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維到達書城二樓乙乙的簽售現場時,距簽售開始時間還有近半小時,現場已經有十幾個人排隊等在那兒了,有男有女,有老人有孩子。

    曉維已經與幾位住得比較近的同事們講好,假如這邊人不太多,請他們務必過來幫忙。她拿出手機,給幾位同事發短信,短信才寫了一半,唿拉拉來了一群姑娘,個個纖細苗條,青春洋溢。她們排著隊買好了書,亭亭玉立地站著,三三兩兩地小聲說著話,明顯是結伴而來。

    這樣的姑娘獨自走在路上就很吸引人的眼光,何況一下子來了一大群。愛湊熱鬧是國人天性,很快她們就引來更多的人。曉維刪掉寫了一半的短信,把手機放迴口袋。

    乙乙坐在休息室裏。簽售助理興奮地進門宣布:“外麵已經有六十個人在等了。要不要提前啊?”

    “當然不能提前。大牌們隻有遲到,沒有提前。”陪著乙乙的編輯說。

    乙乙呆了呆:“席姐,你們從哪兒雇來這麽多托兒?”

    “亂講,童言無忌。”

    乙乙的簽售很成功,現場和樂融融。

    頭發花白的老人給乙乙看厚厚的兩本剪報:“瞧,你的文章我全做成了剪報。上迴你寫的那篇《文化流氓可恥》真是太解氣了。乙乙姑娘,你就是正義代言人呀。”

    乙乙汗:“慚愧慚愧。”

    小姑娘說:“乙乙姐姐,我可喜歡你做節目的風格了。我上周剛剛被選進學校的廣播站,你就是我的啟蒙老師。”

    乙乙邊簽字邊說:“小姑娘不要睡那麽晚啊,會長不成高個子的。”

    少婦拉著乙乙的手:“我就是打過兩迴熱線電話的小玲。謝謝你那天罵了我,打消了我自殺的念頭。我老公與那個小三分手了,我倆現在又和好了。”

    乙乙小心地抽出手:“恭喜你,祝你幸福。”

    林曉維買了五本書。因為她後麵的隊伍越來越長,快輪到她時,簽售助理走上前:“女士,我們最多簽兩本。您若要多簽,可能需要重新排隊,或者把書先留在這兒。”

    曉維說:“沒關係,就兩本吧。”

    正埋頭簽字的乙乙抬頭並衝她一笑,作了個ok的手勢。簽完字,曉維什麽也沒說,輕輕拍拍她的手就離開了。

    曉維迴頭看了看比先長更長的隊伍,沒什麽需要她幫忙的。她去史書專區給周爸拿了一套書,昨晚與老人一起看讀書欄目正好介紹了這部;

    她又去三樓去給周媽拿了幾本烹飪書。經過科技書專區時,她見到沈沉正在認真地翻著一本大厚書。她走過去,拍了拍他:“喂。”

    沈沉是被乙乙發配到樓上的。

    之前離開家時,沈沉帶了兩件外套,一頂棒球帽和兩幅墨鏡。

    乙乙驚道:“你要幹嗎?”

    “換裝。可以用兩個人的身份排兩次隊。”

    “神經病,你搞泡沫經濟呀?有多少人算多少人唄。一本正經沉,你不是最講究誠信反對弄虛作假的?”

    “一本正經沉”一本正經地說:“我沒弄虛作假。第一次我以你家人的身份去排隊,第二次我以你讀者的身份去排隊。”

    乙乙笑了一路,等到快抵達時,她把沈沉趕走,不許他出現在簽售現場。因為她生怕一見他就笑場,破壞掉她正在努力偽裝的知性形象。

    沈沉請曉維到書城外的飲品店喝咖啡。

    “我一直想當麵謝謝你。之前我與乙乙旅行鬧誤會,多虧你替我說了不少好話,才讓乙乙消氣。”

