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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九十八章山穀禁地


    張誌和匆匆走上前,躬身行禮道:“卑職參見大將軍!”


    張誌和是去年來到安西,一直參與漢民的遷移事宜,在實際事務考評中得到了上上評,又在年初的官員考試中奪得第二名,因此吏曹司在定職務時便打破了新人一般從主簿做起的慣例,直接任命他為楚河縣第一任縣令,他擔任縣令已近半年,雖然年輕,有些經驗欠缺,但他卻付出了極大的努力,做出的成績也有目共睹,在監察采訪使對他的考核中,他的民望得分是最高,提到楚河縣張縣令,沒有人不誇讚他,也正因為這樣,李慶安並沒有因為他是李泌的外甥就低看他一等,而是就事論事,承認他的政績。


    李慶安拱手迴禮笑道:“我們隻是路過楚河縣,打擾張縣令了。”


    “哪裏,大將軍路過楚河縣,卑職理當來見。”


    張誌和說著,目光瞟了一眼魏老者等人,顯得有點緊張,他畢竟是縣令,一縣父母官,下麵的縣民在安西節度使麵前怎麽說自己,他多多少少還是有點擔憂,這也是人之常情,李慶安看出了他的擔心,便拍了拍他肩膀笑道:“你的聲譽很好,我一路過來,見了不少人,都讚揚你一心為民,好好幹!你隻要連續三年考評上上,我就升你為州太守,讓你成為大唐最年輕的州官,在我這裏沒有論資排輩,隻看你的才能。”


    張誌和大喜,他深深行一禮道:“多謝大將軍信任,卑職會盡心竭力,一定會讓大將軍的期盼成為現實。”


    “來!坐下說話。”


    李慶安讓張誌和坐下,笑道:“說一說你平時的難處,正好我在這裏,說不定我們能協商解決問題。”


    魏老者等幾個農民慌忙要走開,李慶安叫住了他們,“大家一起來聽一聽,你們都是務實人,說不定比我有更好的辦法。”


    張誌和比較緊張,在某種程度上,這其實就是李慶安對他的一次考試,還讓當地民眾旁聽,這就使他的難度更大了,他沉吟了片刻,便道:“卑職確實有一個想法,說給大將軍參考。”


    “你說!”


    張誌和看了一眼旁邊的老農,道:“卑職認為安西民眾的稅賦有點偏低了,不利於長遠發展。”


    幾個農民麵麵相覷,他們的縣老爺竟然嫌稅賦太低了,這怎麽可以,魏老者想開口反對,可見李慶安表情嚴肅,隻得將反對的話咽迴肚子。


    李慶安也沒有想到他居然會認為稅賦太低,便好奇地問道:“你說說看,這是什麽緣故?”


    “大將軍,雖然安西盛產金銀,糧食也可以從別處弄到,不需要民眾繳納的稅賦,可是這樣一來,民眾缺少壓力,人就慢慢變得閑懶起來,尤其是種田人,反正稅賦很低,糧食也便宜,他們就不用那麽賣力地種糧,沒事進城打打零工,工錢也不少,再買點糧食繳納稅賦,至於糧田能收多少糧食,也不重要,本來完全可以畝產五百斤,但最後隻產三百斤,長此以往,土地肥力變差不說,人也變得懶惰了,俗話說居安思危,可現在是居安思閑,大將軍,卑職以為此事雖小,可若不提早控製,遲早會積累成後患。”


    李慶安陷入了沉思,這時魏老者終於忍不住道:“大將軍,小民也有話說。”


    “你說吧!”


