


    “即使她們真的退步,這筆交易到頭來還是你虧了。”愷撒搖頭,“我聽見你提到過,你答應李獲月淌這灘渾水的條件是對方會給你一件你想要的東西吧?現在東西也沒拿到,人卻幫她殺了.雖然我沒能看見院子裏麵你動手的場麵,但想必能讓你出來的時候這副模樣,那個名叫‘京觀’的神秘部隊很麻煩吧?”


    “情報差問題,隻要有足夠的情報,了解敵人的特性,你也可以解決。”


    “算了吧。”愷撒輕輕笑了笑,然後漸漸陷入了沉默。


    很久後,他開口淡淡地說,“說實話,我的直覺告訴今晚的事情還是有些問題。有些事我沒弄明白,比如正統的五大宗族長為什麽會選擇在今晚齊聚一堂?雖然有京觀做安全保證,但這也不是他們以身試險的理由,他們死得太簡單了一些,以至於讓我懷疑院子裏的究竟是不是他們的屍體。”


    “司馬栩栩丟了,下一任‘月’的繼承者出了事,宗族長們肯定會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林年解答了愷撒缺失的這份信息差。


    “司馬栩栩.你說下一任的‘月’丟了?這種東西怎麽能丟的?”愷撒微微皺眉,他不認識司馬栩栩,但他知道下一任的‘月’意味著什麽樣的分量。


    “我和李獲月最開始在尋找大地與山之王的尼伯龍根,路明非那邊遇到了襲擊,晚高峰的緣故我一時間趕不過去,李獲月為了讓我放心,派了司馬栩栩去救援路明非,結果出了點意外,司馬栩栩陷入了尼伯龍”林年話說到一半聲音漸漸小了下來。


    “是李獲月讓司馬栩栩去救路明非的?為什麽李獲月能調動下一任的‘月’?”愷撒皺眉問,“在正常的權利交替的流程中,作為現任者和繼任者的他們兩個,絕不應該有過多的接觸,更不要說由一方指控另一方在敏感時期去執行風險任務!”


    “他們的關係有些複雜,這裏麵一時半會兒說不清,但那個時候是我讓李獲月給我一個保證,所以她通過自己的關係讓司馬栩栩去幫遇到危險的路明非——司馬栩栩的言靈和校長一樣,是相當不錯的保證。”


    “所以,在司馬栩栩出事後,她立刻選擇了發起刺殺行動?”愷撒追問。


    林年盤了一下時間順序,隨後沉默地點頭,在確定司馬栩栩誤入尼伯龍根,同時他們將路明非送進尼伯龍根追擊之後,李獲月選擇立刻發起了刺殺計劃。


    愷撒同樣沉默了些許時候,然後說,“給我有種.和上次的聽證會一樣的感覺。今晚發展到最惡劣的情況,都是你在‘立場’上會收到巨大的打擊,動搖你的‘立場’根本。這整件事裏應該有問題.很大的問題。李獲月驅使你殺死京觀是一個陰謀,但在這個陰謀之後我感覺還有套了一層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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