    “我沒做什麽,是你自己讓她消氣的。乙乙一直是那種大大咧咧的個性,懂得反思,不會記仇。隻有丁先生……丁先生是很少數的例外。”

    簽售後台那裏也正在驚訝,書店緊急加貨。

    “請把《直線與曲線》再調過來三百本。不,五百本。我知道剛才送過二百本了。但是又快沒了,出貨實在太快了。”

    編輯向出版社正在作電話匯報:“已經簽一百人了。排隊的有四十幾位,還在繼續增加。……是啊,比上迴那個走性感路線的小明星的簽售現場火暴多了,真是沒想到。……領導,這是好事啊,這證明我們這城市雖然文化貧瘠了點兒,但市民畢竟還是重視內涵勝於重視皮相。當然,乙乙長得也很漂亮,但她平時都是不露麵的,也沒有緋聞或者負麵消息炒作。”

    電話那端說:“我們低估了丁乙乙的人氣與影響力。你知道不,剛剛我們通知印廠又加印了一萬冊,因為s省有個人一下子就要了六千冊,連款都打過來了。奇怪了,丁乙乙在本市有點知名度還不奇怪,放到全省都沒什麽戲,怎麽能跟外省扯上關係呢?”

    曉維與沈沉告別。她坐進車裏,想起自己這個周還沒給自己的父母親打電話。

    曉維的父母離婚後各自有了新家,新的家中又各有新兒女,日子過得其樂融融。她每次去看他們,都覺得自己像個多餘的人。

    工作以後,曉維與他們偶爾聯係,定期問候,更像個遠房親戚。其實比起她本人的出現,他們似乎更喜歡她寄給他們的錢和送給他們的東西。但無論如何,曉維每個周末都各給他們一個問候電話,即使大多時候通話都是在一分鍾內結束。這周因為公婆來了,她忘了打。

    曉維爸爸接電話的時候四周很嘈雜,劈裏啪啦一陣亂響,曉維知道他又在打麻將。

    林爸喊得很大聲:“你是誰啊?……誰?啊,曉維呀,我正在打麻將。你有事沒?沒事?沒事掛了啊。”

    “爸,你的腰疼……”曉維的話才講了半句,那頭已經傳來了斷線音。

    她又撥自己生母的電話,那邊也很吵,有小孩子的啼哭聲。曉維母親的繼子有了孩子後,她就一直幫忙照看著。

    林媽說:“曉維,你上迴送我的眼霜我給你嫂子了,結果還沒用就被小孫子給打破了。下次你再送一瓶吧。”

    “媽,那個很貴啊。”曉維一聽母親的這種論調就覺得頭大,連裝都不想裝了。

    “死丫頭,怎麽這麽小氣。你跟周然一個月賺多少錢,你哥你嫂子一個月加起來才多錢?你跟他們算計這個幹什麽?”

    林媽在曉維小時候就這樣,對別家的孩子很大方,對自己的孩子很苛刻。曉維很想朝她喊:“那兩人跟我無親無故,誰當他們是哥嫂?”但話到嘴邊,她也隻能說:“媽,我賺得不比他倆多。那都是周然的錢。”

    “他的就是你的,你的還是你的。我把一姑娘養這麽大送給他,他還想跟你分家不成?”曉維媽說完想起一事,“對了曉維,你哥最近換了份工作,聽說跟周然的公司有聯絡。你去跟周然說一聲,多照顧著他點,給他放放水。”

    “媽,你也知道的,周然別的事情好說,但在公事上是說一不二,不好通融的。那公司又不是他一個人的。”

    “如果不因為這個我還叫你去說?多給他吹吹枕邊風,肯定有用。”

    “媽,你不要每迴在電話裏都提周然的事好不好?你也不要大事小事都去找他了,我跟他……最近我跟他……有分開的想法。”曉維狠了狠心,索性直截了當與母親說。

    她偶爾知道母親會在私下裏去找周然辦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周然很少對她說,可她覺得實在尷尬。把問題攤開後,也許母親就會收斂一點了。

    “你腦子進水了!”曉維媽大叫。

    曉維在母親關於對她人老珠黃

    晚景淒涼等等長篇大論的假設的絮叨裏頭更加痛,她把電話拿遠一些,以免耳膜受傷,同時也很後悔自己太衝動。萬一母親打電話去質問周然,那就荒唐了。

    那個孩子的大哭聲拯救了她。曉維對著電話說:“媽,你快去看看孩子吧。我跟你開玩笑的,再見!”

