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周安巧也給他的來電話:“看報紙了嗎?那真的是林曉維是不是?”

    “是又怎麽樣?”

    “這是什麽狀況?這男的是不是她的老板?”

    “是。”周然不得不承認。

    “他對林曉維有好感,你看照片上他那副眼神,至於林曉維就不好說了。別怪我沒提醒你,萬一林曉維也很喜歡他,並且將來在法庭上承認,那你就算得到法官的同情票,也鐵定要輸了。你還是趕緊把眼下這情況搞明白吧。”

    周然把那張報紙又翻開,他必須得承認那照片拍得相當不錯,不錯到讓他看著刺眼。他甚至還想起了之前撞見他們三個在一起時的畫麵。周然把這張報紙揉成一團丟進廢紙簍。過了一會兒,他又過去把這張報紙撿出來,一一記下這篇報道的作者的署名。

    林曉維這幾天意外得來的假期自然沒過太好,雖然她一直努力地試著過好。她開車去海邊,去山上,在公園裏一坐半天,在家裏連續看一整天的電視劇,雖然看似很悠閑,但心裏沉甸甸,有一股無法排解的鬱氣。她想不通自己隻是一片好心想讓一個孩子開心,為何要遇上這種齷齪事;她盡量與人為善,為何總有人要與她過不去。

    假期過了三天,曉維突然接到公司市場部電話,原來公司接到一個很突然的展會邀請,好多東西來不及準備,如果可以,他們想請曉維迴公司幫忙。曉維趕迴公司,帶著一群人忙到人仰馬翻。這一天忙下來,她也顧不得去觀察別人看她的臉色,飯也吃得不太及時,直到八點多才把工作差不多全做完,大家陸續離開,曉維則與市場部分管經理分頭檢查著相關材料。曉維這才知道李鶴出差了,第二天才迴來。不知道是不是也存在躲是非的心。

    姓徐的女同事離開前,她負責的那部分材料還在地上攤得橫七豎八。換作平時,曉維會不聲不響地等她走後自己去收拾,但她忙過一天,胃虛腳軟全身不適,便開口對她說:“收拾一下再走吧。這些文件裏有公司機密,散在這裏不好。”

    徐姓女把嘴一撇:“我累了,要麽明天收拾,要麽你自己收拾。”

    市場部經理看不下去自己的下屬如此失理,開口斥道:“怎麽說話呢?林助理說得對,這是公司機密,你收拾好了再走。”

    徐姓女說:“劉經理,林助理工作這麽拚命是有原因的,這將來可能是人家自己的公司。你我雖然職位不同薪水不同,但說到底都隻是打工的,你這麽盡心盡力又圖的什麽

    呀。”

    曉維氣得直發抖。她素來與這人好好相處,她求自己做的事情無一不認真地替她做好,她犯的小錯,自己盡量地替她遮掩,想不到在這種時候她竟要捅上自己一刀。

    劉經理寬慰曉維:“這女人平時刻薄慣了,對誰都這樣,你別生氣。這麽晚了,你趕緊迴家吧。”

    這種平空而來的鬱悶對曉維無異於火上澆油,這一晚她根本就睡不著,累了一天腿痛得厲害,吃飯不及時搞得胃又痛,半夜起床找了胃藥止痛病和安眠藥一起吞下去。

    第二天醒得很早,想到公司還有些事,而且她既然已經露麵,就沒必要再放假躲避,她還是去了公司。

    李鶴出差迴來,朝她露出歉意的笑:“你來上班了?我聽說昨天你忙了一整天。”

    “休息得差不多了,該上班了。”曉維與他打過招唿後坐下專心工作。

    這一天過得基本上相安無事。到了下午,正是發薪水的日子,財務部打款後,人力資源部給每個人用電子郵件發了薪水清單。

    他們的薪水分固定薪酬與獎金兩部分,獎金與公司績效有關,也與主管領導的評分有關。平時大家各自薪水保密,彼此不知各自拿多少。還是那個徐姓女,突然大聲嚷嚷:“這個月獎金係數比上個月高,為什麽我比上個月還少拿二百塊?”正在工作的同事們紛紛轉頭看她。

    後來她找到原因,是市場部經理給她評分過低造成的。徐姓女氣怒難平地去找人力部經理:“這不合理。憑什麽啊?我不遲到不早退加了兩天班一個多餘假期也沒休,憑什麽給我打低分?我知道了,不就是因為昨天晚上我對林助理無禮了,所以我們經理要替林助理出氣嗎?公歸公,私歸私,他們私底下亂七八糟的感情問題,憑什麽和工作混為一談?”

