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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五章泗州響馬


    次日天剛亮,一名揚州大都督府的官員便找到了李慶安,揚州大都督府雖然沒有調兵實權,但它畢竟是江淮地區的最高軍事管理機構,像李慶安等人任團練使的一些具體手續,就是由大都督府來辦理。


    揚州大都督是李林甫兼任,實際掌管大都督府的最高官員是大都督府長史,大都督府長史是從三品銜,一般是由地位高崇的官員擔任,有時候也是宰相外放,或任滿後迴京擔任宰相,所以在某種程度上大都督府長史是揚州除太守和轉運使外的第三股勢力。


    目前擔任大都督府長史的官員是太子少師韋滔,韋滔是大唐名門韋氏的核心人物,他的女兒也嫁給了皇室,是棣王李琰的正妃。


    此時,韋滔已經來到了公務房中,今天他有一件重要的公事要辦,那就是李慶安具體為團練使的安排,兵部通牒早已經到了,上麵寫得很清楚,具體練兵方法和人數由團練使自定,在練兵期,團練使有調兵五百人以下的權力,而大都督府所要做的事情,就是把團練使的要求寫成牒文,下發到各軍府去。


    韋滔心中十分鬱悶,雖然他地位高崇,但實際權力還不如一個中郎將李慶安。


    “長史,李將軍到了。”門口傳來稟報聲。


    “讓他進來!”


    韋滔收拾好桌上的幾本文書,正經危坐,他可是有從二品銜的太子少師,比李慶安高得遠了。


    門開了,李慶安快步走進了屋內,躬身施禮道:“卑職李慶安,參見韋長史。”


    韋滔見他態度自謙,臉色稍稍好看了一點,道:“李將軍,我們就不寒暄了,我首先想問李將軍,具體怎麽樣練兵,我想李將軍路上應該有了腹稿吧!”


    李慶安取出一本冊子遞給韋滔笑道:“在下確實已經想好,請韋長史過目。”


    韋滔接過翻了翻,眉頭一皺道:“你隻想部分練兵?”


    “正是,江都五個軍府,五千餘人,我不可能全部練到,而且時間隻有半年,所以打算從各軍府中抽調五百精銳,組成團練營,這五百人要求年齡二十五歲左右,身高七尺以上,能挽三石以上的弓,會騎馬,最好都是新兵,這樣我才能得心應手。”


    韋滔沉思了片刻,他明白李慶安這樣做的目的,這樣一來揚州地區就出現了一支強大的勢力,而且沒有都尉掣肘,他從的本意來說,他不願意李慶安擁有一支完全屬於自己的軍隊,可他又沒有辦法,兵部的命令在那裏呢!他無權幹涉。


    “好吧!你什麽時候要?”


    “韋長史,我現在就要,我帶來了五名隨從,這五人分去五個軍府挑人,另外,我還希望大都督府能提供五百把三石以上的硬弓和每弓五壺箭,另外還要五百匹馬和一個能容納五百人的營地,這些都請韋長史盡快安排。”


    韋滔拉長了臉,不悅道:“李將軍,這件事我知道了,我會安排,不會耽誤你的練兵。”


    “多謝韋長史,事不宜遲,我想這就去軍府挑人。”


    雖然江都的五個折衝軍府都是上府,但天寶以後府兵製逐漸敗壞,各軍府逃兵嚴重,幾乎沒有滿員的軍府,江都的五個折衝府也不例外,當李慶安在第一軍府點兵時,高台下隻列隊站了六百餘人,另外還有一百人調進京戍衛,實際缺員三成,這已經是很不錯了。


    府兵平時為農,戰時為兵,定期進行訓練,訓練期間軍府提供食宿,今天李慶安運氣不錯,正逢訓練期。


    都尉將軍趙緒清清喉嚨,高聲道:“大家聽著,兵部派團練使赴江淮練兵,來我們江都五軍府的,是安西軍中郎將李將軍,號稱安西第一箭,李將軍將從江都五軍府中各抽一百人,組成團練營,為期半年訓練,凡被抽中者不僅會成為江都營精銳,而且每月還有兩千文錢的補貼,每天都有肉吃,各位弟兄,這可是機會,大家要抓住了。”


    士兵們微微騷動了,每人每月可有兩千文補貼,這就是四石米的價錢,這對當兵無餉的士兵來說,無疑是個巨大的誘惑,訓練半年可以得十二貫錢,而且每天都有肉吃,這可比種田賺多了。


    盡管春耕很忙,但很多士兵的眼中還是流露出了向往的神色,趙緒點點頭,便對李慶安笑道:“李將軍,可以點兵了。”


    李慶安看了看下麵的士兵,他疑惑地問道:“趙都尉,就這麽多人嗎?”


