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七色過得還算平靜,她很少出門,不是待在房裏寫字看書,就是喝茶發呆,每天早上規規矩矩地去給太子妃請安,偶爾碰到找茬兒的王良娣就笑裏藏刀地糊弄過去,太子時常到寒汀苑看她,有時想留宿,七色總是盡量把他支走,實在支不走的時候也就讓他留下來了,不過好在他算是個君子,沒有七色的允許不會做多餘的事情。

    這日,七色坐在屋裏捂著手爐,邊喝茶邊看著窗外發呆,心裏無限惆悵,院子裏的老梧桐葉子已經全掉光了,時間一晃過去一月有餘,眼看著秋去冬來,天氣已經轉寒,可是晉連天給過她一次控製無用散的解藥卻沒有給她進一步的工作任務,而皇後再沒召見過她更別說是要封她側妃還是不封,又不能貿然相問,問了反怕問出麻煩,一切都在原地踏步,她真不知道該說自己是幸還是不幸,或許她應該重新策劃一下逃跑的事情,不能因為是在宮中就完全放棄了。

    七色端起茶杯又小啜了一口菊花茶,隨後不經意地看向了窗外,誰知這一看讓她的眼睛驀然睜大了,臉上全是不可置信的神情,她看見院子裏瘋長得茂盛至極的綠草上一朵藍色的六瓣花在瞬間綻放了,接著第二朵、第三朵、第四朵……

    “主子,冷汀花開了!”纖雲和弄巧興奮地在院子裏喊。

    七色一下子從榻上跳了下來,跑進院子裏,這時她才發現空中不知何時飄起了雪,是那雪花令冷汀開放的,每當一片雪花落在一朵小小的花苞上的時候,它就在瞬間伸展開了六瓣藍色的翅膀。

    白雪中一朵又一朵的藍花在茂盛的綠叢中瞬間綻放,這神奇的景象讓七色驚歎不已,心中的喜悅不可名狀,她看看這朵花,再看看那朵,最後終於忍不住在院中歡跳起來,伸開雙臂,仰望天空,轉著圈,笑聲像銀鈴一樣清脆地響個不停。

    “纖雲,弄巧,你們看,快看啊!”七色用手接著飄落的雪花,“嗬嗬,真神奇,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事情,嫋煙呢,快讓她出來看看。”七色激動地道。

    “婂媔!”喊聲在院門口響起,七色扭頭望去,是晉雪月氣喘籲籲地站在那裏,雪中的他更顯清明澄澈,雋秀的身影如下凡的謫仙般散發著夢幻的光暈,七色開心地跑過去,拉起晉雪月的手,蹦跳著:“雪月,你快看啊,冷汀花開了,”她把晉雪月拉到花近旁,“看,好美!”

    “是很美。”晉雪月看著七色的側臉喃喃道。

    七色感覺到晉雪月的視線,迴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抓著他的手,趕緊鬆掉,可是手卻反過來被晉雪月握住了,七色囁嚅道:“殿下,殿下怎麽在這裏?不是在書房議事麽?”

    “是在書房議事,不過看到下雪,就跑了過來,初雪落下冷汀開。”晉雪月滿目柔情地看著七色,“婂媔,剛剛你叫了我的名字,這是你第一次這麽叫我,能再叫一次嗎?”

    七色看著雪中那張清俊溫柔的臉,一聲“雪月”脫口而出,可是馬上她又覺得單喊一個名字實在是怪,緊接著又道:“謝謝你為我種下冷汀花,真的謝謝。”晉雪月看著七色露出了微笑,沒有迴話。

    “咳——”就在兩人兩相依依互望的時候,旁邊傳來一聲咳嗽,“殿下,雖然我不想打斷你們,但您似乎把我忘記太久了。”

    七色和晉雪月一同向院門望去,才發現夏召南正站在那裏看著他們,七色想要收迴被晉雪月握住的手,晉雪月卻沒有放開的意思,隻是笑道:“召南,既然來了,進屋裏坐會兒吧。”

    晉雪月和夏召南進屋內坐下,嫋煙端上了茶盞,七色從嫋煙手裏接過茶壺,分別給他二人滿上,晉雪月對在倒茶的七色道:“適才正與召南談事,他聽說寒汀苑種了冷汀,也要跟過來瞧瞧。”

    七色倒完茶,站立到晉雪月的一旁,微笑道:“夏公子也喜歡冷汀花麽?”