    時間還早,林曉維不想迴家,開著車漫無目標,想不出該去哪兒。

    手機又響起,她戴上耳機。周媽說:“曉維,你朋友那邊怎麽樣了?需不需要我和你爸去?”

    “不用啊媽,人挺多的。”

    “你晚上想吃什麽?”

    “隨便吧。需要我買點什麽迴去?”

    “什麽都不用,我跟你爸剛從超市迴來。你早點迴來。”

    “媽,我公司裏有些事情,我得先到公司去一趟。事情結束我就迴家。”曉維急中生智。

    她本想造出一個她還在簽售會現場的假象。可剛才有輛救護車超過她,鳴笛聲太明顯,婆婆肯定知道她已經在路上了。她如果不能早迴家,就得有個合理的理由。

    “周末還要這麽辛苦。曉維,晚上我做拔絲蛋糕給你吃,我記得上次做你很喜歡。開車小心點,我掛了。”

    曉維拐入另一條街,把車朝公司開去。漸漸西落的太陽正好映入她的眼睛,害她看不清路,她找出墨鏡戴上。戴上眼鏡的同時,兩行眼淚從深色鏡片下無聲地滑了下來。

    丁乙乙也結束了她的簽售,與主辦方告辭。

    工作人員拿著一本書進來:“能不能麻煩丁女士再簽一本?這位讀者剛才買了五十本。”

    “開書店的?”乙乙問。

    “那人從架上拿書,按原價付款,不要求折扣。”

    乙乙在心裏默念:“神經病。”又想到這人八成是她的讀者或聽眾,這麽說人家不免太過份,趕緊在心中把那詞收迴,再補上一句“謝謝啊”。

    乙乙簽上名字,出去找沈沉。

    那工作人員對其他人說:“那個買書的人很奇怪,在丁乙乙身後幾米的地方買了書,又不找她簽名。剛才我主動提出來,他才猶豫了一下才請我幫這個忙。你們說他是不是認識丁乙乙又不敢見她?”

    乙乙一見沈沉就問:“嗨,你剛才沒神經病發作去買五十本書吧?

    “你不是早警告過我,從出版社直接買有大折扣?”

    “幸好不是你

    。簡直太蠢了。”乙乙說,“走吧走吧,我餓了。”

    在路上,乙乙發現胸針丟了,她在車裏找來找去。

    “是不是忘在簽售現場了?我們迴去找找。”沈沉說。

    “算了,也不是很值錢。我們走吧。”乙乙似乎有點煩躁。

    盡管乙乙不需要,但沈沉還是把車開了迴去。乙乙下車前對沈沉說:“我一個人迴去看看。你在車裏等我一會兒。”

    一樓的人已經不太多了,地上沒有她的胸針。剛才她簽售地方的桌椅已經撤走了,但是海報還留在原處,海報上是她的藝術照,處理得很漂亮。海報前站著一個男人,看那照片看得專注。

    乙乙走上前半步,遲疑了一下,決定轉身離開。她的高跟鞋敲擊地麵的聲音驚動了那個人,他迴過頭,靜靜地看著她。

    乙乙也默默地看了那人兩秒鍾,突然開口:“羅依,你怎麽換了這麽難看的發型,還變成了四隻眼?”