    都尉趙緒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道:“確實就這麽多人,這還不錯了,蘇州、湖州那邊,有的軍府隻剩三成兵,都跑光了。”


    “可我這兵冊裏,你的軍府應該是滿員。”


    李慶安揚了一下手中的兵冊,冷冷地瞥了趙都尉一眼。


    趙緒的後背都濕透了,原以為昨天喝了一頓酒,李慶安能睜隻眼閉隻眼,沒想到他一點也不肯放過。


    大唐的府兵們沒有軍餉,隻管飯菜,可就是這每天三百個缺員的糧米菜蔬,以及其他開支,一年下來也要近千貫的額外收入。


    這是各軍府心知肚明的暗規矩,隻是撈取的程度不同而已。


    “這個李將軍,能否借一步說話。”


    “不用了,我什麽都不想知道,我隻管點一百人走,另外趙都尉別忘記給足我的糧食肉食。”


    “李將軍盡管點兵,隻要看中之人,我絕對放行。”趙緒暗暗鬆了口氣,他明白李慶安的意思。


    他連忙上前揮手道:“弟兄們過來排隊,一火一火來。”


    士兵迅速排成長長一行,等待挑選,李慶安坐在一塊方正的大石上,一名果毅都尉在旁邊唱名。


    “劉誌雲,二十歲。”


    這是一個長得五大三粗的年輕男子,精神抖擻,李慶安點點頭,“收了!”


    “吳明,三十歲,二營旅帥。”


    此人身高也不錯,但目光中透出一絲狡黠,一看就知道是個老兵油子,李慶安一揮手,這個人他看不中。


    這時又走來一名士兵,身高足有七尺,虎背熊腰,目光炯炯,雖然軍服破舊,卻掩飾不住他眉眼間那種英武之氣。


    “南霽雲,三十歲,二營火長。”


    “等等!”李慶安一下子止住了果毅都尉的唱名。


    他走上前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個年輕英武的將領,南霽雲,就是號稱大唐趙子龍的名將南霽雲?


    南霽雲隻是在安史之亂後投奔張巡而大放光彩,在此時之前,他因家貧而四處謀生,卻沒想到,他居然在江都軍府當了一名火長。


    “李將軍,你認識此人?”都尉趙緒有些奇怪,這南霽雲隻是一個普通的小火長,好像弓馬不錯,但也不至於讓李慶安這樣驚訝。


    “沒什麽!”李慶安嗬嗬笑道:“我看此人器宇軒昂,卻隻是一名火長,覺得有些奇怪。”


    他又問南霽雲道:“你是哪裏人?”


    “迴將軍的話,卑職魏州頓丘縣人。”


    “魏州人?”李慶安有些奇怪地笑問道:“那怎麽跑到江都來當兵?”


    “卑職在江都租種了十畝田,因東家身體不好,便替他來從軍。”


    南霽雲雖然職位卑微,但迴答得不卑不亢,讓人心生好感。


    李慶安擺擺手,“好!你算一個。”


    “下一個!”


