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早。


    甘奇從溫柔鄉裏爬起來,還有些犯困,甘霸依舊早早套車等候。


    上了車,甘霸親自趕車,左右護衛幾十,車架慢慢搖晃著,甘奇還在打著哈欠。


    不得多久,甘奇終於算是把瞌睡打下去了,隨意開口問著趕車的甘霸:“呆霸,樞密院與吏部的文書來了沒有?”


    “什麽文書?”甘霸愣愣答著。


    “給你的文書啊。”


    “啊?給我的?給我文書作甚?”甘霸又問,沒心沒肺的。


    甘奇沒好氣一語:“哎……擢升你為五品定遠將軍,而今你也是將軍了,可能還要到京畿禁軍裏去領職。”


    “哦……好像頭幾天到了個文書,周侗也有文書,他給我看一眼,我就扔在哪個凳子上了,領職就算了,我連文書都看不明白,還是跟在大哥身邊自在,周侗那廝倒是可以出去領個職,他不錯,識文斷字的,最近還專門找了個先生學經,讓他去就行了。”甘霸好像想起了這件事一般,有恍然大悟之感。


    甘奇又是歎氣,頭前甘奇也給甘霸找過先生,奈何學文斷字對於甘霸來說真的太難,怕是把書裝進大炮裏也轟不進去甘霸的那個腦子。


    甘奇唯有再道:“我準備讓你與周侗出去置業開府,你如何作想?”


    “出去?出去作甚?大哥,我這不是住得好好的嗎?有吃有喝有人伺候的……”甘霸似乎沒有明白甘奇的意思。


    其實甘奇的意思也簡單,如今甘霸已然不同往日,也算一方人物了,軍功不少,更領了將軍。讓個將軍一直給自己趕車,這也不是個事,更何況如今甘霸也結婚了,兒子也幾個月大了,也算是有家有業,有家有業就該有自己的府邸家眷資產之類。


    甘奇與甘霸交流,總是有些難受,唯有再解釋道:“你如今也是將軍了,家中資財也不少,有家有室,裏裏外外也是個大人物,合該出去置業開府,如此才顯得有臉麵……”


    “大哥,你這是要趕我走啊?我可不走!”甘霸也沒好氣了,又道:“我這有人伺候著,何必又去找人來伺候?錢財我都給巧兒姐去了,她會賺錢,每年還分我錢,我自己拿著有什麽用?再說,臉麵不臉麵的,我跟著大哥一直就有臉麵,我一個人上哪掙臉麵去……”


    甘奇有些無語,點點頭:“行,周侗出去開府了,到時候你看看他,若是覺得好,再說吧。以後這趕車的事情,你找個別人來做,不要總是自己來。”


    “那不行,如今這世道,壞人多,難保路上有個刺殺之類的事情,你看我這一身甲胄在身邊,便是看誰敢來,換個別人,我可不放心。”甘霸一通說,似乎也心中有氣。


    “罷了罷了,隨你去吧……”甘奇也懶得煩心了,甘霸這樣的人,有些“不識好賴”。


    車架慢慢就到得左掖門外,甘奇整理了一下衣衫頭冠,往最前頭去列班,甘霸把車停在人群之後,還左右去看各家官員的車架,也唯有他一身甲胄,看得旁人都不敢與他對視一眼。


    穿過人群往前去的甘奇,隱隱間覺得今日氛圍有些不太對勁,老是有人偷偷看他,卻又不敢光明正大來看,反而有點躲躲藏藏的。


    甘奇心中也是納悶,以往看就看吧,迴望過去,大家一個笑臉點頭,算是寒暄,今日偏偏迴望過去,反而皆是閃避,連司馬光都好像有意無意在閃躲。


    這是怎麽迴事?


    總不是真如甘霸所言,有什麽刺殺的事情吧?不至於吧?


    甘奇胡思亂想著,門開了,他第一個走進去,還抬頭看了看門樓上,狄諫正站在那與他點頭致意呢,過了門口,李憲與楊戩兩個太監也在門口笑臉相迎。


    甘奇也懶得多想了,大步往垂拱殿去,身後眾人魚貫而來。


    垂拱殿列班,甘奇總能若有若無感覺到一種怪異的氛圍,許多人都不像往日那般熱情了,難道昨夜發生了什麽事情?


