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亰的琉璃廠算得上是本地最出名的古玩字畫一條街,街道上開滿了古玩字畫的老店,在永樂皇帝執政的年間,這片地方當時還隻是琉璃窯廠,後來嘉靖皇帝修了外城後,這一帶就成了街區,後清代進京趕考的舉人大多聚集在這邊,文房四寶,古玩書籍的店鋪也就開了起來,一直延續到今天成了著名的琉璃廠。


    這裏幾乎是被踏破橫街石坎兒的熱鬧景地,300多年曆史的榮寶齋,不少人都想來看看能招攬張大千和齊白石成為迴頭客的老店到底是個什麽模樣,中國書店裏的古書中是否真的夾藏了宮中秘史的原籍。


    橫街上三步一間書香雅氣的古色古香小店,自詡為文藝青年前來朝聖的遊客們都手拿一把紙扇,行走在石板街上的人流,在店門鳥籠的嘰嘰喳喳中輕嗅墨香的氣味,幻想自己迴到了百年前那個一朝中舉,春風得意馬蹄疾的年代。


    琉璃廠的最佳遊覽時間總是白天,但眼下來到這裏的新的遊客似乎不怎麽按常理出牌。


    北亰時間,3:00am。


    深夜中的深夜,一輛大眾的老款甲殼蟲汽車停在了萬籟俱寂的橫街外的街邊,在熄火後車主人抽掉鑰匙帶在口袋裏拉開車門下車,他站在街邊掏出手機對比了一些導航地圖和眼前的實景,確定沒走錯地兒才轉身摔上車門。


    “啪”的一聲,黑色的車門合上震得車玻璃嗡嗡地搖,關車門的時候他不忘記租車行的老板提醒過的要用力一些不然關不攏。這種老東西看起來早該進迴收廠,或者某些對老舊物有特殊感情的收藏家的車庫裏,但他還是在租車行的角落裏一眼就相中了它,而不是其他的邁凱倫、法拉利或者科爾維特。


    ——鬼知道那些出租頻率比他身邊出現漂亮女孩子還要高的車上發生過多少次難解難分的戰鬥,一想到自己得坐在那種私密空間裏進行一段駕駛,他心裏難免有些膈應。


    愷撒一直以來都有些心理潔癖,不太明顯,但了解他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所以每個追求他的女生對外公開都是全網無前任。


    看著深夜的橫街的入口,琉璃廠一條街早已經不如白天的熱鬧或者稍晚一些的燈火通明的,深夜兩點鍾,部分宵夜店都在準備收攤,文房四寶本就該借著天晴好景在陽光下舒展卷香,深夜裏該出來透氣的當有別的角兒。


    愷撒徒步進了橫街,今天深夜的橫街上意外的人影攢動,那些黑影藏在夜色中,借著街邊店鋪前的紅柱屋簷掩護,三兩湊一塊低聲說著什麽話。


    愷撒無視了那些已經歇業的古色古香的店鋪,一路走到了一個幽深小巷的入口,轉頭確認了一下小巷正對的店鋪的名字,然後走順著小道走了進去。


    沿著胡同往內走,從原本隻容一人的狹窄漸漸變得寬闊了起來,可以容納四五個人並肩,再前麵又變得擁擠了——並非道路本身寬度的擁擠,而是兀然出現的人群嘈雜,在不寬的巷子裏幾幾成群紮堆在路邊或站或蹲,數不清的手電筒的光線就像激光一樣在巷道裏來迴掃著,那些刻意壓低的竊竊私語多起來了,就形成了一種低沉並不喧鬧的嘈雜。


    一般在夜裏進行的交易叫“夜市”,張燈結彩,小吃零食香氣飄飄,可當“夜市”都收攤後,到三更淩晨時,不言不語的賣貨者們來到狹窄偏僻的小道裏擺起的攤連攤,就成了極少人知道且會去光顧的“鬼市”。


    在這裏的人,三更天出攤,不言不語,賣貨全看緣分,定價全看買家腰包,賣家不問貨物去處,買家不問商品來路。沒有市場監管,沒有城管,隻有約定成俗的最原始的買賣。


    在這裏地毯上的東西永遠都是稀奇古怪的,黑燈瞎火中賣家和買家打著手電筒淘心儀的肥羊和大漏,歪門邪道和江湖險惡是這裏的常態,富貴家子弟偷來賤賣的寶貝,土裏倒騰出來的鮮貨,偷搶拐騙來的髒物,別想著在這裏買東西能開發票,能證明你手裏東西是真貨的隻有賣家軍大衣裏揣著的土質手槍。