    魏老者先向張誌和施了一禮,這才道:“張縣令說因為稅賦低使人變懶,不願種田,小民不這樣認為,就拿小民自己來說,小民一家分到土地一百五十畝,這兩年又開墾了兩百多畝荒田,因為官府有規定,開荒種田十年,土地可歸自己,所以我和我的大兒子起早貪黑,從沒有一天偷懶,為了提高糧食產量,我還裝了水車,是的,稅賦是很低,但這絕不是我們偷懶的理由,因為我們吃夠了沒有土地的苦,因為土地是我們的,所以我就想著把它弄得最好,或許也有張縣令說的那種人,但我相信那是少數,絕大部分人都不會變懶。”


    “老丈說反了,像你這樣勤勤懇懇種地的人是少數,絕大部分人都是鑽頭覓縫弄錢去了,因為種糧食根本不賺錢,誰願意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種糧食上。”


    張誌和從隨身的包裹中取出一本帳,翻了兩頁對李慶安道:“大將軍,我這裏有今年的統計,去年楚河縣每戶開墾荒地約八十畝,而今年前十個月每戶開墾荒地平均隻有五畝,幾乎就沒有新開墾土地,為什麽,因為大部分年輕人都跑去城裏做工去了,或者種茶種桑,就是沒有人再肯種糧,這樣下去,再過幾年,恐怕安西將沒有自己的糧食了。”


    李慶安這才聽出點名堂來,這張誌和表麵上是在說稅賦偏低,實際上是在抨擊安西重工商而輕農,這時,旁邊的劉晏也笑道:“大將軍,張縣令人雖然年輕,但見識卻很老辣,我讚同他的思路,如果大將軍願意聽,我可以說個故事。”


    “你們兩個人,一個旁敲,一個側擊,說吧!我聽著。”


    劉晏笑了笑,便緩緩道:“昔日管仲強迫齊國民眾種糧食,同時高價從鄰國買進絲綢,再低價把糧食賣給鄰國,結果鄰國人見有利可圖,種糧無益,便紛紛毀田種桑,養蠶紡綢,從齊國賺了大把的錢,後來管仲見時機已到,便突然把賣給鄰國的糧食提高成天價,同時禁止進口綢緞,鄰國發生了饑荒,無以為繼,隻得舉手向齊國投降,幾年來賺的錢,又重新迴到了齊國國庫。”


    張誌和點點頭道:“大將軍,我正是這個意思,現在的糧食是從信德而來,一旦我們養成了對信德的糧食依賴,個個都去做工賺錢,或者毀田種桑,若幾年後信德再沒有糧食過來,那時安西可就發生糧荒了。”


    民以食為天,這個道理李慶安當然懂,便道:“我明白你們的意思,不過年輕人確實是想去做工掙錢,已經開的工坊也不好關閉,那你們說怎麽辦?


    劉晏笑道:“其實辦法很簡單,就是提高安西市場上的糧價,或者種糧者給補貼,要讓種糧的收入不低於工坊,這樣,工坊的貨物賣去大食或拜占庭賺大錢,把賺來的錢拿一部分補貼種糧人,不要嫌糧食多,糧食永遠是戰略物資,我們隻管多蓋倉庫,等大食發生糧荒,我們再高價賣給他們。”


    “等一等!”


    李慶安臉的表情變成異常震驚,急道:“你剛才說什麽,再說一遍。”


    “我是說糧食永遠是戰略物資,我們隻管多蓋倉庫。”


    “不是這一句,是後一句。”


    “後一句?”


    劉晏想了想,道:“等大食發生糧荒,我們再高價賣給他們。”


    就是這一句,李慶安的腦海中如電光石火閃過一個念頭,大食人幾十年都是依賴信德的糧食,現在信德的大糧倉被自己占領,那麽大食會不會發生饑荒?


    雖然尼羅河三角洲也是肥沃之地,但據裴瑜說,那裏主要是種棉花,而不是種糧食,關鍵是兩河流域,多年得到信德的大量糧食,那麽現在還有多少人肯種糧。


    想到這,李慶安忽然意識到,如果大食真的發生了糧食危機,那麽大食人就不會拖到半年後再開戰,或許戰爭會提前。


    意識到這一點,李慶安發現自己犯了一個經驗主義的錯誤,總是按照常理來推斷大食備戰時間,如果大食有特殊情況發生,如糧食危機,那麽他們肯定會立刻發動戰爭來解決。


    他心中有些焦急起來,便對劉晏道:“楚河上遊一來一去就要半個月,會誤了正事,我就不去了,劉署令可代我去察看,我就全權委托給你了。”


    “大將要迴碎葉嗎?”