    甘奇這點還真沒猜錯,昨夜司馬相公那是跑斷了腿,準備今天在朝堂上讓甘相公好好聽一聽眾多清流官員們的意見。


    果不其然,今日朝會,第一件要議論的事情就是大規模出海的事情,司馬光最先一個出來說個不停。


    甘奇是越聽越明白過來了,司馬光還在說,甘奇已經抬頭去看皇帝了,卻發現連皇帝都不自覺在躲避他的眼神。


    甘奇心中琢磨過滋味了,不免有些不爽。


    司馬光最後說道:“甘相公,還請聽一聽朝堂同僚心中所想,也聽一聽大家的建議,如此時候,北要移民,南要安置,諸多路河,皆要修繕,朝廷度支早已是捉襟見肘……”


    邊說著,司馬光還邊往人群之後看,便是等著別人開口繼續說。


    果然,同知諫院範純仁已然出來接話:“陛下,甘相公,朝廷這麽多年,一直都在處理靡費之事,而今這出海之事,本不是重中之重,也沒有馬上要做的必要,不若暫緩如何?”


    範純仁這位老兄來頭不小,他是範文正公範仲淹的兒子,正兒八經的進士及第,而今剛升任同知諫院。


    甘奇環視一圈,抱著笏板準備出來說話的人不少,甘奇先開了口:“若是今日要論此事,那就不必了,此事我心中早有定論,出海之事必然要做,此乃子孫萬代之福也,社稷千秋之功,不可有絲毫拖遝,諸位照此去辦即可。”


    甘奇,其實……有些……膨脹了。


    是真有些膨脹了,這是人性,每個人都會有膨脹的時候,就看能不能及時調整。


    甘奇此時就是人生最膨脹的時候,雖然並不顯得如何張揚跋扈,卻難免內心之中有這種不自覺的氣勢。


    便是甘奇一言而出,立馬止住了那些還要出來說話的人,那些人一個個把已經拱出來的笏板又抱迴了臂彎,連頭都不自覺低了下去。


    甘奇要的就是這種效果,興許這膨脹,也有他故意為之的成分。


    司馬光見得這般,便是大急,一邊抬頭看向皇帝,一邊又開口:“陛下,範知諫所言極是啊,如今天下初定,當是休養生息之時,勞師遠走海外,還靡費如此,實在對國家無益啊!”


    司馬光是暗示皇帝該說話了,皇帝趙頊也接到了暗示,舔了舔嘴唇,說道:“甘相,此事既然有許多人覺得不妥,是否……可以容後一些再議啊?商量妥當再來行事,如何?”


    趙頊第一次正麵與甘奇唱反調,還唱得有些不自信,便是想拖一拖再說。


    沒想到膨脹的甘奇,直接答道:“陛下,遠洋需要季風,季風之事,錯過便是數月乃至一年,此時加緊準備,就是為了在季風之時可以及時下海,豈能拖遝?”


    甘奇一語,明顯就看到趙頊在吞口水,他看了看司馬光,司馬光依舊還在使眼色,趙頊唯有硬著頭皮又道:“甘相,四百萬貫,著實太多了些……”


    趙頊話都說成這樣了,也是希望甘奇能有個迴轉的餘地,哪知膨脹甘奇完全不理會:“四百萬貫,已然是最少的準備,此番出海,大小船隻在千艘左右,還得投錢興建更大的海船,以來年再用,著實不多。”


    在甘奇看來,這本來是小事,投資建更大的船,出海占地盤,搶劫貴重物品。四百萬貫而已,這麽點小事,本來應該說過就是,做就完了,還弄到朝堂上搞來搞去的,這是有人要與他過不去?


    甘奇心中所想,就是所有人都按照他的意思辦,趕緊辦,一件一件的事情,都不能拖遝,曆史動輒千百年,甘奇隻能活幾十年,這些事不一件一件趕緊做下去,那就真的時不我待了。


    這也是甘奇一直以來的追求,追求的就是有朝一日大權在握,趕緊辦自己想辦的事情。為了這有朝一日大權在握,甘奇這麽多年過來,命都賭了幾迴了,就等今天。


    好不容易大權在握了,這麽點小事還說來說去的……甘奇心中極為不爽,台上的皇帝,台下的司馬光,還有那不說話卻也能感受到態度的王安石,都是甘奇不爽的對象。


    說實話,四百萬貫對於朝廷而言,雖然不至於是小事,但也不是大事,奈何司馬光與王安石兩人實在太認真,太當迴事了,乃至趙頊也是個認真的皇帝,這就倒是這麽一件甘奇看來的小事,變成了朝堂大事。


    趙頊徹底噎住了,不知怎麽繼續說下去,當麵甘相公實在太過霸道,一點商量的餘地都不給了。


    司馬光也不知再說什麽了,今日本來就是來勸甘奇的,勸不下來,還能有什麽辦法?甘奇連皇帝的麵子都不給,如之奈何?