    人力部與曉維的工作區緊挨著,徐姓女每句話曉維都聽得清楚。她為了保持涵養隻能裝作聽不見,但心跳與唿吸都亂了。

    人力經理也聽不下去:“你亂講些什麽有的沒的?”

    徐姓女不依不饒:“我知道你們都護著她,不就因為她長得漂亮身材好家裏又有錢?什麽有的沒的,又不是我說的,是論壇上大家說的。”

    曉維心裏一驚,心怦怦亂跳地打開地方論壇,果然在其中找到了一個帖子,是昨天才發的。

    那帖子的隱藏性還挺強的,起初就是貼那日園遊會的各種照片,照片拍得實在清晰,各種角度的都有,還有一家一

    家的合家歡。然後就貼了曉維被登報的那張,後麵有網友一次次地刷圖:“哎呀,這張拍得太好了,真和諧!”“好看!”“這女的有氣質!”“這小姑娘可愛!”“這男的溫柔可靠!”……再後來就有人曝料了:“我認識這父女倆,小姑娘的媽媽早就去世了,這女的是誰啊?”“哎呀,這個女的好像是誰的老婆……我不敢肯定。”“啥?求曝料求曝料!這女的有背景?”“總之她有老公!”曝料曉維的部分一問一答時間如此密集,分明有人故意為之。

    雖然地方論壇人氣一向不旺,但若有人惡意曝料,影響也不小。曉維氣得打字都手顫。她看了一眼李鶴辦公室,他正在裏麵打電話,一臉的專注。遇上這種事,她都沒有勇氣走進去與他商量要如何應對。

    曉維存心避開這些人和事,她在茶水間連喝兩杯苦咖啡,又去洗手間磨嘰了許久。

    洗手間永遠都是聽八卦的好去處,另一位女同事正躲在洗手間在給朋友打電話,聲調、語氣,聽到一清二楚。

    “嘿,今天我們這兒可熱鬧了,一個疑似更年期的女人找另一個女人的麻煩,起因是她暗戀我們上司好久,結果上司好像喜歡另一個女人,並且一起出遊被拍了照登了報。說到另一個女人,據說家裏有錢又有帥老公,平時低調得不得了完全看不出來,就好比平時她好一副溫柔賢淑的良家婦女模樣,誰曉得會以有夫之婦的身份與上司搞曖昧……”

    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即使是在影視劇裏出現,曉維也會鬱結一陣子。現在竟被她在現實中遇上,她還真是不好形容這是一種什麽滋味。

    手機有短信提示音,是李鶴發來的:“你沒事吧?”

    外麵講電話的聲音戛然而止。

    曉維從沒這麽尷尬過。她迴短信:“沒事。我想去廣告公司確認一下廣告牌的材質。”

    她又等了很久才出去。她從身上找到兩張百元鈔票,也沒迴辦公室去拿包和車鑰匙,直接打車去了那家公司。她不太想看見那些人,明知這些事情總要去麵對和承受,可是她還沒做好準備。

    從廣告公司出來後已是中午,上午喝掉的兩杯咖啡令她饑腸轆轆,她走進一家新開業的韓國菜館,裝修的味道還未散盡,桌椅地麵明淨整潔卻空無一人。

    曉維自己要了一個包間,典型的韓式風格,需要脫了鞋盤腿坐或者跪坐,這姿勢不是很舒服。老板娘柔聲細氣畢恭畢敬,曉維隨手點了烤肉辣湯冷麵再加冰飲料。

    飯店裏依然沒有客人,老板娘坐在包間外的一張桌子旁陪一個長相像她幾分的小女孩玩芭比娃娃換裝遊戲,兩人嘻嘻哈哈,連笑容都相似。曉維抬眼便看得見她們。

    她看了一會兒,突然想念自己的媽媽,也想到自己已經兩周沒給她去電話。她不打電話,她的媽媽也絕不會主動給她打,除非有事要她做。

    現在這時間離老人午休還有一陣子,曉維的電話很快接通:“媽,你最近還好嗎?”她為她的繼子看孩子,一直住在鄰近的小城裏,說遠不遠說近又不近,曉維已經很久沒見過她。

    “你不打過來,我也正想找你。昨天別人給我捎來一包東西,用報紙包著,正是你那兒的時報。我閑著沒事就翻著看了看,一看不要緊,裏麵有個女的怎麽長得那麽像你?那男的卻不是周然。我當時就打電話給周然,問他是怎麽迴事。他堅持說那人不是你,我也就不好再問了。你倒說說看,那個人究竟是不是你?怎麽會那麽像?”

