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隻是那男子,就連院子裏其他人,看見眼前的這幕,都像被雷劈了似得呆若木雞——


    此時此刻,狀似氣勢洶洶衝到男子麵前“索命”的沈姝,竟十分突兀的、極不合時宜的伸手摸上了男子勁瘦的腰身!


    男子隻覺得腰間一沉。


    他錯愕的低頭,就看見沈姝深蹙著眉,聽不清嘟囔了句什麽,不情不願環上了自己的腰!


    這模樣,簡直讓他沒眼看。


    難不成……


    這是她知道錯了,用這樣的方式,跟自己示好,以求他給那些人解毒?


    饒是男子在京城見慣了裝病的、裝暈的、裝成不小心跌倒“投懷送抱”的小娘子。


    也從沒見過像眼前少女這般——


    前一瞬“要命”,後一瞬主動貼上來“求和”的戲精做派。


    男子額角的青筋,後悔得直抽抽。


    邊疆之地果然民風彪悍。


    方才他真該像以前那樣——讓小廝出手攔著。


    也不至於像此刻這般,平白被個小丫頭吃了豆腐。


    就在男子正在思忖怎樣能既不惹麻煩,又能將這過分“熱情”的姑娘甩離身邊之時——


    他突然感覺腰間一鬆,緊束的衣袍陡然散了開來!


    “啊——咦——”


    周圍瞬間響起此起彼伏、抑揚頓挫、倒抽口氣的驚詫聲。


    男子身側的兩個小廝,臉色大變,想衝上去,卻又不敢妄動。


    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家金枝玉葉、除了親生母親、連隻母蚊子都不曾近過身的主子,竟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這般輕薄!


    兩個小廝趕忙跪地,不敢直視。


    此刻的沈姝,已全然顧不上去在意其他人的反應。


    她把男子的衣帶塞迴他手裏,隻是摩挲著那個新得的香囊,仔細辨析著裏頭的藥味。


    絲絲清涼的藥香,讓她蹙緊的眉頭漸鬆……


    難怪這廝把香囊係得這樣緊,硬拽都拽不下來,隻能解下他的腰帶捋下來。


    沈姝狠狠瞪他一眼,轉身大步衝到院子正中的水池邊,用水瓢舀起一瓢水,解開男子的香囊,把裏頭的東西倒進了水中。


    那是一些顏色暗沉的藥粉,遇水即化。


    沈姝貼近水麵聞著味道,心下徹底放鬆。


    這藥粉裏混合了幾種不常見的名貴解毒藥草,對於福利他們四個這種誤吸毒煙的人來說,簡直是救命的神藥!


    直到這刻——


    男子才明白剛才少女在自己身上“這樣”“那樣”上下其手,究竟是為了什麽。


    他臉色訕訕,那抹輕笑,也瞬間隱沒在抿直的唇角。


    沈姝把混合好藥粉的水瓢,交到其中一個大漢手裏,命令道:“撬開他們四個人的嘴,每人灌下十口,再將他們手腕和腳腕各割開一道口子,把毒血放出來,直到黑血放完,再包紮。”


    這是最緊急也最有效的解毒之法!


    等到幾個大漢按照沈姝的指示,做完灌藥水、放血的動作,福利等人紅紫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褪了下去。


    男子從沈姝挨近水瓢,像隻小狗般又嗅又聞開始,就留心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


    此刻,見到地上這幾個中毒之人,隻是一盞茶的功夫就解了毒,他那雙如墨的瑞鳳眼微微閃動,平平無奇的臉上,第一次泛起若有所思的神色。


    沈姝見福利等人無恙,終於長舒一口氣。


    直到此刻,她總算有時間打量那兩個,把福利扔進院子裏的灰衣小廝。


    和古怪男子相比,這兩個小廝個子不算太高,體型偏清瘦,年紀看上去隻有十四五歲的樣子,長相……倒還比那男子清秀幾分。


    看他們的身形,也不是昨夜那個蓑衣男!


    沈姝看看兩個小廝,又看看福利等人,臉色陰晴不定。


    方才她命福利去追人的時候,包括福利在內的所有家丁,眉心都沒有香灰印記。


    也就是說,今日他們並無生命危險。


    然而,他們四人方才中的毒煙,卻是必死之症。


    倘若這兩個小廝,不帶他們迴來,任由他們在外頭自生自滅,他們必死無疑!


    從兩個小廝的身手來看,能一手一個輕輕鬆鬆提著福利等人躍過這麽高的牆——


    和昨夜那個翻牆還用鉤爪的蓑衣男相比,不知高了多少倍。


    倘若眼前這男子真是幕後指使,為何會用身手最差的手下去下毒?


    又為何……會多此一舉,把追捕他們卻中毒的福利等人帶迴來?


    沈姝的心裏,第一次升起幾絲疑惑。


    然而,當她的視線落在簸箕裏的熱腥草和離罔草上,想到男子種種怪異舉止,又覺得之前的推斷並無不妥……


    就在沈姝思忖間——


    一個敞亮的聲音,夾雜著許多金屬碰撞的腳步聲,隔著院牆,風風火火敲響了眾人的鼓膜——


    “奶奶個熊,是哪個殺千刀的敢對俺沈衝的寶貝疙瘩們下毒,老子今天非把他扔進雲疆深林裏,讓他把毒都給老子吃了不可!”


    聽見這話,院裏大漢們的視線,齊刷刷落在了被兩個小廝護在身後的男子身上……


    是阿爹!


    沈姝聽見沈衝的聲音,眼睛一亮。


    繼而,不知為何……她的鼻子就有些酸酸的。


    她忙不迭迎到門口,映入眼簾的便是沈衝幾乎快要遮住半張臉的絡腮胡。


    “阿爹……”


    沈姝隻喊出這一聲,心裏陡然升起止都止不住的委屈,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往下落。


    “哎呀!俺的寶貝!別哭!有話好好說,爹在!”


    沈衝見她這副模樣,可心疼壞了,急得直抓胡子。


    他粗糙的手掌笨拙地輕拍閨女的肩膀,刻意降低嗓門安慰道:“四丫頭乖,爹來了,有爹在,誰也不敢傷你!莫哭……莫哭……有爹在,爹給你出氣!”


    聽到“有爹在”這三個字,沈姝的心髒狠狠抽痛一下。


    她上前抱住自家親爹的腰,“哇——”的大哭出聲。


    這哭聲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情緒,似是受到了極大的委屈、又像是極度的思念,還夾雜著濃濃的依戀……


    沈姝嬌小的身軀抱著沈衝痛哭的模樣,簡直像個失散多年的認親現場!


    站在最遠處旁觀這一幕的男子,親眼看到前一刻還殺伐果斷的小娘子,瞬間變成了哭爹喊娘的“嬌氣包”……


    他額角的青筋,再次狠狠的抽了抽——


    這迴,他好像真的攤上大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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