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菀的情緒很是激動,許久才漸漸平復,抬手抹了淚,手足無措的理了理淩亂的頭髮,她想給靳向東找一個幹淨坐的地方,可這小房子裏,還真沒有能坐的,她焦急的搬來一張放雜物的椅子,把上麵都騰空,又用袖子給擦幹淨了,才對靳向東不好意思的笑說:「坐……坐吧。」


    今天的歐菀顛覆了靳向東對她的認知,看著這個有些急促又窘迫的女人,他在想,那日抬著歐華強屍體在婚禮現場大鬧的人是她嗎?


    他坐下。歐菀又手忙腳亂的去倒水:「這裏沒有咖啡,也沒有茶,隻有白開水,你將就著喝。」


    靳向東有些不忍地皺眉:「不用忙活了,渝兒在外麵等我,待一會兒我就走。」


    許是古之渝給了他太多感動,麵對誰,他都多了一份寬容,神色也不會那麽冷了,不經意間還能看見笑容。


    歐菀倒水的動作一頓,鼻尖一酸,她背對著靳向東抬頭,將眼淚逼迴去,故作堅強,又若無其事的將水遞給他:「她來了啊,她還好嗎?孩子都好嗎?」


    靳向東就著杯口喝了一口:「好,都好。」


    歐菀坐在床邊,神色有些急促,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她盼了這麽久才盼來靳向東,可見他眉宇間藏不住的幸福,讓她不知如何開口了。


    她見靳向東看了一眼腕錶,才有勇氣說:「我歐菀這輩子隻欠了一個人,那就是古之渝,向東,你能幫我給她帶一句話嗎,為了自由,為了逃離歐華強,我曾對她下了殺心,我對不起她。」


    「她早已經原諒了你,否則她也不會來,今天我之所以來,也是渝兒讓我過來的,歐菀,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但事已至此,無可改變。」


    「不,我沒有不甘,該做的事,我都做了。」歐菀笑著搖頭,環看了一眼這似牢籠的房間,悵然道:「曾經擺在我麵前有兩條路,一是嫁給你,得到你的庇護,不用再迴歐家,受歐華強的羞辱,二是留在歐家,報仇,後來進了這裏,這幾個月我都在想,其實擺在我麵前的,從來隻有一條路,就算有了你的庇護,我還會想要歐華強的命。」


    羞辱二字讓靳向東眸色沉沉,在歐菀嫁給他後,他就知道這件事。


    「是你殺了他。」靳向東盯著歐菀,這話是陳述句,而不是疑問句。


    「對,我殺了他,不管我對你再不忍,也不能原諒他,從我進入歐家第一天起,我這一輩子就想做一件事。就是殺了他,現在我成功了,並讓他死不瞑目,到死都沒有見到你一麵,沒有讓你認他。」歐菀說到這裏,臉色有些發白,她緊緊的扣著床沿:「這瘋了有瘋的好處。當初是他找人給我打上精神病的標籤,我又利用這個病,將他的屍體暴曬在太陽底下,他生前最愛麵子,也最風光,他怎麽也想不到,死了還會有這份『待遇』。」


    「那天。你並非要鬧婚禮?」


    「我隻是想見你,也想讓他死不瞑目,讓他受到懲罰,也想讓你……」


    「將你送進來?」靳向東接下了歐菀的話,說實話,歐菀的聰明,算計。是他見過最厲害的女人,能把每一個人的心思都算進去,也把自己算進去,若不是歐菀承認,他都不會察覺,自己無形中成了歐菀的棋子,雖然那真相已經不重要。


    「這裏不該是我最好的歸宿嗎?」歐菀看了眼窗外那些瘋瘋癲癲的人。笑了:「這些人雖然瘋了,但他們比外麵的正常人真實多了,我不想去監獄,這裏還較為舒服。」


    能這麽豁達的看開了這些事,靳向東有些佩服,又有些看不懂歐菀。


    靳向東端著水杯,沉聲問:「你今天找我來,是為何事?」


    「有一樣東西要交給你。」歐菀走到床頭抽屜,找了一張紙跟一支筆,在上麵寫下了一串數字跟地址,交給靳向東:「這是歐華強保險櫃的密碼跟地址,他到死都以為我是要逼出他保險櫃的密碼,其實我根本不用去問,跟了他這麽多年,怎麽連這點看穿的心思都沒有,他多疑隻信自己,這是他最大的弱點,我不知道這裏麵有多少錢,你拿去,這些該是你的。」