    這絕對不在曉維的預期之內。她本以為媽媽頂多會漠視她的突然感性對她保持著一慣雞肋的態度,卻沒想到她遠在幾百裏之外也能知曉她最近遇上的衰事。這算不算是老天都在與她作對?

    “媽,這種事情你不直接問我,卻去問周然。你……”

    “問你?問你有什麽用?你什麽時候對我的話不是左耳進右耳出,我讓你做什麽你都推三阻四,我問你什麽你都不知道。我得試探一下姑爺的態度呀,隻要他不在意,就算那人真是你也沒關係。另外我還順便找他有別的事。”

    曉維一聽就急了:“你又找他有什麽事?上次我就跟你講,我想和他分開,你們不要總找他。你和爸總這樣,這讓我很難做你們知不知道?”

    “啊,你當你自己還是十八九歲的黃花大閨女啊。周然他事業長相待人接物哪一點不比你強?他不嫌棄你就不錯了,你怎麽還敢不要他?你的書都念白瞎了呀,這點道理都不懂?你丟了兩個孩子把自己的腦子也丟了啊?”

    這字字句句都戳著曉維的傷處,她氣急之下說:“媽,我記得當初你和爸離開我時講過,我已經成年,我的事你們已經不用再管。現在你又為什麽對我指手劃腳啊?”

    “你這不識好歹的死丫頭,難道我不是為了你好?……我知道了,是不是那個人根本就是你?啊,你知不知道什麽叫婦道?……”

    曉維簡直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跟媽媽結束了這一通電話的。她從來不適應這樣與人

    爭吵,心怦怦亂跳到幾乎要跳出胸膛。她坐了好一會兒,慢慢地站起來,穿鞋,準備結賬,結果腳一軟便摔在地榻的邊上,也不知撞了哪兒,她的肚子突然疼起來,疼到直不起腰。

    老板娘趕緊過來:“您沒事吧?沒事吧?”

    曉維疼得冒汗,但仍不忘朝老板娘笑笑以示沒事,並把已經捏在手中的鈔票遞過去。

    老板娘觸到她手心裏的冷汗,又看著她咬出血的嘴唇,頓時嚇壞了:“我給你叫救護車!你有親人嗎?有朋友嗎?我幫你打電話叫他們來看你!”老板娘遞給她筆和紙。

    疼痛越發地劇烈,曉維不敢猜想自己究竟怎麽了,她想寫下一個電話號碼。第一反應是寫乙乙的,可是又想到乙乙在沈沉那兒還沒迴來,昨晚的電台節目都是代班;再想寫別人,竟然完全想不起其他人的號碼,隻有周然的手機號在腦中迴旋,那手抖得更厲害,幾乎握不住筆,嘴唇被牙狠狠地咬著,更是疼得說不出話來。她掙紮著把手機遞給老板娘,手機裏存著朋友和客戶們的信息,即使騷擾了他們,也好過牽連無辜的老板娘。她聽到老板娘在撥電話,聲音模糊,不知道她究竟撥給了誰。

    在等待的過程中,曉維迴憶起何時曾經有過這麽厲害的疼痛,一次是她失去第一個孩子的手術之後,另一次則是她正在失去第二個孩子時。這樣的迴憶讓她的精神與肉體陷入同樣的痛苦之中。遠處隱約傳來救護車的鳴笛聲,那聲音越來越清晰,卻總也沒到達。然後她又聽到急切的聲音:“林曉維,曉維,你別害怕,我來了。”這聲音是李鶴的,原來老板娘把電話打給他了。

    其實她不想讓他來。不過,這樣也好。曉維的意識陷入模糊。

    林曉維醒來時,身體麻麻的,動彈不得。微微睜眼,雪白的天花板和牆壁,頭頂上吊著點滴。

    她想起來了,意識模糊中聽到爭執聲,好像在討論要不要做手術,好像是她的闌尾或是哪裏出了問題,現在多半已經被切掉了。

    她的病房裏有人,就坐在床腳的凳子上。當她微微一動,那人便輕輕挪開凳子站起來,走到她的床頭,步子很輕又很穩。應該是李鶴吧,但又不那麽像,曉維努力地轉頭,然後她看到周然。

    曉維嚐試了幾下,終於說出話來。她說:“好久不見。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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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乙乙的“

    閑言淡語”——無題

    聽眾:……

    丁乙乙:這位聽眾,請講話。

    聽眾:我沒什麽可說的,就是想體會一下打通熱線電話的感覺。

    丁乙乙:那我可以說話嗎?

    聽眾:你是主持人,你說了算。

    丁乙乙:一一得一,二二得四,三三得九……六六三十六,九九八十一。時間到,下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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