    “太子爺親手種下的,又是初次開花,我怎麽能不來看呢?”夏召南看了看晉雪月後,笑望著七色道。

    七色沒想到這件事夏召南竟然知道,麵露訝異之情,晉雪月聞言卻是不語,隻是笑著端起茶喝了一口。看出七色所想,夏召南道:“太子殿下對婂媔姑娘的一番深情,全京城不知道的恐怕也沒幾個呢。”七色想起為了尋找失蹤的婂媔,晉雪月曾經到處張貼她的畫像,要說全京城都知曉確實不為過。

    “召南,你不要再打趣我們了。”晉雪月笑著開了口。

    太子發話,夏召南也不再在這件事上多言,喝了一口茶後,轉移了話題:“殿下,群樂會讓婂媔姑娘也去瞧瞧如何?”

    “我也正有此意,婂媔迴來後總愛待在屋裏,是該出去走走。不過,召南,今年的群樂會你要參加嗎?”

    “有三年沒參加了,今年就露露麵吧。”夏召南爽朗地道。

    晉雪月笑道:“今年全京城的百姓都有福了。”

    “群樂會?”七色平平淡淡地發了問,心中卻是忿忿,你們要我去都不問我願不願意去嗎?

    “是聚集樂師的盛會,婂媔你去年的這個時候已經不在宮裏了,是以不知道,”說到這兒晉雪月的臉上難掩失落之色,不過很快他又恢複了笑容,“地京每年舉行一次,許多有名望的樂師都會參加,召南的琴技了得,很多人都是衝著他去的,不過可惜他已經三年沒有參加了。”

    “今年我不是會去嗎?婂媔姑娘可一定要來捧個場。”夏召南笑道。

    “是,夏公子,婂媔一定去,婂媔也很想聽聽公子的琴聲。”七色溫婉地做了迴答。

    群樂會定在三天之後,在望春園舉行,七色從纖雲那兒了解到,群樂會實則是朝廷主辦的,用以為皇上選拔樂師,以夏召南的身份實在不必參加,隻是因為有太多的人喜歡他了,所以他義務參與一下,滿足滿足眾人的耳朵,並不參加評選。

    “是朝廷辦的,那一定會有很多達官貴人去囉?”七色緊張地問纖雲。

    “不僅各家的老爺夫人們,平常百姓無論男女老幼也是可以進園的,隻是座次有所不同。”

    七色完全沒把纖雲的後半句話聽進去,她陷入了自己的無限擔憂中:有達官貴人,有達官貴人,而且是她來古代後的第一次盛會,第一次盛會,也就是說,也就是說……啊!完了!

    “弄巧!”七色跳了起來,“有笛子麽?”

    “主,主子……”一旁的弄巧被七色的樣子嚇了一跳。

    七色這才發現自己不小心露出了本色,忙又穩穩地坐住,裝模做樣道:“弄巧,拿支笛子給我。”

    “是,主子。”弄巧猶猶豫豫地去了。七色坐在榻上繼續苦惱,像這種時候,小說裏的女主總是要展露才華的,說是聚集眾多有名望的樂師,可是實際上要突顯的隻有女主一人啊,她得趕緊練習練習,不然以她的那點技藝恐怕不足以令在場的眾人驚豔呢,唉,真是緊張。

    三天的時間很快過去了,七色在房裏什麽都沒幹,整整吹了三天笛子,晉雪月問她什麽時候學會吹笛了,她隻道養傷的半年閑來無事所以學了;晉雪月又問為何這幾日天天吹笛,她道因為要舉行群樂會所以來了興致;晉雪月再道為何去望春園聽曲也要帶著笛,七色忙把笛子藏到了身後:“殿下,先不說這個,奴婢想知道為何去望春園奴婢要改換男裝呢?”她今天沒穿紅衣,倒換得一身白色的男式長袍,顯得英氣不凡。