    “您嘞,要瓷兒麽?買些迴去做紀念品,宋的,元的,明的,清的都有。”一個披著灰外套的男人很自然地就湊到了愷撒邊上,神神秘秘地低著頭壓低聲音搭腔。


    愷撒這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就算走在沒燈的黑漆漆的巷子裏也格外惹眼,對於不少鬼市裏的人來說,這家夥就是今晚最大的肥羊,誰都愛肥羊,尤其是外國品種的,這代表油水更足,畢竟這年頭從外匯匯率來看,的確外國的青草更養人一些。


    “多少錢?”愷撒沒有因為有人搭腔就停下腳步,邊問邊按著自己的步調往鬼市深處走,這條巷子比外麵看起來還要深許多,按照見不得光的定理越往裏走,東西就越黑,也越有機會淘上好貨又或者被黑吃的可能性更大?


    “喲爺還是河南口音。東西嘛,隻要這個數。”灰外套男人給愷撒比了個數,並且決定這外國傻老帽不管第一口價說多少,他都一副誇張的嘴臉把價位往上漲一個數。


    但愷撒壓根看都沒看他比的手指,“先看貨。”


    “這不合規矩啊。”灰外套男人一副為難的表情,但心裏尋思著這鬼佬摸不然是個裝魚的行家?還是說是在裝行家的魚?


    愷撒沒有太想在這人身上多廢話一句,直接就加快步伐往前走去找他想找的人,那灰外套一看肥羊要跑,急了,趕緊溜上來然後往愷撒懷裏遞一個看起來就很可疑的沾土的布包,“咋們找個地方好好看看?然後給個價?”


    愷撒撇了一眼手裏的髒兮兮的布包,大概懂了什麽套路,打量了灰袍男人一眼,然後摸了一張鈔票給他。


    灰外套男人臉瞬間黑了,看都沒看那張一百塊的鈔票,把布包搶了迴來,轉頭就走,很快就消失在了鬼市的人群裏。


    愷撒悠然看著灰外套男人消失的背影,收迴了鈔票,同時左手上莫名其妙多了一個手電筒以及一個鱷魚皮的錢包。


    那個灰外套男人誤會了,這一百塊不是買那個看起來就假到不能再假的“出土文物”,而是要買他懷裏的手電筒。


    如果灰外套男人手腳幹淨一些,不在遞布包的時候摸愷撒口袋裏的錢包,那麽這一百塊大概愷撒會在分開時塞到他的口袋裏,而不是像現在一樣,白拿了個手電筒,還多了一個假鱷魚皮的錢夾子。


    愷撒沒多想節外生枝,拿錢包隻是給人長個教訓,他也看不起裏麵的東西,隨手就把假鱷魚皮的錢包丟在了地上,拿著手電筒繼續向裏走。


    鬼市沒有攤位號的說法,按著手機裏那人給的指示,他在格外冗長的巷道裏拐過了三次彎,然後在彎口的地方停下,看彎口對麵一處角落的攤位,在那裏的攤位前基本沒有人簇擁,其他攤位都是一群人打著手電筒在地毯上撿漏,這邊可好,就連攤主都是倚靠在牆邊上雙手揣在袖子裏縮成一團打瞌睡。


    愷撒走到了攤位前,蹲下,拿起手電筒撥開照著地毯上的東西,一看就明白為什麽這裏門可羅雀了。別的攤位上都是賣的一些違禁品,一些來路不正的髒物,首飾、名牌的包包、臨期的管製藥物、不知真偽的古玩什麽的,但這位爺的攤上擺著的是整個琉璃廠最不缺的玩意兒,古書。


    《推背圖》《永樂大典》《青囊書》《太公兵法》等等,手電筒掃過那些快要腐爛的書皮,上麵的名字一個比一個如雷貫耳,但越是經典,就越讓人鄙夷地毯老板是不是在把人當傻子,一般有人路過隻要多看上一眼這地毯上擺著的玩意兒,都會翻個白眼直接無視走過。


    愷撒倒是饒有趣味地撿起來一本腐爛到封皮都缺失的書看了起來,他的中文造詣不高,這古書上的繁體字他姑且算是認得懂一半多一些,從“十宣散”“迴陽湯”“越鞠丸”等等短字來看,這應該是一本醫書,繁體行楷,大約是明代時期的古書?