    但是司馬光還是看向皇帝,喜歡皇帝能決斷下來,皇帝畢竟是皇帝,龍心一穩,虎軀一震,開口便是聖旨,該是皇帝決斷的時候了。


    奈何皇帝趙頊,也隻是在吞口水,不知如何是好,並沒有虎軀一震。


    還是王安石出來打了個圓場,擠出一點笑意說道:“那此事便先這麽說著,議一議其他事宜,種愕昨日捷報到了,說是黃頭迴紇已降,問是否與西州迴鶻接觸?還請朝廷示下。”


    打勝仗了,甘奇稍稍有些高興,看了看左右,也不說話。


    王安石又道:“還請甘相公出個決斷,西州迴鶻向來比較強橫,不是黃頭迴紇可比,是交好之,還是討伐之,皆要有個章程迴複才是。”


    所有人都看向甘奇,戰爭這事,還是甘相公懂得多,等甘相公的主意。


    甘相公見得所有人都等著他說話,終於開口:“大唐之安西都護府在何處?”


    王安石答:“遠到龜茲。”


    “龜茲如今可是西州迴鶻之地?”甘奇又問。


    王安石又點頭。


    甘奇想了想,問向司馬光:“司馬相公,甘州肅州的馳道,還得修幾年?今年河套糧產如何?”


    這是甘奇故意往司馬光問的,本來這事王安石比司馬光更清楚,但是甘奇偏偏問向司馬光。


    司馬光知道甘奇問這個的意思是什麽,答道:“迴相公,京兆府往甘州肅州之馳道,本是河西走廊要道,兵事重地也,按理要先修,奈何缺錢,許要五年。河套移民漸多,量產不錯,隻奈何道路難行,若大軍再遠,怕是後勤不暢。”


    “嗯,那就讓種愕與王韶先穩住局勢,與西州迴鶻接觸一下,先以友好,讓西州迴鶻入朝來貢。兩年內,修好河西走廊馳道,著王韶在河套與甘州肅州征兵,黃頭迴紇也可挑選精壯入伍,人數以五萬為準,多聚馬匹。征伐新軍現在河套就糧,馳道一通,再聽命令。”


    甘奇如此決斷著,路還是得修,沒有好路,就不談遠征,意思也很明白了,要複大唐安西都護府,就得往更西的方向去,昔日往河套移民,就是做的這些打算,讓河套變成後勤基地。


    至於讓西州迴鶻來朝貢的事情,其實就是為了開戰找借口,迴鶻人憑什麽就來給你上貢?不來是正常的,不來以後就得挨打,討伐不臣,就是這個意思。


    王安石點著頭,先修路再說,這是最好的處理方法了,便也記下,說道:“下官記下了,迴衙就複信去。”


    朝堂議事就這麽進行著,大小事情,不論討論得如何,最後都到甘奇這裏一錘定音。


    台上的皇帝,麵無表情看著這一切,也不知心中作何感想。之前甘奇休息在家不來上朝的時候,雖然大小事情也還是要甘奇來做最後的決定,但是那時候至少朝堂上的討論皇帝還是參與的,也討論得熱火朝天的。


    而今甘奇來上朝了,把皇帝參與討論的這點樂趣也無意間剝奪了。


    退朝了,皇帝轉頭而走,轉頭的那一刻,臉就黑了下來,今天他感覺自己麵子裏子都丟盡了,連一點上朝的樂趣都喪失殆盡。


    王安石第一個感受到了皇帝情緒上的變化,心中有些著急。


    眾人退朝,甘奇走在最前麵,直去政事堂,還得上班,待得各處官員開始解散的時候,甘奇身邊卻無幾個人近前,除了甘奇的那些門生弟子以及馮京等好友,竟然沒有人上前攀談寒暄……


    甘奇皺著眉頭,前後想著今日之事。


    王安石卻又入宮了,還得入宮去安撫年輕的皇帝,要去照顧年輕皇帝的情緒。


    甘奇也在想,自己要不要也入宮去見見皇帝?


    大權在握了,甘奇人生經驗之中,也是第一次如此大權在握,第一次麵臨這種情況,以前總還有個掣肘,有對立麵,而今完全就是他一人大權在握,這大權握在手中,好像哪哪都開始不對勁了,連皇帝似乎也不對勁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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