    一張沒有多少重量的紙因為那十幾個字變得格外沉重,靳向東並沒有接:「他的一切東西,都不屬於我。」


    若是當初歐菀不帶著歐華強的屍體在酒店門口鬧,拿著這筆錢去國外,日子會很逍遙,警察也沒法將她抓迴來。


    可她到底還是固執,二十來年的恨,如影隨形,已經是個死結。解不開,困住的是心。


    「你就當他不是你父親,這筆錢也是他這些年收受的賄賂,來路不正,不幹淨,隨你怎麽處置。」


    靳向東揚了揚嘴角,第一次跟歐菀開起了玩笑:「若你的心思沒有這麽沉。不走極端,你倒是職場的一把好手,我願高薪聘請。」


    歐菀一愣,也笑了:「但願來生能為你分憂,今生,你隻能令聘他人了。」


    「行。」


    靳向東收下了那張紙,歐菀說:「歐華強在別的身份或者職位上不合格。但對自己的兒子,他還算合格,他拿王健當親生兒子那段時間,我第一次在他的身上看到了父愛這個東西,他找了你近三十年,劉敏胥她並不是真心待你,她隻不過當你是報復靳大海的工具。你的親生母親楊雪琴,是死於劉敏胥製造的意外之中,因果循環,所以我殺了她。」


    靳向東站在門口,震驚的僵住身子,他沒有迴頭,站了一會兒。捏緊了手裏的紙張,爾後壓下震撼,麵色平靜的走出去。


    歐菀在最後還說了一句話:「幫我每個月定期給阿海打錢,讓他在裏麵過的好一點。」


    「好。」靳向東答應。


    他懂歐菀的意思,到現在,她還想減輕他心裏的負擔,不能原諒歐華強。卻還為他樹立一個好父親的形象。


    古之渝等到靳向東迴來,見他神色不好,什麽也沒有問,上前抓著他的手:「我們迴家吧。」


    兩人離開精神病院,坐在車上,看著那鐵門慢慢地,最後砰的一聲關上。靳向東望了眼精神病院上的天空。


    與此同時,歐菀也站在窗口,手抓著窗戶望著天空。


    那天空是純淨的。


    靳向東並沒有立即迴家,而是先去了歐菀給的這個地址,他打開了歐華強的保險櫃,裏麵的美金跟金條能晃花了人的眼。


    古之渝驚嘆:「這麽多錢,誰的啊。」


    「歐華強的。」靳向東隨手拿了一根金條。爾後又放進去,將保險櫃鎖上。


    「歐菀叫你過去,就是為了這個?」


    「嗯。」


    古之渝心裏震驚,又五味雜陳,這些錢後來靳向東拿了,但沒有上交政府,而是拿去建了一所江城最大的孤兒院,也算是為歐華強贖罪了。


    他們盡自己的努力去幫助孤兒,一切都源於這,也從這開始贖罪。


    孤兒,缺乏的不僅僅是父母的關愛,還有對社會的價值觀,對自身的價值觀。


    高顯揚從頭至尾也沒有去看過佟桑,在那鐵柵欄裏,佟桑將這樣度過她的餘生。


    梁茹的第二次手術還沒有拆紗布,她靜靜地靠坐在床頭,手無意識的撫上小腹的位置,見到古之渝的肚子一點點大起來,她不由得想到那個薄命的孩子,若是還活著,現在也出生了,小小的四肢,柔軟的讓人不敢碰,又止不住的心底一軟,能聽孩子哭,孩子笑。


    高顯揚來的時候,見到的正是這一幕,他知道梁茹在想什麽。他欠梁茹的,此生還不完。


    站了一會兒,高顯揚努力讓臉上帶上一絲笑:「小茹,今天外麵天氣好,我推你出去走走吧。」


    梁茹一個激靈迴神,手從小腹上放下,眼神冰冷的看著高顯揚。怒聲道:「誰讓你進來的。」


    雖然是發怒,但因臉上動了手術,纏著紗布,她也不敢太大聲說話,動作也不能太大了,或者會扯到傷口,難以癒合。


    高顯揚溫聲哄:「小茹。你別生氣,媽今天有事來不了,我怕你待在房間裏悶,剛才我看了,外麵人不多。」


    「不去。」梁茹垂眸,不去看高顯揚,她這個樣子。怎麽可以出去,她已經受夠了輕蔑的眼神,她隻想找個殼將自己鑽進去,再不出來。


    「小茹。」高顯揚握住她的手,知道她心裏的害怕,他就是想帶她慢慢走出陰影,迴到從前。卻也知道這事得慢慢來,他也就不再勸她出去,心疼道:「好,我們不去,哪裏也不去。」


    梁茹神色定下來,她將手抽迴:「我不是說過不想見到你,你趕緊出去,出去。」


    她推搡著他,就算現在臉上纏著紗布,看不見那醜陋的疤痕,可手上的疤痕卻是那樣清晰,她去推搡的時候,看見了自己的手,又連忙收迴來,藏在被窩下,目光祈求的看著他:「我求求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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