    沈沉遠遠地看著丁乙乙從書城正門出來,走得飛快。經過一個垃圾筒時,她隨手扔掉一樣東西。沈沉把車開出停車位,在她身邊停下,下車替她打開車門,做了個“請”的手勢。

    換作平時,乙乙定要嘲笑他一番。但這次她什麽也沒表示就坐進了車裏。

    “你的胸針找到了嗎?”

    “不要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沒找到?”

    “看路看路,前麵有老人。”

    丁乙乙找到了那枚胸針。

    當她與羅依隔了一米的距離,羅依不知該如何迴答她的那句話,而她也不知下句該說什麽時,羅依把掌心在她麵前攤開:“你是不是迴來找這個?”他的掌心裏恰是她的胸針,紐扣大小的玫瑰花象牙雕飾,鑲著銀葉子,與地板的顏色很接近,掉在地上不起眼。

    “謝謝。”乙乙迅速收迴那枚胸針。

    兩人相顧無言。乙乙不習慣冷場,清清嗓子:“那些書,是你買的吧?”

    羅依點點頭。

    “你家陽台缺磁磚嗎?”

    這笑話很冷,羅依配合地笑了一下,仍不知該如何迴答。過了半晌他說:“乙乙,你有沒有時間?我們去喝杯茶吧。”

    “我丈夫在停車場等我。”

    “哦。那麽……”

    “再見。很高興又見到你,羅依。”乙乙朝他揮揮手,轉身就

    要走。

    “真的很高興見到我?”

    “當然啊。‘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乙乙將胸針緊緊捏在手心裏。大門距停車場不過幾十米的距離,可她想起那麽多的事。

    那枚很貴的胸針不是羅依送她的,否則她一定會在他離開時就還給他。那是父親送她的。兒童時代的乙乙在童話書裏讀到“象牙花瓣、銀葉子”這種奢侈形容,非常神往。父親後來就真的送了她這樣的生日禮物。

    母親嗔怪:“她才幾歲?怎麽能讓她戴著這樣的東西去上學?你太慣她了,老師會怎麽想?”

    乙乙的父親說:“女孩子家就是得寵著養慣著養。”

    這麽多年來,她拒絕與父親交談,拒收他的任何禮物,可是這件東西,她一直留著,在重要的場合總是隨身帶著。因為她收到這枚胸針的時候,父母很相愛,他們一家幸福。這個小東西,是她幸福的見證。

    羅依也認識那枚胸針。以前乙乙在學校裏也曾經遺失過它,羅依打著手電筒陪她在草地上和樹叢中一直找到深夜。所以它也是她與羅依幸福的見證。

    乙乙把胸針在手中握得太緊,銀針刺到她的手,很痛。乙乙想,人總是這樣為難自己,拋不下,忘不掉,所以才令自己不痛快。她每迴看見那枚胸針就憎恨又懷念父親,懷念又埋怨母親,惋惜自己過往的童年,可她仍然留著它。她也早該忘了羅依是誰,可是見到他,她的狀態還是有些失控。她本該淡定從容,而不是像這樣落荒而逃。

    經過一個嶄新的卡通垃圾筒時,乙乙在心中默念“再見”,揚手將那枚陪伴了自己二十年的象牙胸針拋進去。

    林曉維坐在辦公桌前整理票據。偌大的辦公區域隻她一人。上周他們剛剛結束一個業務推廣活動,各種票據攤了滿滿一桌子,她一張張地核對。

    這項零瑣的工作並不是非得今天做不可,隻是曉維想做點事情分散注意力。公婆在家等她迴去吃飯,如果她在馬路上或商店裏遊蕩她會良心不安,工作則是最好的借口。

    她把上百張票據分類貼好,排列得秩序井然,錯落有致。她用電腦將數字一組組輸入計劃,再改用計算器累加。兩個數字不一致,她又從頭檢查,連門開了都沒聽見。

    “你怎麽現在還在加班?”曉維頭頂上突然響起這句問話時,她驚得幾乎跳起來。她的上司李鶴不知何時走了進來,也被她的反應嚇到了。

    “對不起對不起,嚇到你了。”李鶴急忙退後,“你這反應也太大了吧。”