    “不!我去一趟拓枝城。”


    從碎葉向西,經過阿史不來城、俱蘭城,便可到達石國境內,再折道向南,六天後,李慶安率部抵達了石國都城拓枝城。


    按照怛羅斯之戰結果,石國的地位和河中諸國不一樣,石國屬於唐軍的協從國,立有戰功,所以它不像河中諸國那樣淪為唐軍的占領地,它多少有一點自治權。


    國王依舊是哈桑,石國的行政權仍然歸他掌管,但軍權已經沒有了,石國隻保留了五千軍隊,這時平時維護治安所用,而駐石國的近三萬大軍則歸屬大宛都督掌管,其中六千人駐紮怛羅斯,兩千人駐紮白水城,二萬人駐紮在拓枝城。


    現任的大宛都督是大將田珍,原來的都督李嗣業在李慶安攻打信德時,已經被調去河中,出任河中軍都兵馬使。


    拓枝城一帶草原遼闊,盛產大宛良馬,是唐軍訓練新軍的重要基地,在這裏接受最後為期近七個月的騎兵訓練後,新兵便正式開始服役,分配到各地的兵馬使,而新的一批士兵又被送來,周而複始,始終保持在二萬人的規模。


    李慶安來拓枝城並不是來視察新兵,而是視察拓枝城的兵器署,拓枝城也是唐軍最重要的武器製造基地之一,尤其大型攻城器械,如雲梯、攻城槌、戰車、投石機、床弩等等重型武器,都在這裏研製盛產,主要是拓枝城附近的樹木堅硬異常,適合造重型武器,而且石國的能工巧匠也頗多,有足夠的人力資源。


    拓枝城外約二十裏,還有一處秘密的武器試驗場,便是唐軍的火藥試驗基地,位於一處山穀之中,這裏戒備森嚴,有兩千把守,任何人不得進入,絕大多數石國人不知道那裏在做什麽,甚至連國王哈桑也不知道那就是唐軍的天雷製造基地。


    傍晚時分,李慶安在數百名親兵的護衛下,來到了天雷穀,這是一座巨大的山穀,仿佛一座大山被劈成兩半,其實這裏原來是大宛河的河穀,大宛河改道後,這裏便漸漸幹涸,形成了一處峽穀,長約十幾裏,最寬處五裏,最窄處不過十幾丈,兩邊高山峭壁,長滿了濃密的植被,山穀內很幹燥,合適存儲火藥。


    山穀已經成為禁地,能進入這座山穀的人,不超過兩百,千泉山運來的硫磺、拔汗那國運來的硝石,便在這裏配置成大唐最犀利的武器:火藥。


    李慶安率二十名親衛進入了山穀,山穀的軍官首領也曾是李慶安的親兵,名叫鄭國良,當年在龍駒島,他就是負責製作大炮仗,現在他整個火藥生產的負責人,被封為郎將,從怛羅斯戰役後便一直生活在這裏,已經過去了近四年。


    “末將參見大將軍!”鄭國良單膝跪下,給李慶安行了一禮。


    李慶安連忙扶起他笑道:“不必這樣拘禮了,起來吧!”


    “稟報大將軍,兩個月前接到大將軍的命令,卑職正率領弟兄們加快進度製造火器,請大將軍視察。”


    李慶安點點頭,一邊走一邊問他道:“聽說震天雷造出來了,可靠嗎?”


