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在這樣如夢一樣的夜晚,阿郎獨自來到海邊,也是上次他和六妹來的這個地方,也是最後一個值得紀念的地方。

    年終會餐之後他沒有和大家一起去ktv湊熱鬧,在新禧年來臨之前好象每個人都在欣喜若狂的期待著明天。對他來說,明天和今天完全沒有什麽兩樣。

    在星海公園的入口處,他足足站了有十多分鍾,他在想,在到達終點的那個礁石上,他的第一步該怎麽走。

    這裏四下無人,容的起他的各種想象。大海容納著一切,隻有稍做不安的浪花在吵擾著夜的平靜。他終於邁出了第一步,他小心翼翼的挽扶著身邊的姑娘,可是他的身邊明明沒有一個人影。這無所謂,在他看來,六妹的胳膊從來都是和他緊緊的連在一起。他努力的迴憶之前來的那次兩個人的行走路線,哪怕是一個腳印也沒有放過。與其說他是在找迴那一段迴憶,倒不如說他是在追尋逝去的舊日足跡…………就這樣他把一個人的腳步當成是兩個人的腳步,步履蹣跚的挪到了水邊的那塊礁石上。

    夜色下仍可見斑斑的青苔;仍可嗅澀澀的海水;仍可拂刺刺的海風…………手中煙的星火一閃一閃的提醒自己,真的已是物是人非了。悲涼的孤寂湧上心頭,他手摸著被歲月洗禮斑駁的礁石一如他被現實穿戳千瘡百孔的心,雖然僵硬卻不堪一擊!

    黑夜是沒有盡頭的,今天走了,明天還會來。 沒有盡頭的來來去去,你會看的很清楚,你不會感到驚慌。

    思念是沒有盡頭的,今天走了,明天還會來。沒有盡頭的來來去去,你卻什麽也看不到,你隻有驚慌。

    他的海在眼前,他的心海在遠方!

    也不知道這樣呆呆的遙望了久,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漂落了雪花。這是2007年的第一場雪,現實老天的恩賜遠比情節劇裏刻意的安排浪漫多了。可惜 這個浪漫的主題裏卻沒有活生生的主角。

    潮水在上漲著,調皮的浪花眼看著就要漫上礁石。她是有心意的,她也不忍心讓這樣漆黑的夜一直陪伴著阿郎,她想讓他早點迴家,至少也要離開這次記憶的終點。

    阿郎隱隱約約聞到浪花裏有一種馨香的味道,一轉身便看到在他的身後蹲著一個人,一個女人。

    “你這樣一個人,打算在這裏待多久啊?”聲音輕柔像和媽媽述說情懷的小海鷗。

    “哦,就走了,你是誰?”他竟然奢望她的迴答,我就是六妹啊。

    “和你一樣,我們不認識”

    “這麽晚了?就你一個人?”他四處張望,哪裏還有一個人影?

    “你不也是一個人麽?這有什麽好奇怪的?”她還保持著原先的姿勢。隻是灣灣曲曲的長發伴隨著海風在肩頭輕拂。她接著說“我原先真是喜歡大海,因為大海不僅浪漫而且還能包容一切”

    “其實這都是人類給她詩意化了”阿郎點了一支煙。

    “你是來找尋記憶的麽?”她才站起來,仰著頭看著遠方。身上著一件黑色的大衣,和海天成一色。

    “怎麽說呢?………不知道……………………”

    “要不是你在這,恐怕我就跳下去了”她一下子踏步跳到阿郎站的礁石上,他這才看清她的臉,美麗的背後卻淌著兩行熱淚。

    “失戀了?”他彎腰定睛捕捉著她的眼神。

    “嗬嗬,你認為現在還有人能為感情想到死麽?”她笑了笑,仿佛是對這個問題的徹骨嘲笑。

    “有啊,當然有啊”他示意她坐在自己的身旁。

    “得了吧你,你是說電視劇吧。”她臥膝而坐。

    “不是,我從不相信電視劇,我說的是現實。”他搓著雙手。

    “哦 ?你有見過麽?”她好奇起來。

    “不僅我見過,你也見過啊?”

    “我見過?我什麽時候見過啊?”大大的眼睛。

    “是啊,你見過啊,就是我嘍,幸虧你早來了,不然,你看到的我正在裏麵漂著呢!”他掏出手套,遞給她,讓她試去臉頰的淚痕。

    “啊?真的假的啊 ?你個大男人,不會吧,我不信,你騙我吧你!”她手握著手套,卻要用手心扶揉自己的臉。

    “嗬嗬,你哭了很久了?幹嗎這麽傷心?”