    “對不起。”曉維撫著額,與他同時道歉。

    “明天就上班了,你現在卻在公司加班,會讓我覺得我是個苛刻老板。”

    “沒有沒有。”曉維又不能說自己閑得無聊,又不能承認自己效率低下,又一時編不出理由,幹著急。

    李鶴拿過被她貼成一排排階梯形的單據看了看,“這單子貼得這麽整齊,很費勁吧?你怎麽不多貼幾張紙?”

    “這樣經手人員們都可以少簽幾個字。”公司規定上級主管隻需在單據上齊縫簽字,曉維的單據貼得技巧,百餘張單子也隻需簽三個字就夠了。

    “你做家務一定很在行。”李鶴微笑著解釋,“我的手機備用電池忘在了辦公室,正好經過這裏,來取一下。”

    他走進辦公室前打開了飲水機:“我給你衝杯飲料。你喝紅茶還是咖啡?我記得你喝咖啡,不加奶精,對吧?”

    李鶴進辦公室找到東西後又坐下翻一本雜誌。隔著沒放窗簾的玻璃牆,曉維看得很清楚。

    之前曉維做得不緊不慢存心磨時間,現在老板坐在那兒,她快刀斬亂麻地將工作告一段落,把桌子收拾整齊,輕敲一下李鶴虛掩的門:“李總,我先走了。”

    李鶴站起來:“我也要走。和你一起吧。”

    曉維隻好與他一起等電梯。

    “今天這整幢樓裏幾乎沒有人,你不該一個人在這兒加班,這裏也不見得很安全。”李鶴說。原來他是特意等著她做完工作陪她一起走。

    門口距停車場有一段距離,他倆一起走向停車場。李鶴問:“有件事情……我想請教你。”

    “您別用那麽隆重的詞兒。我希望我能迴答得了。”

    “那你也別用‘您’這麽隆重的字眼。這問題對你應該不難。如果我不小心得罪了一個小女人,她說什麽也不肯原諒我,我要怎麽做才能彌補我的過錯?”

    “能再詳細點嗎?”

    “我沒按她的心願給她買限量版玩具。”

    “你女兒?”

    “是啊,大大地把她得罪了,好幾天不肯跟我講話了。”

    “把那款限量版玩具買給她也沒用?”

    “作為一位擁有教育學學曆的人,你這個迴答很不負責任啊。”

    “理論與實踐通常都

    不能好好結合的。”

    “如果一個小孩子從來有求必應,被家長保護得太周到,那將來她如何去應對來自外麵世界的挫折和傷害?太寵她也會害到她吧。”

    “物質與精神世界都豐富的女孩子,不會輕易被男人騙走。你對她好,成為她心目中男人的形象楷模,將來她也會以你為標準去挑選男朋友和丈夫,你就不用擔心她被壞男人搶走。其實,你能無所顧及地寵她,並且被她全盤接受的日子本來也沒太久,等她談了戀愛結了婚,她的世界裏就不是隻有你一個男人了。”

    李鶴摸摸耳朵:“這算不算女權派言論?可我一邊覺得很荒唐一邊又覺得很有道理。好吧,我買了玩具去向她負荊請罪。剛才你說的那些是經驗之談嗎?”

    林曉維笑笑不說話。李鶴也笑笑,當她在默認。

    經驗之談?也許吧。曉維相信一種理論,很多女人找丈夫時的微妙心態,總是與父親有關。有人願意找與父親相似的:我希望他像父親一樣疼愛我。也有人願意找與父親互補的:我希望他能夠補償我對父親的遺憾。她是後者。

    父親從來都忽略她漠視她,所以當於海波熱烈地追求她,無微不至地關心她時,她明明並沒有動心,卻同意了他的求婚。

    父親除了生下她供她吃穿讀書外,對她很少承擔過其他身為人父的責任,別人的父親做起來那麽理所當然的事情,之於她則是奢望。所以當周然那麽順理成章地願意承擔他與她共同失誤的後果時,她明明心中充滿疑竇,卻在最短的時間裏嫁給了他。

    曉維低頭找車鑰匙,李鶴走到她身旁:“我記得幾天前你說你爸媽來了,已經走了嗎?”

