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沒有再迴周記,而是迴了周府。


    周清荔恰好站在門口,目送一些人離去。


    周正走過來,看著那幾個人的背影,應該都是朝中人。


    周清荔道“都是我這些年結交的好友,若是需要,他們可以幫上你大忙的。”


    周清荔在六科沉沉浮浮近二十年,別的朋友沒有,言官絕對很多,而且是那種立場相近,品行經過驗證,值得信任的人。


    周正知道周老爹的意思,心頭越發有壓力,道:“爹,這件事有那麽嚴重嗎?”


    周清荔看著周正,輕輕點頭,語氣有著藏掖不住的感慨,道:“你初入官場不知道其中的可怕,李實小小一個內監,一封彈劾奏本,將三個巡撫,一個左都禦史,一個尚書,三個侍郎,其他大小官吏近百人送入大牢,死的死,戍邊的戍邊……”


    李實的這份戰績確實可怕,也讓百官驚悚。


    周清荔說完,道:“進去說。”


    周正嗯了聲,跟著周清荔進府。這件事,可能比他預想的還要嚴重,沒那麽容易處理妥當。


    周清荔書房,兩父子在小桌上對坐。


    周清荔手裏抱著茶杯,緩緩的撥弄著水,道:“這個案子,關鍵不是上官勳是否被冤枉,而是怎麽妥善的處置,既不能讓閹黨惱怒,還要給皇上,給朝野一個說得過去的說法。”


    周正點頭,上官家姐弟的訴求其實並不重要,而是登聞鼓一響,必須要有一個體麵的交代,還不能讓閹黨不滿,否則不但上官勳救不出,閹黨借此發難,不止周正,周家跟著倒黴,還得再牽連周府的關係網以及更大的風波。


    周清荔臉色幽冷,目光看著門外,道:“為父剛才聯絡了幾個好友,會上書彈劾李實在蘇杭的一些不重要的黨羽,試探一番,轉移一下朝野的注意力。”


    周正想了想,道:“一定要掌握好尺度,閹黨熾盛,不要引火燒身。”


    閹黨這個時候是最可怕的,無可匹敵,稍有觸碰就可能是滅頂之災。


    周清荔放下茶杯,看向他,道:“這個為父清楚。你有什麽想法?”


    周清荔對這個次子是越來越看不透,但給予了相當的尊重。


    周正心裏自然有些想法,但還不宜說出來,道:“我先摸摸李實的情況,盡量找一個穩妥的處置辦法。”


    一個小小的商人,即便不是冤枉,從來也不曾這樣難辦,隻不過是牽扯到了‘閹黨’二字。


    周清荔見周正不肯說,沉吟一陣,道:“還有一個辦法,就是拖。”


    周清荔的意思很簡單,這個案子隻是因為敲了登聞鼓,皇帝朝野鹹聞,這才變得‘緊要’,隻要拖過一段時間,所有人都會漸漸忘記,也就算過去了。


    這是目前官場上最流行的處事方法,即便是軍國大政,往往也要拖上個把月,何況是一個小案子,一年半載都算是好的。


    天啟皇帝不理事,從隻是派個內監交代一句就看得出來,他不在意這件事,說不得轉頭就忘了。


    閹黨更不會在意,這個案子在他們眼裏太小了,也無利可圖。


    周正心裏想過這個辦法,拖到明年,閹黨垮台,他就能利用手中的權利,對上官勳進行平反,毫無顧忌。


    但這種‘以拖待變’不是他的處事風格,並且未來變數太多,還需速戰速決,以免夜長夢多。


    周正看著周老爹,坦言道:“我想盡快處理掉。”


    周清荔麵無表情,審視著這個瘋後的次子,心裏有些複雜,好一陣子,道:“你想的也對,有什麽事情,要盡早告訴為父。”


    周正微笑,道:“我知道了。”


    周清荔沒再多說,這個次子心思縝密,但在京城官場這壇大染缸裏,還是讓他很憂心,隻不過麵色不漏聲色。


    周正與周清荔說了一陣,便自顧的迴了書房。


    如往常一樣,看書,練字,但今天卻集中不了精神,心思有些渙散。


    周正吐了口氣,放下筆,目光看向窗外,片刻,幽幽自語道:“我到底是做不到所謂的和光同塵,無黑無白……”


    周正對他自己看的十分明白,心底自有曲直,沒辦法去混事,糊弄,稀裏糊塗的行事。如果不將這件事妥妥當當處理了,他無法靜心,恢複如常。


    天色漸黑,窗戶前有一隻麻雀駐足,撲棱翅膀迅速又飛走。


    周正拿起筆,在紙上寫下兩個大字:李實。


    周正將筆輕輕放下,看著這兩個字,輕聲道“看來,得冒險碰一碰了。”


    ……


    第二天一大早,周正照常的穿著官服,步入都察院。


    都察院的氣氛似乎永遠都那麽奇怪,冷冷清清,透著一種讓人不舒服的壓抑感。


    周正剛剛在椅子上坐下,姚童順快步進來,關上門,低聲道:“陝西道禦史被抓了一半。”


    “因為什麽?”這還是周正入職以來,第一次都察院有人被抓,雖然也沒幾天。


    姚童順道:“他們上書希望朝廷招撫亂民,但民變越演越烈……”


    周正不意外的嗯了聲,朝廷對待民變在‘剿撫’之間來來迴迴,哪怕到了崇禎朝,前期也是如此,直到後麵民變太大,朝廷才不得不堅持‘清剿’。


    周正不在意這件事,問道:“上官勳的案子有什麽動靜嗎?”


    姚童順倒是希望周正隨大流上書主剿,搏點名聲,畢竟他是新禦史,但看著周正的神色,姚童順果斷放棄了,道:“沒什麽動靜,李禦史沒有說什麽,上麵也沒有交代。”


    周正微微點頭,顯然,都察院高層沒將這件事當迴事,一個商人告狀而已,大明朝什麽時候少過!


    “上官勳的卷宗找來了嗎?”周正道。


    姚童順道:“昨天已經找到了一些,經曆司正在整理,午飯之前我送過來。”


    周正想到李恆秉說的調閱錦衣衛,刑部等的卷宗,道:“你在經曆司多盯一盯,所有案卷我都要,是所有!”


    姚童順剛要應下,門外一個衙役敲門,道:“周禦史,有人說是周府家丁求見,有急事。”


    周正這才剛剛坐下,一大早能有什麽事情?姚童順看向周正。


    劉六轍做事向來穩妥,沒有急事不會讓人來找周正。


    周正站起來,出了班房向大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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