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公公聽見楚熠的問話,跪伏在地的身子,微不可見的顫了顫。


    他原以為,說到這種程度,便已足夠。


    卻沒想到,這位熠王殿下,知道的竟然比他預想的還要多出許多。


    “老奴……老奴……”


    棋公公剛忖度著開腔,就被楚熠淡淡打斷:“棋公公想好再說,父皇是仁厚之人,北衙雖然辦的皇差,難免有些陰私,卻也恪守底線。沈晉明是沈長史的兒子,那越瓷執壺既從北衙所出,也被人驗出有毒,這毒殺官眷的罪,若鬧出去,怕是連公公也擔待不起。”


    棋公公聞言,心裏一驚。


    皇上讓他尋人,確實不曾讓他殺人。


    更何況還是官眷。


    細思之下,棋公公終於咬牙開了口:“殿下恕罪,那越瓷執壺確實是從老奴這出的,可那毒……卻絕非老奴所下。老奴也是後來才知……是蕭都護借了蕭家的手,把這越瓷放進了安家的鋪子裏。老奴隻是為皇上辦事,斷不會行如此之事。”


    楚熠聽見蕭都護三個字,鳳眸驟冷。


    他聲音沉沉地問:“你為父皇辦的究竟是何差事,竟對百毒不侵之人如此有興趣?”


    棋公公聞言,猶豫著動動嘴唇,一副想說……卻不敢說的樣子。


    楚熠也不催他,隻是淡淡睇著他。


    棋公公左思右想,終於下定決心道:“老奴在雲疆十載,等的便是百毒不侵之人,隻有這樣的人,才能做出一味藥引。”


    “藥引?”楚熠劍眉微挑:“我倒不知,棋公公何時對藥理有所鑽研,說來聽聽,是何藥引?”


    “雲疆九轉還魂湯的藥引。”


    “那是何物?”


    “前任太醫院院使章思淳偶得一藥方,出自雲疆,名曰九轉還魂湯。將雲疆一百種毒草,萃入一碗湯藥中,服之可解百毒、可益壽延年、可起死迴生。


    隻是……須得藥王穀後人一碗鮮血作為藥引。然而,藥王穀在三十年前便已消失蹤跡,章太醫親來雲疆尋找,隻留下一句‘藥王穀尚有血脈留在世間’,便不知所終。皇上命老奴在此等候,也是為了等章太醫的消息。”


    楚熠聽見這話,眉心微動。


    他想起此番被父皇派來雲疆的差事,以及昨夜鎖關林裏,在沈姝身上發生的一切……


    “父皇身子一向康健,為何會對這種東西如此上心?”他沉聲問道。


    派人專門守在雲疆,整整十年。


    且每隔十日要送進宮裏消息,十年從不曾間斷過。


    這已不是單單是“上心”,而是一種執念了。


    棋公公伏地,顫顫迴答:“老奴隻是奉命行事,不敢多問。趙司馬在老奴麵前提起百毒不侵之人,老奴覺得與藥王穀後人十分相像,便給他使了個方便,沒想到……”


    “這件事,你可曾上報給父皇知道?”楚熠又問。


    棋公公趕忙迴答:“消息未坐實前,老奴不敢上報,是以……至今京城還不知道這件事。”


    楚熠聞言,神色微鬆。


    他沉吟幾息,又問:“你派人去追藥公,可是懷疑……那藥公便是消失的章思淳?”


    “正是。”棋公公恭謹迴答:“聽聞章太醫乃解毒聖手,殿下所說那人的年齡,又與章太醫相符,是以……”


    說到這,棋公公的語氣,帶了幾分幽怨:“老奴隻是派人跟去認一認人,卻不成想……被沈長史如此痛下殺手,若非如此,老奴今日也不會偏幫趙司馬,被他利用……”


    楚熠冷冷打斷他的話:“有人毒殺他兒子,不反殺迴去,難不成還請你們喝茶嗎?人被殺、被利用,跟沈長史沒關係,都是因為你蠢。”


    棋公公聽他語氣隱含慍怒,趕忙跪伏下身去,顫顫稱是。


    半晌,上首才又傳來楚熠的聲音:“昨夜本王在鎖關林,遭遇西匈烏魯將軍帶毒奴,是藥公出麵救了本王性命。如此本王已欠藥公兩條命。他隻是鎖關林裏尋常土著,且年事已高,並非你所尋的章太醫,這件事到此為止,若父皇問起來……”


    “殿下放心。”棋公公識相地道:“這幾日雲疆發生之事,絕不會從老奴這傳迴京裏去。隻是蕭都護那邊……”


    “本王自有定奪,你且先退下吧。”楚熠擺手道。


    棋公公知道這是過了,千恩萬謝叩首謝恩,小心翼翼退了下去。


    待他離開之後,一直在旁聽著這一切的飛雲,忖度著道:“棋公公這人是個老狐狸,若嘴上一套,心裏一套,皇上那邊……”


    “他不敢。”楚熠淡淡道:“與細作勾結,是誅九族的死罪,他很明白,我留他狗命隻是不想驚動父皇,現如今他比任何人都怕宮裏知道這件事。”


    飛雲聞言,打從心裏為沈家鬆了口氣。


    他想了想,指著楚熠手邊小幾上的那本書,疑惑地又問:“殿下,此番皇上讓咱們來雲疆,收集雲疆毒草,可是與那九轉還魂湯有關?”


    楚熠拿起書,看著封皮上《雲疆百草圖鑒》幾個字,一雙瑞鳳眸裏盡是幽深之色。


    “讓影一他們加快速度,盡快將這上頭的東西收齊。如此本王才能盡快迴京,當麵問父皇此事。”他沉聲吩咐道。


    飛雲趕忙應下,正欲轉身下去安排。


    “等等。”


    楚熠聲音沉冷地道:“派飛羽親自去趟蕭家,尋個大夫給蕭遠亮診脈。眼皮底下竟有西匈細作做到司馬還不知,為了一己私利竟毒殺下官家眷,怕是病的不輕。蕭家世代基業、長平侯生前打下的太平邊疆,容不得有人如此褻瀆。三日內,我要看到結果,雲疆這塊地方,蕭家就莫再染指了。”


    飛雲神色一肅。


    殿下和蕭家素來親近,長平侯病逝,蕭家費心籌謀才將蕭遠亮安到雲疆都護這個位置上。


    若是以往,出了這等事,處置蕭遠亮一人也就罷了。


    而現在,殿下竟要把整個雲疆,都從蕭家手裏摘出去……


    蕭家因著蕭遠亮,在雲疆既有從軍的兒郎,還有邊關的庶務。


    若是從雲疆收手,可要折進去不少人的前程。


    看來,殿下這次是動了真怒,借此好生敲打蕭家。


    思及此,飛雲拱手問道:“若蕭家從雲疆撤出去,那雲疆……殿下打算要如何處置?皇上那邊……”


    “我自有定奪,你且去吧。”楚熠淡淡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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