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


    楚熠想到方才,沈姑娘看見他光著上半身,半分害羞都無的模樣,淡淡迴答:“她不過是個沒開竅的小丫頭,膽子比你想的大。”


    這話讓暮和眼底閃過一抹詫異。


    “還是第一次從鳳兄口中,聽你評價一名女子,倒是難得。”


    楚熠微怔。


    隨即,他袍袖一拂按下機關,打開一道暗門:“我此番特地來肅城找你,是有要事相商,來。”


    暮和收迴視線,正色頷首,隨楚熠走進了暗門裏……


    *


    整整一天過去——


    沈姝在院子裏,除了影伍以外,半個人影都沒再看見。


    她甚至都沒見過鳳大人和那位暮先生從上房出來,就被影伍告知,他們已經離開。


    直到這時,沈姝才明白,上房裏麵,有直通外麵的密道。


    這才讓她對於這座莊園,有了幾絲北衙據點的真實感。


    提審趙司馬的時間,被鳳大人安排在晚上。


    連日來的勞累,讓沈姝提不起半點要出去逛逛的興趣,隻窩在房間裏,睡了整整一天。


    直到黃昏時分,一個陌生來客,讓她終於明白,之前鳳大人說的“準備一下”究竟是什麽意思。


    “姑娘萬安,奴的名字叫清酒。姑娘叫奴阿酒便好。”來人嗓音沙啞地道。


    這人長著一張雌雄莫辨的麵容。


    說是女人,她的身形、五官卻比女人多了幾絲硬朗。


    說是男人,他舉手投足間卻比女人都更加嫵媚妖嬈。


    這……究竟是個男人?還是個女人?


    沈姝有心相問,卻不好意思開口。


    隻能睜大眼睛,好奇地問:“不知您找我有何事?”


    清酒掩唇一笑,解開隨身的包袱,攤開到沈姝麵前。


    沈姝垂眸看去——


    包袱裏麵,放著一張薄如蟬翼、製作精美的人皮麵具,還有一些她叫不出名字的物什,想來應是易容所用。


    “北獄裏都是朝廷重犯,姑娘身份金貴,不便以真麵目示人,大人特命奴來為姑娘易容。”


    清酒說著,捏起蘭花指挑起那張人皮麵具,對著沈姝溫婉說道:“奴出身內廷,姑娘不必在意男女大防,還請姑娘閉上眼睛。”


    直到這刻——


    從方才見到這人開始,盤旋在沈姝心中的疑問,終於得到解答。


    原來……這一位,竟又是個公公。


    沈姝看著他翹起蘭花指的模樣,倒跟她以前在都護府裏見過的內侍差不多。


    她在心裏默默腹誹:這位,怕是打從她認識鳳大人以後,見過最像公公的公公了。


    “有勞、有勞。”沈姝客氣應下,乖乖閉上雙眼。


    雖然清酒看上去,舉手投足比女子都要嬌媚柔弱,可他易容起來,手指飛快,讓沈姝很難感覺到他在自己臉上究竟塗畫著什麽。


    前後不到三盞茶的時間——


    沈姝在他示意下,睜開雙眼來到銅鏡前。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讓她完全陌生的麵容——


    天庭飽滿、下巴方正,是一張男人的臉。


    長相非常平凡,屬於那種讓人一見就會忘記的長相。


    除了眼睛以外,這張臉幾乎和她本來的樣貌,沒有絲毫相像之處。


    沈姝不可置信的伸出手,摸上自己的臉頰。


    指尖的觸感細滑柔潤,雖不如她的肌膚,卻也相差不遠。


    這東西,可比當初她看見阿爹戴在臉上的麵具,要精致數倍。


    突然,沈姝似想到什麽,臉色微變。


    “這不會……是用真的人皮做的吧?!”她提心吊膽地問。


    清酒低頭一笑:“姑娘放心,這是用上好的珍珠粉、和一些宮裏才有的特殊材料製成,一張麵具價值千金。”


    價值千金……


    沈姝一聽這四個字,趕緊縮迴手,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她偷偷跑出來,隻帶了百餘兩私房銀子做盤纏,若把這麵具戳壞了……


    賣了她都賠不起。


    清酒見她這般孩子氣的模樣,又是抿嘴一笑。


    “這麵具薄如蟬翼,姑娘要小心,莫做太大的表情,否則,若麵具起了皺褶,便容易被人看出破綻。”


    說到此,他頓了頓又道:“至於其他……若姑娘不想讓人認出,還需在言行舉止上,多加注意才是。”


    “放心、放心。”沈姝連連點頭:“除了臉,其他的我都很在行!”


    想她看話本子和折子戲這麽多年,生旦淨末醜哪一樣沒扮過。


    如今實打實扮個男人——


    隻看這張臉,都讓沈姝十分激動。


    清酒聞言,嫵媚一笑:“這張麵具,最多可用三日,三日之後,阿酒再來為姑娘打扮。”


    說完這話,他收拾包袱,拱手告辭離開。


    沈姝看著他秀雅溫柔的背影,心中再次刷新了對公公的認識。


    “北衙裏的公公,還真是各有所長呐!”她嘖嘖地讚歎道:“像將軍的、像護衛的、還有能易容的……果然,天子麾下,就算公公,都是萬裏挑一的人物。”


    影伍一直站在她身邊,聽見這番話,心知那句“像護衛”,是對他的誇讚。


    可是……像將軍???


    影伍無聲撇了撇嘴角。


    飛雲那廝,就算上了戰場,最多不過是個小將,將軍……他還差得遠呢!


    *


    一個時辰後——


    夜色降臨,沈姝用完晚膳,終於頂著那張新製的人皮麵具,跟在影伍身後,走進位於上房的暗門裏。


    暗門之後,有一個長長的階梯向下。


    越往下走,潮濕的黴味、和著淡淡的血腥氣,飄散在空氣裏,湧入她的鼻尖。


    “肅城是關外進入大周的樞紐重鎮,北衙在這裏的暗樁,主要用作刺探情報。抓進肅城北獄的,多為細作。這些細作非常狡詐,雖說他們進來以後,極難活著出去,可為防萬一,姑娘還是得小心,莫要露出破綻。”影伍壓低聲音為沈姝解釋道。


    沈姝聞言,鄭重點頭:“多謝提醒,我記住了。”


    兩人約莫走了一刻鍾,終於走到戒備森嚴的地下牢獄入口處。


    放眼望去,燭火映照下,穿著飛魚服的侍衛,像釘子一樣釘在牢獄各處,他們臉上皆是冰冷的肅殺之色。


    沈姝一踏入其中,就感到仿佛有無數打量、窺探的視線,從四麵八方朝她射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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