    “以麻子熬作末傅上良?亂髮灰服方寸匕日三亦治發背?治一切丹毒惡氣攻刺身體赤腫疼痛.”愷撒雖然半懂不懂,但還是看得很有意思,他總是對這些有著曆史厚重感的東西感興趣,透過那些脆而發黃度過了百年的紙張,那些文字似乎將歲月的厚重感一起帶到了現在,閱讀那些文字,就像是在觀望曾經的古人挑燈夜讀時的景象。


    “明代民間赤腳醫生寫的醫書,不曾留名,一共十八卷,在這裏有十七卷,丟失的一卷是醫術中的目錄所以無傷大雅,但從整體性而言要拿去拍賣的話恐怕會因為不全而讓收藏價值大打折扣,對於加圖索先生這樣身份的人來說,這份醫書恐怕還達不到進入收藏室的資格。”愷撒的麵前,一直假寐的地攤攤主開口說道。


    愷撒把醫書放下,從他看見鉛丹安神的方子的時候,他就知道這東西有多不靠譜了,的確鉛中毒的反應是昏昏沉沉意識不清,但那這種要命的玩意兒口服隻為安神,也難怪中國古代的有錢豪紳們都死得早了。


    愷撒把目光投向了攤主,即使在黑暗裏,他也能看清對方的長相,而這也略微讓他有些吃驚。


    在到處都是本地人才能知道的鬼市裏,這位攤主居然是一個地道的歐洲人,灰色的頭發和鐵灰色的眼睛,清瘦的麵頰上顴骨略微凸起,眼窩稍稍深陷,就差把“雅利安人”寫在這幅臉上,想來年輕的時候也是能和施耐德教授一筆高下的英俊男人。


    而這樣一個歐洲人,現在居然穿著一身地道的大褂,頭上還戴著頂防寒的圓帽子,腳上踩的也是老北亰布鞋,整的一個.不倫不類?可該說不說的,對方的北亰話的確是一個地道,挑不出任何的毛病來。


    “林鳳隆先生?”愷撒還是有些不確定對方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雖然地點和裝扮都對上了,可手機裏對方從頭到尾都沒提過這家夥居然和愷撒一樣是海那邊的老鄉(對於很多中國人來說,亞洲麵孔以外的人種統一品種都叫外國人)。


    “愷撒·加圖索先生,真年輕啊,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年輕很多。”攤主從袖口裏伸出一隻手和愷撒虛握了一下。


    溫暖,有力,皮膚上老繭很厚。


    “獵人裏也是什麽怪物都有。”愷撒收迴手,不動聲色地上下打量他。


    “很抱歉在這個時間約你到這種地方見麵,不然我一定會在店裏招待伱,我店裏收藏了不少好茶,茶樹上采的好東西,我對我自己的茶藝也很有信心可你也應該是知道的,你想要的東西,在任何地方都是違禁品中的違禁品,我必須小心行事。”攤主收迴手後又揣了進去,動作老道得像個老北亰。


    “我明白。所以現在我們才約到這種地方見麵。”愷撒看了一眼周圍,有些時候人多眼雜也不免是一種燈下黑的保護,大隱隱於市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再者來說,他也清楚接下來他可能和麵前這個男人進行的交易有多麽危險,危險到如果情況極端一些,他身後的加圖索家族都可能不能第一時間護住他這個繼承者的性命。


    “這麽說,也意味著你的確帶了我想要的東西來?”他轉話到正題。


    “當然,加圖索家族向來揮金如土,尤其出麵的是愷撒先生你,如此大手筆,也難免會讓安定了好多年的我動心,做出一些可能會讓我下半輩子淹沒在後悔中的決定.比如兜售一些早就該見不得天日的東西。”攤主悠然地縮在牆角裏,看著半蹲在攤位前的愷撒,深陷的眼窩微眯,像是在打量客人的剩餘價值,也像是單純的沒睡醒在打盹。


    在他們兩人的身後的鬼市裏人來人往,不少人注意著這邊可能要挨宰的金發鬼佬時蠢蠢欲動著想要在同行吃肉之後多分出一口湯來。


    “看來你足夠了解我,也足夠了解加圖索家族。我可以保證隻要消息是真的,錢多錢少不是問題。隻在獵人網站的後台上你說的那些話不是無聊的騙局。”愷撒抬頭看向攤主淡淡地說。


    加圖索家族的名號是一個門檻,低於門檻的人會對這個名號不屑一顧,隻有真正上了台階的那些人才會將這個名號束之高閣,要麽敬而遠之,要麽視為座上賓。


    眼下看起來這位獵人網站注冊id為“鳳凰”的神秘獵人看起來是後者,但有種直覺告訴愷撒,他可能是前後兩種之外的,極為罕見的第三種人。


    攤主微笑低聲說,“愷撒先生,你想要的一切我的確恰好都知道那麽一點點,剛好就那麽一點點。”


    “藏匿在北亰的蘇醒龍王也好。”


    “十四年前,逃離正統的那位‘牧月’如今的下落也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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