    “也不是,想著想著就流淚了,其實也不是哭啦。”她又開始揉搓著阿郎的手套,她好象把它當成一個小玩具熊。

    “哦,嗬嗬,其實有些事情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既然都走了,就給他點安靜吧!”他以為這句話用在失戀中的女孩身上正好。

    “是啊,以前他常常帶我來這兒,他說我是大海的女兒,將來他不在了,大海就像家人一樣陪伴著我,看著我,可是他去世已經兩年了,我始終感受不到他說的話,今天我要是跳下去了,不是為了死,我隻想知道他到底有沒有騙我。大海到底能不能像我的家人一樣容納一個我。”兩行熱淚和冰冷的浪花竟相拍打著無辜的礁石。

    “又提起你的傷心事,還是不去想了吧,想的越多就越沒有答案,越沒有答案人就變的越脆弱,所以,忘記了才能變的堅強。”他生怕她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我真是好像我的爸爸,他為什麽這麽早就拋下我和媽媽呢?他為什麽要死呢?他還迴迴來麽?…………………”最後是啼不成聲。

    阿郎這才明白,這個陌生的姑娘帶著更加沉重的思念來到了這裏。她想知道大海給人的到底是怎樣的一種迴饋,每個人在這個始終如一的大海麵前都有無數美好或憂傷的迴憶和寄托,到最後卻是大海本無事,人心自擾也。

    這個失去父親的姑娘,承受著生命不可承受的痛,如果大海能理解的話,那麽,她將以怎樣的方式來饋贈這份期待呢?

    還有自己呢?

    “其實,你的心情我真的不理解,畢竟我的父母還活的好好的,應該說,我還是擁有應該擁有的正常人。至於你的傷心事,我真的不知道該怎樣勸你才好。”

    “嗬嗬,你倒是很直率啊?我過,說實話,我在這裏看到你,起初從你的背影我真的以為你是我的爸爸”她的眼睛裏是希望。

    “你爸爸在天之靈,會知道的。不過我敢說,他可能真的不希望你現在這個樣子,他希望你能幸福,而不是一味的隻為他憂傷,他想讓你快樂。你信麽?”

    “………………恩……………”她再也沒有說話。

    “好了,我該迴去了?”他想提前告別守望。

    “你要走了?那你自己在這兒呆了這麽久,你的心願了卻了麽?”她把手套遞過來。

    “嗬嗬,我突然明白,我的心願其實就是能讓我牽掛的人幸福,快樂。如果她能感受到,我想我的心願完成了!”

    “我真羨慕你,有一個活生生的牽掛可真好。”她還是望著遠方。

    “你錯了。”他把手伸進海水裏,企圖阻止浪花的興奮,這個時候他不希望浪花來嘲笑自己,如果浪花被認為有感情的話。

    “哦?你為什麽這麽說?”她又感到好奇。

    “你想啊?一個死去了的人,他擁有的是自我、是安靜、是天堂;他擁有了生命最高限度的自由和幸福,而且永不改變。而活人仍要麵對種種生活的考驗,她到底能不能過的好,到底能不能快樂幸福,這些都是未知數。所以說,前者的牽掛比後著的牽掛輕鬆多了。你說呢?”

    “你是說,兩者的牽掛雖然都是無休無止的,但牽掛前者的人是比牽掛後者的人安心?對牽掛者來說,一個是有結果的牽掛,一個是永遠沒有結果、沒有盡頭的牽掛?”

    “沒錯,所以當你感到傷心失意的時候,可以想想我啊?或許你就會覺得,可能你比我幸福。對不對?”

    “也許吧!…………………這兩年來,你是我第一個願意傾訴你的人。真的謝謝老天能讓我在遇到你。…………”她饋贈了一個平靜的微笑。

    “要不是你來的話,我準備等到天亮!”他再次點燃一支煙。

    “哦?我耽誤你了?”

    “不能這麽說,隻是,我沒有想到,這樣的一個夜晚還會有人和我一樣”

    “嗬嗬,你是不是以為這個地方隻屬於你一個人的?”

    “我有這樣想過。”

    “要是這樣的話,我們應該在全年的這個時候相遇,可是,去年的這個地方隻有一個我。所以,確切的說,這個地方應該屬於我。”她此刻有點悠然自得的驕傲。

    “哦”阿朗似有所想的迴應了一聲。

    “你說,這是天涯海角麽?”她顯然開始了某種暢想。

    “嗬嗬,你為什麽這樣問?”

    “嗬……不告訴你”她雙手擎著著自己的小下巴,完全像個郊遊的孩子。沒有困惑,隻有快樂。

    她們再也沒有說話,彼此靜靜的。阿郎再也沒有提要走的打算。兩個人在黑暗中期待光明的來臨……………………

    這個夜晚跨越著2007年的黎明。

    海邊女孩的祈禱使她終於相信,她所牽掛的父親在天堂裏是幸福的。

    阿郎的牽掛,感應了早已把他忘記的六妹,她答應了秋實的求婚。

    對於六妹來說,她是幸福的,她在擁有了真實的愛情之餘,她還占有著一個人的祈望和祝福,在靈魂的殿堂裏她最不孤單。

    對於秋實來說,他是幸福的,他在擁有了他所真愛的人之餘,他還具備著嗬護他所愛的人的條件,他隻想著要盡快成立一個家,讓嬌豔的玫瑰早日在他們的溫室裏綻放。

    唯一讓這個美麗童話有一點點的誤解的是秋實看到已經調至靜音的電話上有32個未接來電,其中有29個是邱娜的。顯然不是祝福,而是追求………………………!

    2006年結束了!!!

    2006年的故事也都麵臨這種種結果,可是,在無盡的夜空中仍可見一顆璀璨的流星劃過天際,離阿郎的心跡是那麽的遙遠。

    在海的另一邊,有個天籟之聲傳來……………別了、阿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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