    震天雷就是鐵殼火藥包,是原始火藥武器中威力最大的一種,宋朝時發明,威力最大時能震塌整麵城牆,人石俱成齏粉,這是李慶安一直想造出之物,他也隻是有一個概念,一切都要靠工匠來反複摸索試驗,幾個月前,鄭國良寫信來匯報,震天雷已經造出來了。


    但李慶安關心的是穩定性,這種烈性武器如果不穩定,在自己軍中爆炸,後果不堪設想,所以很多時候,他寧可不用火藥,也要保證穩定。


    鄭國良笑道:“大將軍放心,我們已經試驗了上百次,很穩定了,現在已造出五十幾個,我帶大將軍去看看。”


    他領著李慶安走進了山穀,山穀內有幾棟白色的建築物,那裏便是工匠們的宿舍以及原料倉庫,而配藥工坊則在山洞中,山穀兩邊分布著大大小小二十幾個洞穴,都是花崗岩,幹燥而結實,成為他們天然的各種作坊和火藥存儲地。


    李慶安隨他走進了一座巨大的山洞,高有十幾丈,深達數裏,山洞入口處擺了長長的一排桌子,十幾名工匠正在製作火藥箭,鄭國良拾起一支火藥箭對李慶安介紹道:“這種箭的本身是由床弩發射的大箭,箭身上綁上一支火藥筒,火藥燃燒後會增大衝擊力,使大箭發射得更遠,我們做過試驗,射程可達兩裏。”


    李慶安對這種火藥箭非常有興趣,他拾起一支稍小的箭,迴頭道:“拿我弓來!”


    親兵立刻將他的黑龍弓遞給他,李慶安收集了十幾把良弓,而這把弓是他的戰弓,隨他作戰,也是七石硬弓,由安西第一弓匠耗時兩年才做成,通體漆黑烏亮,使用得極為順手。


    李慶安大步走到洞外,將火藥箭搭在弓上,慢慢地拉弓如滿月,對準了山穀盡頭,那邊便是試驗場,暫時沒有人,箭杆很長,足以保證滿弓後火藥筒還在弓外,這時,一名工匠小心地用火折子點燃了引線,引線燃燒得非常均勻,待燒到一半時,箭脫弦而出,劃出一道弧線,直射空曠的遠方,約射出一百五百步後,箭突然加速了,冒起了濃濃白煙,箭消失不見了,片刻,一名士兵拿著箭跑迴來喊道:“大將軍,射出了四百五十步。”


    這一箭竟射出四百五十步,令李慶安不由驚歎不已,鄭國良有些得意地笑道:“火藥箭其實有兩種,一種是加速,一種是用十字固定住一隻小型火藥包,包內裝有淬過毒的細鐵釘子,用來對付對方的戰馬,很有奇效,光是這種火藥箭我們就研製了近一年。”


    “為什麽?”李慶安有些不理解。


    “其實不在火藥箭本身,主要是火藥,大將軍有沒有發現,這種火藥和從前龍駒島的火藥有什麽不同?”


    李慶安想了想道:“好像燃燒得非常勻速,似乎能用引線控製時間。”


    “大將軍說得一點沒錯,我們用一年的時間研究如果研磨火藥顆粒,最後用蛋清和硫磺來凝固火藥,再細細研磨,火藥顆粒的大小就非常均勻,弄好的顆粒還要用石墨來打磨,這樣就比較耐潮,顆粒大小均勻就能控製燃速,我們還考慮製作一種引線盤,讓火藥慢慢燃燒,一刻鍾後再爆炸,這樣敵軍更防不勝防了。”


    “不錯!很不錯!”


    李慶安讚歎兩聲,又問道:“震天雷呢?”


    “大將軍請來跟我來。”


    鄭國良帶著李慶安走進了大洞深處,這裏光線已經比較黯淡了,但再黯淡也絕不能點火把,這時候李慶安才發現,兩邊還有不少洞穴,裏麵似乎放得有東西。


    “這洞穴既陰涼又幹燥,非常適合儲存火藥。”


    他從一個洞穴裏拖出一隻木箱,約一尺見方,他撬開了蓋子,裏麵隱約是一個黑黝黝的家夥,扁圓型,很像用銅做的熱水煲。


    “大將軍請看,這就是震天雷!必須用大型投石機發射。”


    李慶安拾起這個重約二十幾斤,扁圓形的鐵家夥,拍了拍它的肚子,好奇地笑問道:“它的威力如何?”


    “我們用巨石砌了一座三丈高的戍堡,當震天雷在裏麵爆炸,爆炸聲傳出十裏外,將整座戍堡都炸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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