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震驚的還有顧夫人。


    不,她甚至比蘇付氏還要震驚得多了,因為向來以優雅著稱的顧夫人頭一次當著兩個姐姐的麵摔了整套的汝窯出的杯子,惱怒的質問:“五皇子是眼瞎了嗎?!這樣的女人也值得他跟一個臣子去爭?!這種扶不上牆的爛泥,他到底看中她什麽?!”


    這是顧夫人從來不曾在兩個姐姐麵前表露的一麵。


    在嫁給清貴的翰林和工部郎中主事的兩個姐姐跟前,她向來是很有優越感且高高在上的,她送給娘家的年節禮物永遠超過兩個姐姐一大截。


    去娘家做客她的孩子永遠比連個姐姐的更受重視。


    甚至兩個姐姐的孩子到了顧傳玠等人跟前,也要自覺的覺得自己低人一等,捧著護著她的孩子。


    她不能忍受自己在姐姐跟前有一絲一毫的不完美。


    所以哪怕其實她跟婆婆的關係極為不好,家裏一大攤子煩心事,她也從來沒有在娘家和姐姐跟前透露過一句。


    唯有一個意外。


    那就是隨時隨地能夠叫人崩潰的朱元。


    她看著兩個姐姐,好一會兒才收起了之前那副震怒的嘴臉,緩和了情緒重新端坐,可是她的怒氣仍舊不熄,抿著唇問大姐:“你確定這消息可靠?”


    “我.......”顧夫人的姐姐被她的形容給嚇住了,一時倒是不敢把話說死了,搖了搖頭含糊其辭的說:“大約是吧,這事兒也是沒準的,因為你也知道,你姐夫不過就是一個翰林院編修,專門抄寫公文的罷了,或許這奏折隻是在影射五皇子,也不一定的,五皇子或許並沒有這個打算......”


    顧夫人卻不信,正要追問,就聽說顧傳玠迴府了,當下也沒有心思再跟兩個姐姐閑談,打發走了他們之後就迅速去見了顧傳玠:“到底怎麽迴事?為什麽這婚事又說不成了?”


    有婚約在先,還能被人搶了,哪怕這人是皇家的,可是也得給個說法不是嗎?


    這東西雖然他們也不是那麽想要,要了也沒想過要真的好好對待,可是當這東西被人搶走,那就是不行!”


    “什麽婚事不行?”顧傳玠卻似乎比她還要驚訝,等到聽說了之後便沉默了半響,才說:“這已經不重要了,因為現在對她來說,這些都是無關痛癢的。出事了,這次盛家針對她的計謀失敗,五城兵馬司的人白跑一趟,可是朱正鬆到底為什麽進大理寺的原因卻已經被不少人知道.......”


    顧傳玠疲倦的揉著自己的眉心,抬眼看著顧夫人說:“我們當時或許不該如此目下無塵,應該先放低身段的。”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


    顧夫人嗤之以鼻。


    她也並不會對著這種沒有教養的妖魔鬼怪降低自己的身份,她哼了一聲:“那現在怎麽辦?難道真的就沒有辦法了?”


    現在他們顧家已經上了盛家的船,難道還真的就拿一個小小的朱元沒有辦法了嗎?


    顧傳玠還沒有來得及說話,他的父親顧明章就猛地推開門,神情慌張的對他們說:“出事了!出事了!”


    顧夫人臉上驚愕還沒有消退,顧傳玠便放下了手裏的書信,詫異的看了過去,心中浮現出不好的預感。


    “錦衣衛上門,將常公公帶走了!”顧明章也跟著他的夫人一樣陷入了震驚和慌張之中:“是突然上門,且動作迅速。”


    顧傳玠頓時覺得頭大了起來,他急忙穩住了情緒,問他:“帶隊的是誰?”


    “衛敏齋!”顧明章跌坐在椅子上:“誰都知道最近這位衛指揮使乃是聖上跟前的紅人,他親自帶隊,聖上難道真的厭惡了常公公?!”


    顧傳玠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來。


    這些天來籠罩在他心裏的陰霾到了這一刻終於毫無顧忌的鋪天蓋地的網住了他,他意識到了不好,看著自己的父親和母親,有些咬牙切齒的說:“我們上當了!從頭到尾,朱元就知道我們的目的,也知道這件事我們家裏也有份,所以她表現給我們看的那一麵,不過都是想給我們看到的,而事實上,她應付我們,不是因為她沒有能耐揪出我們,而是在耐心釣大魚,在等著我們跟常公公徹底搭上關係,她私底下肯定早就已經知道了常公公跟盛家的關係!”


    顧傳玠終於知道了自己犯了錯。


    他不該小看朱元的。


    朱元畢竟上一世身處藩王府,內宮任何一個波折到了他們藩王府都可能會翻出無數波浪將他們席卷其中,就如同之後的襄王謀反案。


    她早已經練就了銅皮鐵骨。


    他不該這麽小看她的。


    可是現在說這一切都已經晚了,顧傳玠看著自己的父親,又問了另一個關鍵的問題:“父親知道錦衣衛帶走常公公的理由嗎?”


    “以權謀私,因私害工,圖謀不軌,結黨營私!”顧明章牙齒咬的咯咯作響,有點覺得自己牙疼:“用了一連串這樣嚴厲的字眼,說明聖上真的是震怒了,可是分明昨天聖上才召見過廠公,而且讓他監督揚州水利的事,到底是出了什麽事?!”


    秘密在於一道奏折。


    嘉平帝看著眼前青州知府蘇萬裏送上來的奏折,麵上神情無波,看不出喜怒,放下奏折後才對著剛被召進宮來的盛閣老,忽而問他:“愛卿陪著朕多少年了?”


    盛閣老不知道他怎麽忽然問這樣的問題,不過這個時候,當然是敘舊情的好時候,他急忙彎腰恭謹迴答:“迴聖上,老臣覥顏服侍聖上左右,如今已經二十又三年了。”


    真是不短的日子了,少年登基,陪同他一同奪迴權力親政,到如今竟然已經二十多年了。


    嘉平帝臉上並沒有現出感動的神情,他看著眼前已經顯出老態的盛閣老冷冷的彎了彎唇角:“那愛卿可還記得,朕最厭惡什麽?”


    盛閣老滿頭霧水,不知道為什麽皇帝陛下忽然要跟自己敘舊又說起這個,可是他鬥爭經驗豐富,加上輔佐嘉平帝許久,略加思索便謹慎小心的說:“迴聖上,是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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