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姝看著太子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唇角微勾,朝醫侍們頷首。


    醫侍們小心翼翼從李茂生的口中,取出些許殘血,喂給那兩個女使服下。


    隻是幾息的功夫,兩個女使的臉色越發不濟。


    讓人不得不懷疑,剛才太子所言“陷害”,或有道理。


    沈姝留意到眾人神色,她非常明白,今日若不將太子背地的勾當,大白於眾人麵前。


    就算皇帝蘇醒,太子也很可能會狡詐脫身。


    這麽想著,沈姝走近太子,有意解釋道:“好教殿下知道,那佛珠之上,本就塗著血毒,兩個女使中過毒,又被黑丸、香灰所解,體內不但有餘毒,還有解藥。如此,即便她們再中毒,也隻會與體內殘餘的解藥相抗衡,和皇上一樣陷入昏迷之中,並不會猝死。這也是為什麽,臣女用她們來試解毒之法的原因。”


    這話雖是對著太子說的,實則是在向大殿之上的眾人解釋。


    太子迫於楚熠先前的話,不敢再出聲狡辯。


    他冷冷一笑,負手閉上眼睛,做出一副“憑你們說黑是黑、說白是白、清者自清”的姿態。


    這個樣子,比張口爭辯,更令人氣憤。


    楚熠見狀,淡淡道:“三十年前,父皇身中蝠鳥之毒,老承恩公為保父皇性命,在雲疆抓了白義之子,用他的血為父皇做藥引解毒。可白義之子雖為白氏嫡裔,卻食過蝠鳥,血中含有血毒。是以,父皇雖保住性命,體內的血毒卻不曾消散過……”


    說到此,楚熠頓了頓,嘲弄道:“這些是太子那日在太廟親口告訴本王的,太子莫不是忘了。”


    太子身子一僵,神色忽然變得有些緊張。


    他下意識睜開雙眼,飛快瞟了沈姝一眼。


    而沈姝,還是首次聽說三十年前皇帝中毒的隱情,她心裏一震,並未發現太子的異樣。


    “照此推斷……”沈姝眉頭微蹙,疑惑地道:“數月前,皇上第一次在太極殿遇刺,中了蝠鳥肉翅引燃的迷煙,致體內的陳毒複發,而後,皇上在太極殿,再中了佛珠上的血毒……不對啊,體內陳毒再加血毒……皇上應該已經……”


    她的話,還沒說完——


    “大膽賤婢!”太子忽然怒聲喝道:“你竟敢詛咒父皇!”


    這語氣,顯然已是忘記方才楚熠的警告!


    沈姝詫異抬眸。


    隻見楚熠反手用劍身“啪”的一下,狠狠甩在太子臉上,切斷了他的怒喝。


    這一下又狠又快。


    鮮血從兩道鋒利的血痕中湧出,太子吃痛,下意識一個旋身欲還手——


    然而,楚熠的長劍已經殺氣騰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楚熠周身令人窒息的威壓,夾雜著雷霆怒意,讓太子再難擠出一個字。


    而這場變故,也完全將沈姝從沉思中拉迴來。


    直到這刻,沈姝終於注意到,太子的眼底,難得有了驚慌之色。


    有貓膩。


    絕對有貓膩!


    依照她對太子的了解——


    一定是有什麽重要的東西,被她發現……卻又忽視了。


    所以才會引得太子如此反常。


    意識到這點,沈姝精神一震,在腦中極快將今晚從清風閣到現在,發現的種種線索過了一遍。


    黑丸、白丸……


    化毒水裏的佛珠和黑丸的顏色。


    黑丸的氣味。


    香囊香灰,以及……


    突然間,沈姝仿佛意識到什麽,如有所感朝那兩個女使看過去。


    按照方才她的預想,這兩個女使再中血毒,會像皇帝一樣,昏迷不醒,並無生命危險。


    可是,此刻的沈姝,卻看見其中一名女使的眉心,正緩緩浮現出一抹香灰印記。


    那印記約莫有半個指甲蓋那麽長,算算時間,怕是活不過三個時辰!


    沈姝緩緩垂眸,掩住眼底的震驚。


    她走到帶女使來的醫侍麵前,低聲問了幾句。


    在聽見醫侍迴答後,沈姝神色不動,心底卻有了幾分恍然。


    “你去隔壁,跟暮太醫說……”


    沈姝如此這般交代醫侍一番。


    楚熠從沈姝的神色間看出端倪。


    長久的默契,讓他“刷”的一下,將劍放迴鞘中,冷臉立在太子身側,目光卻始終凝在沈姝臉上。


    長劍撤去,讓太子終於有了喘息的機會。


    他始終緊盯沈姝的一舉一動,見她與醫侍竊竊私語,腦中警鈴大作,飛快想著對策。


    沈姝交代完醫侍,察覺到楚熠的目光,清亮的杏眸朝他眨了眨,而後便揮退醫侍,走到大殿正中。


    “皇後娘娘、兩位殿下、各位王爺大人。”沈姝指著兩位女使,向在場眾人解釋道:“如今此二人已經服過毒血,陷入昏迷之中,現在臣女就在她們二人身上,試用解毒之法。”


    說完這話,她親自走到醫侍備好的托盤前,將香灰倒入其中一碗清水中。


    待到香灰化水,沈姝端著碗,走到眉心沒有香灰的女使前。


    她蹲下身,正欲將那碗解毒之水,給女使服用——


    “等等!”太子出聲製止。


    背對他的沈姝,唇角微勾。


    太子情急之下,顧不得什麽,忙道:“安定縣主,你對毒物頗有研究,本宮怎知你這碗水裏有沒有加東西,萬一你陷害本宮,本宮豈非百口莫辯!”


    沈姝站起身,看向太子,故作不解地問:“殿下所說的‘陷害’,是指這女使喝了香灰化成的水,一定會死咯?”


    太子戒備看著她,生怕再像上次那樣,不小心中了她的套,一時間倒不敢答“是”,亦不敢答“不是”。


    沈姝麵上有幾分為難。


    “這水是從井裏取的新水,殿下若是不信,那依殿下所言,該如何是好?”


    太子故作鎮定道:“方才暮太醫用黑丸和香灰化水,皆解了女使身上的毒,這便意味著黑丸和香灰功效相同,說不定是同一種東西所製。既然是試解毒之法,倒不如再將這兩樣東西,分別化水給她們兩人服用,一來能證明這法子有沒有用,二來……也能證明你沒在這水裏做手腳。”


    沈姝眼中劃過一抹冷意。


    太子當真打的好算盤。


    想必在他眼裏,兩個女使同聞了焚燒香灰的毒煙。


    若服過“黑丸水”的女使,也毒發身亡。


    這便意味著,是這“化水解毒”這種法子不好用,而非“香灰化水”帶了毒。


    兩害相較取其輕。


    比起被沈姝證實“香灰化水”有毒,涉嫌弑父奪位——


    盲目輕信已經被太醫院驗證過的解毒之法,對於太子來說,更好脫身。


    沈姝意味深長地道:“好,那就依太子殿下所言。”


    說完這話,她迴身走到放著黑丸的案台前,取一塊黑丸化進另一碗水裏。


    而後,在太子的目光中,沈姝端起新換的那碗“黑丸水”,走到另一個眉心沒有香灰印記的女使身前,喂她服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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