    下午時分,從各軍府選來五百人全部進駐軍營,軍營位於江都北門外,緊靠運河漕運倉庫,遠遠望去,幾百個大倉庫一眼望不見頭,而他們的軍營便是守衛倉庫的士兵駐地,去年年底,其中一個軍營的士兵調去江陽縣駐紮,軍營便空了出來,正好給李慶安的團練營駐兵。


    軍營占地廣大,有三排長長的磚瓦平房為宿地,然後是馬房,再就是一個足夠數千人訓練的大校場,周圍有兩人高的土牆包圍。


    五百名精壯的士兵排成了十排,腰挺得筆直,聽著他們年輕的團練使訓話。


    李慶安身穿黑色明光鎧,頭戴鐵盔,騎在一匹威武雄壯的駿馬之上,腰挎橫刀,斜掛一把巨大的黑色長弓。


    “我便是安西李慶安,人稱安西第一箭。”


    說到這,他抽出長弓,張弓搭箭,忽然轉身一箭向八十步外的大門口崗塔射去,隻見塔頂兩隻鳥撲翅要飛,箭卻閃電般射到,一箭將小鳥射穿,而另一隻鳥剛剛飛起,李慶安猛一轉身,又換左手拉弓,又是一箭將剛飛騰的小鳥射中,左右開弓一氣嗬成,兩隻鳥先後落下了高高的哨塔。


    眾人一聲驚唿,霎時間又鴉雀無聲,每個人的眼睛裏都流露出一種驚歎的神色,這種左右開弓的神箭,在江淮軍營中是從未見過,連自負箭法高明的南霽雲也慨然歎服,他遠遠比不上李慶安的超然絕倫。


    一名士兵飛馬趕去將箭撿了迴來,李慶安一舉射穿了小鳥的長箭,傲然道:“這就是我來的目的,半年後,你們每一個人都要能在百步外,箭穿飛鳥。”


    盡管前景美妙,但過程卻是枯燥而艱辛,士兵們從早到晚就是射箭,手指腫痛,胳膊酸軟無力,但五個安西教官個個兇神惡煞,稍有懈怠便有木棍劈頭蓋臉打來。


    隻是一件事令士兵們感到欣慰,那就是每天傍晚的射箭比賽,每人十支箭,五十步外比試高低,取前二十名和最後十名,前二十名每人賞一百到五百文錢,而最後十名,每人賞十軍棍。


    獎懲名單在軍營門口的木板上高高懸掛,成績一一列明,最後這些成績將成為升職的依據,這些成績每個士兵都清清楚楚,令他們心服口服。


    一晃五天過去了,這天天不亮,團練營的五百騎兵便出門了,從今天開始他們要進行騎射訓練,不再拘束於軍營之中。


    騎練的範圍主要在江淮一帶,遇山而止,遇水紮營,騎馬射箭成了他們的全部生活內容。


    這天中午,團練營抵達了盱眙縣境內,盱眙縣以北便是淮水,是漕河運輸的主要中轉之地,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在縣城西南有一座大山,名叫都梁山,山勢巍峨險峻,連綿數十裏,山上覆蓋著大片森林,隋末時,曾有幾支義軍在這裏駐紮。


    盱眙縣也是他們騎練的最北邊,正好李慶安推薦的崔平在這裏當縣令,能在異鄉相逢故人,也是一生一大樂事,他便決定在盱眙訓練兩天,然後率軍返迴揚州。


    五百騎兵在官道上列隊而行,隊伍整齊有序,沒有一個人說話,不急不緩地向前行軍,經過半個多月的苦練,眾人無論馬術和箭術都大有進展,他們每個人雖然變得又黑又瘦,但個個精神抖擻,身姿矯健,而且森嚴的軍紀,使他們已經有一種強悍之軍的風範了。


    這時,遠方的黑黝黝的都梁山已經隱隱可見,再向前走十裏,便是盱眙縣城了。


    忽然,遠處的官道上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隻見黃塵滾滾,有三騎風馳電掣般奔來,漸漸的,來人奔近,前麵是一名小官吏,而後麵是兩名身著皂服的衙役。


    他們滿臉驚惶,拚命地抽打著戰馬,仿佛有什麽十萬火急之事,他們忽然看見了官道上的軍隊,先是一驚,勒住了馬匹,隨即眼中射出了驚喜地神色。


    那官吏衝上前施禮道:“在下盱眙縣尉方林,請問,哪一位是統軍之將?”


    李慶安縱馬出來道:“我便是,你有何事?”


    縣尉翻身下馬,連連躬身道:“懇求將軍救我們盱眙縣三萬父老鄉親,情況萬分危急。”


    “你說清楚一點,究竟出了什麽事?”


