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姝微微一怔,看向蕭晴雪的眉心。


    按說蕭晴雪此刻都已經住進了長公主府,眉心的香灰印記怎麽著都該散了才是。


    可是,如今已過去幾個時辰——


    兩道香灰印記非但沒消失,其中一道印記已經燃了大半。


    死運依然沒有被逆轉。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隻能證明,迄今為止她們還沒找到蕭晴雪陽壽將終的關鍵。


    沈姝的沉默,讓蕭晴雪腿一軟,跌坐在椅子上。


    她嘴唇抿得沒有一絲血色,卻難得倔強的仰起頭,不讓眼淚落下來。


    半晌,她輕拭眼角,朝沈姝輕笑著道:“讓縣主見笑了。這樣也好,總歸我決定跑出去給小王爺報信兒那刻,就沒打算活著。隻要他能安好……我此生便也無憾了。”


    沈姝聽見這話,眉心微動。


    她記起熠王白日說過,蕭晴雪是去福緣樓找楚湛報信,才會被老瑞王妃的人誤以為是她,進而得熠王相救在熠王府呆了一天。


    沈姝走到蕭晴雪麵前坐下,好奇地問:“你究竟給小王爺報的什麽信兒,還要冒死這麽嚴重?”


    許是吃醉了酒的緣故,蕭晴雪看著沈姝,有一瞬間的怔神。


    隨即,她打了個酒嗝,口齒模糊地迴道:“有一日,我躲懶,在慕華園假山裏睡著了……不小心聽見,有主仆兩個在假山外頭的對話……”


    她說著,霧蒙蒙的眼睛更加朦朧,思緒慢慢迴到了那天夜裏,躲在假山裏,聽到的那番對話——


    “事情查出來了,是瑞王壞的事,那沙彌才沒得手。往宮裏報信的,多半也是瑞王。”


    “瑞王?他怎會知道咱們的計劃。”


    “他那次在宜春院裏吃醉酒,醒來以後,就像變了個人,連夜出城收攏十王爺留下的舊部,便直奔雲疆去了。從雲疆迴來以後,他一直守在大護國寺裏,從不跟任何人接觸。實在找不出他是如何知道消息的,會不會……是棋公公那邊……”


    “棋公公不知道內情,不會是他。如今那兩位平安無事,須得把尾巴清掃幹淨,萬不能讓人查出破綻。”


    “是。那瑞王那邊……”


    “哼,屢次三番壞我們好事,雖然一時半會兒殺不得他,也得給他個教訓……去找鬼師求副藥來,下個月仁壽宮壽宴上,找機會端給他嚐嚐,讓他再也不能多管閑事。”


    “是。”


    蕭晴雪轉述完這番對話,激靈靈打個寒顫,眼底盡是懼意:“我雖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卻能聽出來,他們要對小王爺下手。為了不打草驚蛇,我一直在假山裏躲到晚上才迴去,中間又停了些時候,才尋個時間去尋小王爺。沒想到……”


    隻是這短短幾句話,沈姝聽得後背直冒冷汗。


    若是旁人,或許根本聽不懂這兩個人在說什麽。


    可她是整件事情的親曆者,自然聽得明明白白。


    這兩個人,說的便是大護國寺和太極殿,同一天下毒之事。


    從這些對話裏,沈姝終於確定以及肯定,那夜給熠王和皇上下毒的人,是同一夥。


    非但如此,就連遠在邊關的棋公公,怕也和這些人有些瓜葛。


    這麽說起來,當初在雲疆,棋公公對三哥下毒手,也極有可能並非她猜測的那樣。


    好半晌,沈姝才找迴聲音:“慕華園連著承恩公府和承恩侯府……你可能聽出來,在假山外頭說話的人,究竟是哪府的?他們是何人?”


    蕭晴雪搖了搖頭,她看著沈姝,霧蒙蒙的眼睛,已帶了幾分醉色。


    “我隻能告訴你,並非我們侯府之人。熠王殿下說,萬不能告訴別人,若打草驚蛇,就不能救小王爺了。”


    說完這話,她再次打了個酒嗝,朝沈姝傻傻笑了笑,歪頭醉倒在桌子上。


    沈姝眉頭微蹙。


    不是承恩侯府的人,便就是承恩公府的人——


    承恩公府後頭,是太後在撐著。


    他們的人,竟敢給皇上和熠王同時下毒……


    沈姝心裏一沉。


    事情遠比她想象的,還要複雜許多。


    她看向蕭晴雪眉心,那一長一短兩道香灰印記。


    心裏暗暗下了決心——


    就衝著蕭晴雪冒死出府報信兒這件事,她都不能讓蕭晴雪,真的死在那些人手裏。


    *


    第二天清早。


    沈姝送走雲靈郡主和蕭晴雪,便換了身男裝,帶上飛羽騎馬出了府。


    昨夜整整一夜,她輾轉反側久不能眠。


    每每想到蕭晴雪轉述的那番對話,不知為何,心底籠罩著濃濃的不詳。


    從現在的情勢來看,若將棋公公排除在外,至少今上和熠王殿下對她沒有惡意。


    再加上,她初次見到皇帝時,腦中並沒有奇怪的景象出現。


    就意味著——隻要今上身體無礙,哪怕需要九轉還魂湯續命,她的性命也必會無憂。


    可若是換成別人當皇帝,可就不一定了。


    所以,皇帝和熠王的命,對她來說,非常重要。


    她不斷要保護蕭晴雪不被人殺掉,更要保護皇帝和熠王。


    思及此,她一路策馬奔騰,不到兩盞茶的功夫,便來到了熠王府前。


    熠王府的門房,一見是沈姝,仿佛是早被人交代好的,連通稟都無需通稟,便將沈姝請進了府。


    因為天色尚早,門房直接把沈姝帶去了前院的校場。


    楚熠正在校場上練劍,縷縷晨光灑在他小麥色寬闊的背脊上,和著汗水閃閃發亮。


    沈姝一見這陣仗,直接頓住腳,背過身去。


    她心下懊惱,早知該中午來才是。


    “勞煩通稟一聲,我求見殿下有事。”


    門房笑著應下,小跑到校場正中間,對楚熠道:“殿下,安定縣主求……”


    他還沒說完,楚熠已經發現了沈姝的身影,當即施展輕功,閃身到了沈姝麵前。


    “你終於肯來找我了。”


    他的聲音,因為練武的緣故,氣息略有些喘,卻帶著沙啞低沉,讓沈姝的耳朵一陣不自在的麻癢。


    她急忙後撤兩步,眼眸低垂,故作鎮定地一本正經道:“還請殿下更衣,關於蕭晴雪帶來的消息,小女有些疑問,要問殿下。”


    楚熠劍眉微挑,鳳眸落在她微紅又小巧的耳尖上,眸色深了幾許。


    他隨手接過淮安遞來的素白長袍穿好,看著沈姝,唇角微勾問道:“你想知道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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