    晉雪月看七色半晌,微笑道:“因為女裝的婂媔太引人注目了,”他的神色十分溫柔,“不過現在看來我應該把你藏在寒汀苑哪兒也不讓去才是。

    “殿下,”七色低下頭,“殿下,我們再不走就要遲了。”本來是想要轉移話題的她沒料到在看到那樣柔和的目光,那樣清秀俊美的臉龐後反更加不知所措起來。

    “嗯,上轎吧。”晉雪月率先上了一乘轎子,七色也跟著上了另一乘。

    望春園其實是太子宮外的一處別苑,每年群樂會都在這裏舉行,老百姓被安排著走後門,皇親國戚的轎子車馬則從前門進出,七色和晉雪月很順利地就入了園。

    比賽在園中的三層建築清輝樓進行,此時,大堂裏已坐滿了平民百姓,樓上雅間也坐了些許達官貴人。七色和晉雪月一走進樓裏,便引來了眾人的注目,他二人一個風華如雪月清澈純淨,一個身姿似驕陽明豔動人,看得眾人皆移不開視線。那些貴人中有幾個識得晉雪月的,可是因他著便服,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行禮。

    七色環視一周後趕緊低下了頭,被那麽多人看著她心裏直打小鼓。晉雪月卻是被注視慣了,他把七色扯到自己的身旁,擋住人們的視線,然後衝七色笑了笑:“上樓去吧。”他的笑像有魔力似的,七色一下子就不慌亂了,隨他向樓上走去。

    他們的位子是二樓正對擂台的雅間,最佳的觀看地點,七色和晉雪月進去的時候,夏召南已經在裏麵了,還是深藍華服,腰束白帶,和往日的他沒有任何不同,也依然英俊瀟灑風流倜儻。

    互為行禮後,晉雪月、七色和夏召南在桌旁坐了下來。

    “召南來得倒早。”晉雪月道。

    “如果我不早點來怕是就來不了了。”夏召南笑道。

    “對啊,你是名人,到時候被擠得東倒西歪不說,肯定還會被擠得衣冠不整,哈哈,那真的是不用來了。”七色想象著那般模樣的夏召南,輕笑出聲。

    笑到一半,七色忽然發現夏召南正用異樣的目光注視著自己,心裏不禁一驚,趕緊再看向晉雪月,還是那般溫柔的目光,才略微放下心來,對晉雪月一笑,拿起桌上的茶喝一口來做掩飾,唉,她剛才好象又忘乎所以了。

    “婂媔姑娘的性子倒是直率可愛。”夏召南笑道。

    “是啊,比起從前她確是開朗許多。”晉雪月溫和地望著七色。

    七色沒有迴答,衝晉雪月露出個溫柔恬靜的笑容,心裏卻是惴惴不安。

    這時門外傳進了喧鬧聲,原來說話間已經到了比賽開始的時間,簾子被撂了開來,他們可以清楚地看到下麵擂台上的節目。

    首先上台的是一個中年書生,貌不出眾,卻文質彬彬,他手拿一把紅木琵琶,向眾人彎腰行禮後,坐下即開始彈奏。是一首歡快活潑的曲子,七色雖對樂曲沒有太多研究,但也能聽出喜慶之感,可見中年書生不僅技藝嫻熟,對曲子本身的理解也是極好的。他演奏完畢後,上場的是名妙齡女子,輕紗披身,白巾蒙麵,奏得一首箏曲來。再接下來是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一個年輕俊美的公子、一個綰髻慢步的婦人,甚至還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孩童,他們分別演奏了塤、笛、古琴和簫。堂下的掌聲此起彼伏,七色亦聽得津津有味,她沒想到神之大陸竟然還會舉辦這麽有意思的聚會,跟在現代聽音樂會似的。

    不過沒有話筒和望遠鏡,效果還是差很多,那些坐在後排的人也不知道聽不聽得見,七色東張西望著,忽然她發現晉雪月不知道什麽時候已不在雅間之內了,應該是出恭去了吧,七色嗬嗬偷笑。嘴還沒閉上了,她再一扭頭,竟看見夏召南正定定地看著自己,喂,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吧,幹嘛老用這種目光看我,我長得真有那麽美嗎?她趕緊調整好表情,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看向舞台。

    “殿下讓我調查婂媔姑娘的身世。”七色剛轉過頭去就聽到夏召南說了這樣一句話,她又把頭轉了過來,正想著要不要迴答點什麽,夏召南卻麵帶笑容地續道,“他懷疑林花落和婂媔姑娘是姐妹。”聽到這句話,七色心裏猛得一震,但也隻是微微一笑:“是嗎?真是有勞殿下關心了,不知道夏公子查出什麽了嗎?”