    “是我公婆,還在我家呢。”曉維正低頭想著父親,猛然聽到有人提她的“爸媽”,反射性地說了這麽一句,說完後有些傷感,她其實沒必要向別人這樣撇清“爸媽”與“公婆”的區別。

    “你公婆喜不喜歡聽京戲?我這兒有朋友送的兩張今晚的京劇團演出票,也許兩位老人會感興趣。”

    “這樣多不好意思。”

    “我不喜歡京戲。可是就這樣浪費了,好像很不尊重朋友。”李鶴把票放進她手裏,合掌做了一個多謝的手勢,“如果兩位老人家有空又有興趣,請他們幫我個忙。”

    京劇演出的時間在晚上七點。傍晚,他們一家四口吃完飯,曉維用兩張戲票成功地打發掉兩位老人。

    周媽臨走前還不忘叮囑:“曉

    維,你累了一天了,那些碗不用洗,等我迴來再收拾。”

    曉維當然不可能聽老人的話。她洗了碗,收拾了廚房,用洗滌劑把油漬一點點抹去,用消毒水把櫥櫃外表都擦了一遍。這樣的家務她隻在婚前兩三年做過,後來都是鍾點工在做。現在她隻想多消磨一會兒時間,想清楚一些話的邏輯和詞句組合。

    一小時後,廚房裏的活兒全做完了。曉維解下圍裙走進客廳,有些意外地看到周然坐在客廳裏看電視。影視頻道播著一部黑白老電影,仍然鎖定在他們吃飯前的靜音狀態,周然看得很專注。

    曉維瞥了一眼屏幕,那是她最喜歡的電影之一,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看,每年總會重看上一兩遍,曾經看得周然很心煩。不知何時他也對這部片子感興趣了。

    曉維從包裏取出一份打印好的文件。她坐到一張單人沙發上,距周然有一米的距離。她把那份文件輕輕推到周然的麵前。

    周然看了文件的標題一眼,將目光投向她:“這是什麽?”

    曉維迎上他的目光:“就是標題上的意思。你不可能不懂的。”

    周然單手執起那份有三頁紙的文件,隨意翻了翻。他翻文件的時候,曉維說:“周然,我們可以先不辦理正式離婚手續,但我希望我們能達成一個正式的離婚協議。對外我們繼續裝作一對夫妻,但對你我而言,我們各過各的生活。等你認為機會合適、不會給你造成很壞影響的時候,我們就立即去民政局簽字。”

    周然一言不發地把那份材料翻迴第一頁,從頭看起,逐字逐句,看得很慢。

    曉維被他弄得有些沉不住氣:“每一項條款,都對你有利無害。我們結婚的時候沒有太多錢,現在我們的錢,我也沒出過太多力。這些我都很清楚。我一向不是貪心的女人,我隻拿我認為合理的部分。”

    “你覺得,你我在這上麵簽了字,這份文件就合法有效嗎?”

    “我不介意它是否具有法律效力,但我相信你。隻要你肯簽字,你就一定會守諾。”

    周然把那份文件慢慢撕掉,當他大力牽動著受傷的手指時,眉頭也沒皺一下。

    曉維冷冷地看著他:“周然,你有話說話。那是我打印的文件,你憑什麽撕?”

    “可是你列的那些條款,如果傳出去,會讓我成為一個笑話。”周然用那隻受傷的手,把他撕成碎片的文件揉成一團。

    曉維別開眼,不去看周然那隻還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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