    “將軍,都梁山的金威大王要血洗我們盱眙縣,恐怕就在明天!”


    “金威大王?都梁山上有響馬嗎?”


    “迴稟將軍,都梁山上有一支三千人的響馬,因我們縣令五天前抓捕盜賊時誤殺了響馬首領金威大王的兒子,今天上午響馬射來戰書,明天一早將血洗盱眙城。”


    李慶安有些驚訝,中原腹地居然還有響馬,而且還是在漕運重地的泗州,這附近的軍府都幹什麽去了?


    李慶安感覺這中間恐怕還是有蹊蹺,便一揚馬鞭道:“先去縣城,再慢慢告訴我原由。”


    縣尉大喜,連忙對一名衙役道:“快去通報崔縣令,就說救星到了,讓他趕緊出來迎接。”


    “李將軍,沒想到我們會在這裏相逢!”


    縣城門口,一身官服的崔平激動地迎了上來,他後麵縣丞、主簿及一幹衙役都上前見禮。


    李慶安打量了一下他,見他比京城時黑瘦了很多,但精神奕奕,看得出他在這裏幹得很舒心。


    “人生何處不相逢,崔縣令,看來你的近況不錯啊!夫人和孩子都好嗎?”


    “她們都很好,夫人昨天還說到你呢!讓我去揚州拜望你,我也是想去,可是,哎!”


    崔平再次一躬到地,“李將軍,我上任才一個多月,便遇到了響馬,你一定要救救我啊!”


    “崔縣令放心,莫說我們是老朋友,就算素昧平生,我也會出手相助,放心!我既然來了,響馬的好日子就結束了。”


    他低聲道:“說不定崔縣令平定響馬有功,明年升為泗州太守呢!”


    崔平大喜,他知道李慶安可是安西悍將,有他在,自己的烏紗帽不僅能保住,說不定還真能撈個特別考評,破格提拔為太守。


    想到這,他心花怒放,連忙又給李慶安躬身施禮道:“李將軍,快請去縣衙休息,我給你講講情況。”


    李慶安進了縣衙坐下,崔平親手給他奉上一杯香茶道:“李將軍,你怎麽會來盱眙縣?”


    “我們是出來練兵,路過這裏,便想來看看你,正好遇到縣尉求救,不過我有些奇怪,方縣尉說都梁山上有三千響馬,這可不是小數目,而且還在漕運重地,難道朝廷就從來沒有派兵來剿滅嗎?”


    “哎!”


    崔平長長歎了一口氣,“李將軍有所不知,聽說這支響馬是兩個月前才出現,最初進山時隻有千人,還包括家屬,但因為河南大旱,逃過淮水來謀生的農民有很多,金威大王便從中招募,一月之內便聽說有了三千人馬。”


    “這個金威大王是何許人?竟能一唿百應。”


    “將軍,這個金威大王姓杜,叫杜雲。”


    “等一下!”


    李慶安忽然想到了鹽梟杜泊生,一個叫杜泊雲,一個叫杜泊生,他們會是什麽關係?


    “他是鹽梟杜泊生的兄弟嗎?”


    崔平苦笑一聲道:“盱眙縣所有人都知道都梁山的山主叫做金威,是泗州金家的二老爺,可我偶然查前任縣令留下的一些文書,才知道都梁山的主人根本不姓金,而是叫做杜泊雲,聽說他和鹽梟杜泊生是親兄弟,杜泊生是兄,杜泊雲是弟,還有一個老三杜泊遠,我又查了這個杜泊雲的資料,才知道他原本是幾支漕運船隊的大東主,還有兩座碼頭,手下養活了數萬人,可幾個月前,揚州盧太守和劉轉運使發生爭執,劉轉運使開始查封杜家的生意,抓捕杜家的骨幹,這杜泊雲見走投無路,便糾集了一千餘人,躲進了都梁山,也不打家劫舍,也不招惹官府,所以我的前任縣令沒有上報朝廷。”


    “他不打家劫舍,那何以為生呢?就算種糧食為生也需要幾個月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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