    “殿下不讓我把這件事告訴給婂媔姑娘,說是怕婂媔姑娘白期盼一場,不過你好象並不是很關心自己的身世。”看著七色毫不激動的模樣,夏召南歪著頭衝她微笑。

    七色縱使再會演戲,這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不知道到底該說什麽好,隻是怔怔地看著他。

    “是不是姐妹我沒查出來,不過雖然被百般阻撓,我還是查到了一件事,”夏召南微微一笑,“那就是林花落失蹤了,半年前在忭津城她失蹤了。”看著七色變白的臉,夏召南仍舊笑臉盈盈,像是在講一件無關痛癢的事情,“上次因為冷汀花開,我沒來得及把這個告訴給殿下,不過他遲早是要問的,我遲早也是會說的。”說完,他不管七色的反應如何,自顧自地給自己倒上一杯茶,喝了一口。

    看著喝茶的夏召南,七色強自鎮定:“既然還沒調查出結果來,夏公子怎麽就說給婂媔聽了呢,這可不是違背了太子殿下的意思嗎?”

    聽了這話,夏召南又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容,扭過頭看向七色,正要迴話,晉雪月卻踏步走了進來:“你們聊什麽聊得這麽開心?”他笑看著七色等待迴答。七色看夏召南一眼,柔聲迴道:“沒什麽,殿下,隻是在聊些曲子罷了。”

    “是,殿下,婂媔姑娘說若有機會的話希望我能為她的舞伴奏。”順著七色的話,夏召南補充道。

    “確是個好主意!召南,到時你可要隨叫隨到。”太子也頗為讚同。

    “那是自然。”夏召南站起了身,“殿下,快結束了,我也該去準備了。”

    “嗯,是該準備了,你去吧。”

    夏召南走出了門去,屋裏隻剩下七色和晉雪月兩人。七色鬆下一口氣的同時又緊張起來,再沒有心思聽外麵的曲子,她心裏亂成一團麻,理不出個頭緒來。忽然,她感覺到自己放在桌上的手被晉雪月握住了,抬頭去看,入目的是晉雪月滿是憐惜的臉:“怎麽這麽冰,衣裳穿少了。”他走了過來,拉起七色,將放在旁邊的披風披在了她的身上,然後拉緊裹好:“以後出門要記得多穿點衣裳,知道嗎?”

    手是暖和的,表情是暖和的,話語是暖和的,披風也是暖和的,七色看著晉雪月的眼睛乖乖地點了點頭,還有,眼睛是暖和的。

    “殿下,你會永遠對我這麽好嗎?”七色呆呆地問。

    “會的,婂媔,我會永遠對你好的。”晉雪月溫柔地道。

    聽到這話,七色渾身一震,是啊,他自然會對她好的,會對他的婂媔好的,自己到底在期待什麽呢。

    感受到七色的震動,晉雪月忙關切地發問:“怎麽了?婂媔,還冷麽?”

    七色搖了搖頭,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將自己窩進了晉雪月的懷裏,輕聲低語:“這樣就不冷了。”晉雪月滿足地一笑,張開雙臂,將七色緊緊地摟在了懷裏。

    緊接著是夏召南的古琴表演,他的技藝確實高超,一首曲子如行雲流水般從他指間傾泄而出,音符跳脫靈動,曲調高遠悠揚。不似一般的古琴曲子,夏召南選了一首有節奏又不失意境的曲子,他那修長的手指下奏出的是一種明朗豪爽的心胸,給人高潔之感。在座的各位都被他的琴藝吸引了,整個大廳聽不到一點嘈雜之音,而七色,她心中的煩憂在這一曲之下竟不知飄向了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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