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最大的痛苦,就莫過於為山九仞,功虧一簣。


    孫浩做了所有的事情,但是卻在最後的臨門一腳上敗了下來。


    並且如果他失敗了,那麽就不止是前功盡棄那麽簡單了。


    孫浩之前排清了核心艙室多餘的核燃料,這樣才能夠保證不會因為核燃料過多導致聚變過於劇烈損壞托卡馬克裝置。


    但是如果沒有在規定時間內開啟點火,那麽核燃料還是會在這個核心艙室堆積過剩,並且如果蘇漢庭那個定時點火的設置還在的話,那麽最終的核聚變爆炸,依然會如約到來。


    不過,孫浩即使再清楚,他全身肌肉抽搐著,也再也做不出一個多餘的動作。


    正在這個時候,孫浩耳邊傳來一聲悠長的歎息,但是在他心中卻如同天籟一般。


    “抱歉。”


    路遠的聲音在那裏傳來。


    然後,以及沉寂的隔熱服外骨骼裝甲重新啟動,巨大的陶瓷手將把手用力扭動。


    隻聽得哢嚓一聲輕響。


    激光點火係統通電,熾熱的激光束瞬間點燃了正在高速旋轉的氘離子流。


    孫浩最後的心願達成,徹底放鬆了身體,整個身體向著下方墜去。


    在墜下的那一瞬間,他看到了有生以來最耀眼的光,感受到了有生以來最溫暖的熱。


    然後,整個人在這無與倫比的光和熱中,徹底化為了飛灰。


    高溫重新在這個核心艙室中激蕩,然後再次開始推動著發電機組,向著世界輸送無比充沛的電力和能源。


    ……


    ……


    而在那個黑暗的房間裏,路遠跪倒在地上,真正的泣不成聲。


    方才在最後的時刻,他利用通信係統所傳遞過去的為數不多的信號,幫助孫老師走完了最後的道路。


    從某種意義上,這是他親手殺死了孫浩。


    原本路遠隻是作為一個旁觀者,一個孫浩的備份,他更希望可以靜靜看著孫浩老師可以完成那一切的操作,但是最終孫浩突發性心衰的時候,他雖然心如刀絞,但是也必須強迫著自己幫助孫浩老師旋轉那個把手。


    隻可惜——隻可惜隔熱服並不是機器人,並不是能夠完整地聽路遠指揮的機器。


    他隻能控製隔熱服,做一些極為微小的片段性的動作。


    “如果我先去做高智能機器人的話,這樣的事情,是不是就可以避免了。”這樣的念頭在路遠的心中不可避免地升起來。


    而此時,蘇眉的驚唿也響起來了“路遠,路遠,你做到了!”


    “核聚變係統重新開始運作了。”


    “我們成功了,鏡海實驗室,重新發電了。”


    蘇眉興奮著叫著,但是卻沒有聽到路遠的迴複。


    她安靜下來,聽到了路遠那邊輕微的啜泣聲。


    路遠在哭。


    蘇眉咬住了嘴唇,輕輕發問“發生了什麽事情?”


    路遠跪在地上,嗚咽著說不出一句話來。


    ……


    ……


    一月三十一日,下午十點三十分鍾。


    燕京城重新被點亮起來。


    恢複供電。


    從九點四十五分的斷電,到十點三十分鍾的恢複供電,其間隻有四十五分鍾的時間。


    但是沒有人知道,這四十五分鍾的事件中,這個世界的角落究竟發生了什麽樣的事情,沒有人知道可能會有一場人類有史以來最大的爆炸會在鏡海實驗室發生,或者說,整個燕京城在未來的幾天裏,都會在超過零下五十度的寒冷中瑟瑟發抖,最終變成一座被死亡所彌漫包裹的城市。


    不過,當這一切沒有發生的時候,那些重獲光明的人們,一邊讚美一邊咒罵,讚美電力恢複的及時,咒罵在大年夜的當下,竟然會出現這樣的添堵和差錯。


    但是當光明重新到來,沒有喝完的酒可以繼續喝,沒有吃完的飯也可以繼續吃。


    沒有烤完的火,可以繼續烤。


    沒有說話的話,也可以繼續說。


    燕京城電力統籌局,孟小劍看著重新亮起來的燕京城電力圖“也沒有你說的那麽嚴重嘛!”


    在之前的四十分鍾裏麵,孟小劍經曆了一生中最難熬與漫長的四十分鍾。


    不過當電力重新沿著管線抵達的時候,一切的心慌與不安都已經消失不見。


    隻剩下不以為然與樂觀。


    畢竟所有殺不死你的,都會讓你變得更加強大。


    以至於可以成為餘生的談資和笑料。


    劉電工點了一支煙“誰知道,鏡海實驗室那邊。”


    “究竟出了什麽事情呢?”


    香煙的白色霧氣,在燈光下緩慢消散。


    “我們迴去吃餃子去吧。”


    他拍了拍孟小劍的肩。


    “雖然餃子已經涼了。”


    “但是放點油煎煎,還是很好吃的。”


    ……


    ……


    冷了的餃子,放點油煎煎真的很好吃。


    寒冷的冬天,當最終有驚無險地度過之後,也隻剩下了茶餘飯後吹牛的資本。


    畢竟我這裏最冷到了零下六十度,潑盆水沒落地就變成冰了,你究竟怕不怕?


    隨著紫極天象的慢慢過去,在太陽光的照射下,地球也慢慢從接近的冰封狀態慢慢解凍下來。


    畢竟隻要有外在的光與熱,什麽樣的困難,過去了,也就真的是過去了。


    三月一日,迎春花開放的季節。


    路遠捧著一束白菊花,跟著嶽鵬飛走在冰皮初解的大地上。


    “就是這裏嗎?”路遠問道。


    “還有一點路。”嶽鵬飛靜靜說著。


    他們倆其實走了挺長的時間了。


    再翻過一座山,才看到一個小小的墓園,


    白色的墓碑一排排立在那邊,路遠跟著嶽鵬飛走到一個墓碑前,看到了白色的大理石墓碑上,寫著孫浩的名字,貼著照片,還有生卒日期。


    老人在墓碑上笑得慈祥。


    路遠將手中的菊花放在墓碑前,這裏空蕩蕩的沒有一朵花。


    “裏麵什麽都沒有對吧?”路遠問道。


    “有老孫穿過的衣服和鞋子。”嶽鵬飛搖頭說道“不過他生前說這裏景色很美,希望可以葬在這裏,現在至少能夠圓他一份心願。”


    路遠點了點頭。


    跪下,恭敬地三叩首。


    然後從口袋裏拿出來一個小小的金色獎章,放在了墓碑前麵。


    轉身。


    “我們走吧。”路遠說道。


    “你不怕被偷嗎?”嶽鵬飛問道“那可是金的呢。”


    “被偷了,也就說明到了它該去的地方。”路遠平靜迴答道。


    他們兩個人走了兩個小時的山路,卻隻在這裏站了五分鍾。


    “你最後在他墓前許了什麽願?”嶽鵬飛繼續問道。


    路遠搖搖頭“不能說?”


    “連我都不能說?”


    “是現在不能說。”


    “那什麽時候能說?”嶽鵬飛問道。


    路遠抬頭看了看嶽鵬飛的臉,又抬頭看了看天上懸掛的太陽。


    笑了笑。


    “快了。”


    ……


    ……


    在這個荒郊野嶺的墓園裏,有一個普通的墓碑上擺著一束普通的菊花。


    菊花上擺著一個普通的金色獎章。


    獎章上寫著。


    諾貝爾物理學獎獲得者。


    孫浩。


    (明日未臨,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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