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雖是沐休,可北衙的人卻沒有休息。


    就在楚熠牽著沈姝手腕進入大殿的瞬間,來來往往的飛魚衛立時停下了腳步。


    經過前幾日奉皇命大刀闊斧的清理,如今留在北衙裏的,皆是楚熠親信。


    他們熟知皇宮裏每個內侍的長相,在看見沈姝的瞬間,便知她並非真正的內侍。


    再加上,飛魚衛們大都精於查案,觀察細致入微,目力驚人。


    距離近的,幾乎在看見沈姝的瞬間,便發現了她耳垂上的耳洞。


    這是個女子。


    他們心中光輝偉岸、不食人間煙火、威名赫赫的熠王殿下,竟牽著個女子,進了北衙!


    這個認知,讓飛魚衛們極快在彼此之間交流了眼神。


    他們在好奇之餘,不覺對這位能夠獨得熠王青睞的女子,投去了諸多挑剔的目光。


    沈姝被楚熠牽著手腕,一進大殿,登時覺得,有無數視線,落在她的身上。


    森冷深長的大殿,安靜得仿佛掉根針在地上都能聽見。


    若非有一股溫暖堅定的內力,源源不斷從楚熠掌心,隔著衣料傳進沈姝手腕——


    她或許會覺得,自己是被強行抓進來接受審訊的囚犯。


    “把香灰拿來。”楚熠走到大殿中間的黑色案台前,方才鬆開沈姝的手,朝身旁的飛魚衛命令道。


    飛魚衛得令,極快從大殿側旁的暗格裏,拿出一個黑色漆盒,呈在楚熠的麵前。


    楚熠接過漆盒打開,放置在案台上。


    “宮婢是在香爐裏下的毒,這便是那日香爐裏殘留的香灰。已經找太醫驗過,沒有驗出毒性。父皇的身子,也隻是受了少許驚嚇,未查出有任何不妥。”


    這話終於讓沈姝從被打量的拘謹中緩過神來。


    她看著漆盒裏麵的香灰,想也不想就把手伸進去,撚起一撮放在了鼻尖。


    這熟稔的動作,讓眾多打量她的飛魚衛,臉上露出詫異之色。


    莫非他們都想錯了?


    此人並非熠王的心上人,而隻是被熠王抓來幹活的?


    此刻的沈姝,已經無暇顧及其他,完全被香灰裏暗藏的氣味所吸引。


    她蹙了蹙眉,並未抬頭,隨口問道“既然殿下說,並未在這些香灰裏驗出毒性,又是如何得知,這香灰便是那宮婢下毒之物?“


    ”是父皇發現的。“


    楚熠嗓音微沉”父皇說,聞到有股異味,命人撤了這鼎香爐去徹查焚香之人。而後飛魚衛便發現這宮婢在入夜下值以後,已投湖自盡了。”


    他說著,凝視著沈姝的側臉“你可是發現了什麽?”


    沈姝神情凝重,再次將手伸進漆盒之中,在那堆香灰裏麵,來迴撥弄,一撮一撮撚開,挑出幾個米粒大小的黑色顆粒,放進掌心。


    如此反複幾次,她將手心挑出來的黑色顆粒,呈到楚熠眼前,抬眸問道“太醫可曾驗過,這些都是什麽東西?”


    楚熠劍眉微蹙。


    “太醫推測這應該是香丸裏的雜質,並未驗出有毒。”


    “不是香丸。”沈姝低聲道“是蝠鳥肉翅燃燒後的殘餘。”


    她說著,眼眸重又垂下,猶豫幾息,忖度著道“蝠鳥肉翅極薄,若剪成小塊,混在香丸裏很難被發現。且蝠鳥焚燒後,會有一股特殊的腥臭氣……若是對此氣味敏銳之人,即便混在香丸裏,也能輕易察覺。


    而且……那宮婢屋子地磚下的土槽裏,被化屍草化掉的渣滓裏,有肉,有白色的骨,還摻雜著黑色……定是蝠鳥屍身。”


    這話讓楚熠神色微凝。


    他頃刻間聽懂了沈姝的言外之意——


    蝠鳥焚燒後,會有腥臭氣,對此氣味敏銳之人,才能輕易察覺。


    那夜,是父皇發現香爐裏的氣味有異。


    這也就意味著,父皇第一時間聞到並認出了那股氣味。


    思及此,楚熠不由想起,父皇先前告訴他的話“三十年前,你皇祖父派朕親率大軍去雲疆,掃平藥王穀。朕不慎被蝠鳥所傷,身子落下舊疾……”


    他再想到連日來父皇的身子,雖然不斷進藥,卻一直都不見大好……


    他頃刻便明白,此番父皇舊疾複發,便是與這香丸裏的蝠鳥肉翅有關。


    可是,父皇為何對他隻字未提這些,還一直讓他大張旗鼓在宮裏徹查?


    這其中,究竟有何玄機?


    沈姝見他遲遲不發一言,低聲問出心中疑問“蝠鳥是關外之物,怎會千裏迢迢飛進禁廷裏來,還被那宮婢用來給聖人下毒?”


    “怕不是飛進來的,是有人特意送進來的。”楚熠沉聲道。


    沈姝臉色微變,如今這京城之中,唯一能跟蝠鳥扯上關係的——


    怕就隻有西匈“國師”,也就是“已故”十王爺的獨子楚湛了!


    “你是在懷疑‘他’嗎?”沈姝忖度著問。


    因著在眾目睽睽之下,她不便直接問出楚湛的名字,隻能咬重“他”字暗示。


    楚熠迴神,鳳眸睇著沈姝“你在擔心他?”


    “不,我不擔心。”


    沈姝果斷搖頭,如實迴答道“我相信一定不是他。”


    她深知楚湛對“前世”的很多事,都了若指掌。


    若他想害皇帝性命,皇帝如今怕是早就一命嗚唿了。


    沈姝篤定的語氣,令楚熠眸色一深,心底頗有些不是滋味。


    他淡淡道“你不過才認識他幾天,倒對他超乎尋常信任,想當初你對本王,都不曾……”


    話還沒說完,楚熠驚覺不妥,劍眉微蹙,抿緊了唇。


    即便如此,除了沈姝以外,在旁邊恭肅站立的飛魚衛們,無一例外,都從這未盡的話裏,聽出了濃濃的醋意。


    飛魚衛們低垂的眼簾,不約而同都顫了顫。


    到了這刻,這大殿裏無人會再認為,這位假扮太監的小姑娘,是被殿下抓來幹活的。


    以殿下的秉性,定不會對個抓來幹活的女子“拈酸吃醋”。


    這姑娘,定是殿下心尖上的人無疑。


    對這種事向來神經大條的沈姝,等了半天不見熠王把話說完。


    她好奇地問“不曾什麽?”


    眾人……


    楚熠袍袖一拂,轉過身不去看她。


    “罷了,走吧,天色不早,我送你出宮。”


    說完這話,他繃著臉,像來時那樣,抓住沈姝的手腕,牽著她往外走。


    沈姝被這突然的舉動,搞得有些懵。


    她被動的被楚熠牽出北衙,往宮門走去。


    眼看著離宮門越來越近,沈姝心裏一急,忙問道“殿下說進宮以後,要告訴我慕華園那對主仆是誰,我今日都幫殿下做了這麽多事,殿下打算何時告訴我?蕭晴雪的命,可等不了太久。”


    然而,她的話音剛落,就聽見有個聲音,從身後喚道“熠王殿下,請留步,太後娘娘有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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