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祠堂。


    冰冷的祠堂裏,隻有一盞燭火搖曳。


    趙大太太豎起耳朵,仔細聽著外頭的動靜,焦急等待著。


    算算時間,差不多應該就是這時候了。


    從白天她被人捆進祠堂,至今滴水未進,就連緊縛住手腳的繩子,都沒解開。


    隻是,這些對趙大太太來說,都不重要。


    因為她知道,馬上沈府就會大亂——


    白天那個在她麵前趾高氣揚的女人,會來陪她,會死的比她更慘。


    一想到那個人,趙大太太按捺不住心裏的激動。


    今夜過後,安玉芝這個弑殺婆母的毒婦,必會成為整個雲邊城的笑柄。


    安玉芝背後那個,她向來引以為傲的雲疆大族安家,也會因為教出這種女兒,深受其累。


    “嗬……”


    趙大太太一想到這些,禁不住裂開帶血的嘴角笑出聲。


    “安玉芝,你有什麽了不起,不就仗著有幾分家世麽?從今往後,你那個家世也完了。哪怕你死了,你們安家的女兒,也再抬不起頭來,你們安家幾代的清譽,都會毀於一旦。這,就是你看不起我的代價!”


    她怨憤的笑聲,和惡毒的話,在空曠祠堂裏迴蕩。


    突然,一股陰森的冷風吹過——


    唯一那盞燭火搖曳兩下,無聲熄滅。


    整間祠堂瞬間陷入黑暗中。


    “劈啪……劈啪……劈啪……”


    正在這時,祠堂裏供奉的那些牌位,突然發出淩亂的晃動和碰撞聲。


    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從那些牌位裏鑽出來。


    “誰!誰在哪?!”


    趙大太太被捆著,臉朝下趴在地上,就算她拚力抬頭,也很難看見香案上牌位的情景。


    而正因為看不見——


    那些牌位晃動的聲響,讓她心裏一陣陣發毛。


    “咳……咳……咳……”


    正在這時,一陣深徹嘶啞的咳嗽聲,不知從何處響起,讓趙大太太猛地打了個激靈。


    “誰?到底是誰?!誰在裝神弄鬼!給老娘出來!”


    因為太過緊張,她的聲音異常高亢尖銳。


    “趙氏……你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了麽?咳……咳……咳……”


    隨著這聲話落,一陣蹣跚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走到她的身側。


    趙大太太後背一寒。


    她似想到什麽,僵直身子,卻不敢轉頭:“不,我不知道你是誰……你別過來……”


    “嗬嗬……”


    那聲音嘶啞地嘲笑道:“你口口聲聲念著沈氏列祖列宗,如今我們來了,你可有話要說,嗯?”


    話音一落,香案上的牌位,像迴應似的,再次響起一陣晃動聲。


    趙大太太駭得全身都在發抖,衣裙瞬間濕了大半。


    “我沒……沒……”


    她牙齒咯咯直響,卻說不出一句囫圇話。


    “趙氏……”那個聲音森寒地道:“今夜你借安氏之手,喂毒湯給我老妻吃,還要以我沈家祖宗的名義,詛咒我子孫,是誰給你的膽子,你真當我沈萬山在天無眼嗎……”


    安氏、毒湯、老妻、沈萬山……


    若是之前趙大太太的心底,或許還會有所懷疑。


    此刻,當她聽見這話,竟直接喝破今夜的計謀——


    這些計劃沒有人能知道……


    不可能有人知道……


    若不是人……


    就是沈家列祖列宗,死去的沈老太爺,真的顯靈了!


    “祖宗饒命!老太爺饒命!祖宗饒命!老太爺饒命!”趙大太太駭然驚叫出聲。


    即便白日她被人送進祠堂後,早已豁出生死。


    可骨子裏,對神靈的敬畏,讓她驚懼到極點。


    就在這時,突然一股大力,拎起趙大太太的衣領,將她從地上翻了個方向——


    讓她的臉對準了,香案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牌位。


    也對準了牌位前,那個佝僂身子,披頭散發的黑影。


    “趙氏……”


    那黑影朝她緩慢走來,披散頭發的頭顱,無聲朝她靠近了些。


    微弱的月光下,黑影的唇未動——


    可他的聲音,卻不知從何處響起,迴蕩在祠堂裏:“你為何要害我二房的兩個孫兒……”


    趙大太太瞳孔緊縮,不敢不答。


    她哆嗦著身子,語無倫次道:“我……我嫉妒二弟妹……明明她跟我一樣都不能生……卻突然懷上了……不公平……對我不公平……孩子一定不是親生的……”


    黑影漸漸站直,迴蕩在祠堂的聲音也變得冰冷陰森:“就因如此,你才要汙蔑兩個孩子、汙蔑蔣氏嗎?”


    “不!不!不!”趙大太太連連搖頭:“我不是汙蔑!橫川老家……有人說……孩子毒不死……不是親的……不是……”


    她情緒極度恐懼,說出來的話斷斷續續,很難讓人聽懂。


    可是,在角落裏假扮“聲音”的沈姝,卻聽懂了。


    正因為聽懂,整個祠堂陷入詭異的沉默中。


    良久,沈姝用嘶啞的嗓音又問:“誰在幫你下毒?”


    “是趙司馬……趙司馬安排的,都是趙司馬安排的……他一早安排好了……都是他安排的……”趙大太太慌忙道。


    “你假借我們沈氏祖宗名義,詛咒我沈府全家,可還有何後手,嗯?”


    “有……有……”


    趙大太太不敢隱瞞,磕磕巴巴,倒豆子似得,說出所有她知道的事:“隻要老太太死……沈衝要丁憂……沒了兵權……沈府上下扶靈還鄉,有人在路上截殺……把沈家全殺死在路上……他答應我,留下我性命……祖宗饒命……我都是被逼的……我不想的……都是他們逼我的……”


    扶靈還鄉。


    這四個字讓沈姝瞬間攥緊了手心。


    恍惚中,她眼前再度浮現如“夢境”般的畫麵——


    在夢裏,一具具漆黑冰冷的棺槨,占滿整座靈堂。


    而靈堂正中,卻隻有她一個人,跪在那些棺槨前,無聲啜泣。


    無盡的孤獨和冰冷,密密籠罩著她。


    唯有刻骨的恨意,是她活下去唯一的動力……


    “咚……咚……咚……”


    “祖宗饒命……祖宗饒命……”


    趙大太太恐懼到極點、磕著頭,一聲高過一聲的求饒,打碎了沈姝眼前夢境般的畫麵。


    沈姝迴神,強按下喉頭湧起的甜腥,聲音森寒地道:“過會兒,若有人來詢問,將這些話如實告知,否則……”


    “一定照實說……一定照實說……”趙大太太連聲說道。


    沈姝聞言,朝影伍輕輕頷首,轉身走出了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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