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一股打量的目光,林夕垂了眼瞼,輕輕地道:“我沒手機。”

    “什麽??!!都什麽年代了,你居然沒手機!”常楚近乎崩潰的聲音在耳邊縈繞,林夕蜷縮進一個角落,拚命張大眼睛,不想讓霧氣在眸心凝聚成雨水,觸及內心深處的悲傷和屈辱。

    當天空斂去最後一縷光線,常楚終於停止了鬧騰,認命地找了個地方躺下,卻是離林夕幾步遠的風口。

    冬天的夜晚多是像這樣幽暗的,像沉重的幕布,鋪頭蓋臉地砸下,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北風囂張跋扈地示威,從四麵八方灌進來,鑽入林夕的領口、袖口,毛衣的縫隙間。

    林夕躺得全身僵硬,感覺自己像埋進雨後陰冷的沙堆,一寸一寸地傳遞著徹骨的寒冷。又好像被人生生用布纏起,裹得像木乃伊,透不過氣來。

    黑暗中,一團東西劃落,精確地降落到林夕身上。

    林夕下意識的伸手去摸,觸到一抹絲滑。羊絨的內襯,柔軟又溫暖,拔絲的帽簷很滑,質感很好。是件羊絨大衣。

    一個黑影如天神般佇立在林夕身邊,瘋狂的風似乎也有所收斂。他就這麽靜靜地甩下大衣,不著痕跡地後退幾步,融入了夜色裏。林夕沒說什麽,整個人便蜷縮進去,剛好把身體覆蓋住。

    是錯覺還是真實呢?

    身上那帶著體溫的大衣微微傳遞著力量。

    四周依然是無盡的黑暗,狂風怒獅般咆哮,水泥地板一絲一縷地吞噬著林夕的體溫,一切像契機,契合了某個時空,頓時迴憶像洪水般洶湧而來。

    從幾歲開始的呢?好像從記事起就布滿了整個視線。

    那些蒼白的日光燈下,被稱為“夫妻”的人不顧幾年甚至十幾年幾十年的感情大打出手,張牙舞爪的影子從樓下轉到樓上,從房外擠進房內,壓碎了林夕眼前唯一的光線。

    “狗日的。”

    “狗娘養的。”

    一句句尖利的叫罵聲撕裂了死寂的夜空。

    隻差一句“斷子絕孫”了吧?林夕在心裏想著。可是自己不存在恐怕更好吧?

    地上的碎片猙獰地嘲笑著,平時對幾角錢的菜都要斤斤計較的媽媽此時卻連眼都不眨,上一秒還完好無損的電風扇、熱水瓶這一秒已經四分五裂。一套白瓷雕花碗在新婚時千裏迢迢地從景德鎮運來,一路上跌跌撞撞沒事,卻在一次次的爭吵中被砸的一個不剩。

    拆了吧拆了吧!把這家拆了!林夕咽著眼淚無聲地嘶吼。

    是自己太窩囊,太懦弱,太沒用吧!每次都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什麽都做不了。

    所以,幹脆讓一切結束吧!

    沒有這個家,反而是種解脫呢!

    曾經看著混亂的場麵隻能無助地爬到窗台上,誇張又可笑地喊救命。被爸爸那些“快迴去睡覺”之類的話語嗬斥後依然倔強地喊著。稚嫩的聲音從清脆到沙啞,不安感加重了哭腔。牙,在寒風中咬得生疼。 腳,在拖鞋中凍得麻木。誰能拯救自己呢?那些看熱鬧的鄰居湧進狹小的房間,興致勃勃地談論著裝修、衛生。然後見到毆打的兩人後,有的抱胸觀望,有的裝腔作勢地嚎兩句“別打了。”。那些興奮的臉上分明寫著“幸災樂禍”。

    曾經在那些古老的夜晚死死地抱住剛吵完架的媽媽,夏天的高溫很是張狂,而自己即使抱得全身被汗浸透也不撒手,結果昏昏沉沉睡著。次日清晨掙紮著醒來依然會看到旁邊依然空了一塊,繼而發了狂似的四處尋找,挖遍每個角落,在某個親戚家裏找到後抱頭痛哭。其實遺棄遠比孤獨可怕。於是林夕害怕承諾,害怕背叛。

    曾經聽媽媽一遍又一遍地說著“要不是為了你,我早走了”腦中閃現出的是“拖油瓶”“累贅”一類的詞語,全身像被抽空一樣無力。但最令人恐懼的是媽媽那歇斯底裏的哭聲,紅腫的眼瞼,絕望的哽咽。怕到每寸肌膚都會顫栗。

    所以緊緊扯住常楚衣袖的時候,林夕有一刹那晃神。

    有能力抗衡了麽?任人宰割的小東西可以嚐試掙紮一下麽?

    “要阻止……阻止……不要再打了”林夕腦海中隻剩下這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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