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雪在驟然間下大,毫無征兆地越下越大,外麵的世界白茫一片。音樂教室裏,八神朔月依舊輕輕拉著提琴,尚希靠窗而坐,凝視著從天上輕輕飄落的雪花,良久,良久,兩人一句話都沒說出口。

    “朔月——”

    一陣寒風襲來,前田氣喘籲籲地跑進,雪花落滿了她的肩膀與頭部,她輕輕拍掉積雪,發現了坐在一旁的尚希,嘴角的笑容微微僵住:“看來我打擾你們了。”

    尚希微怔,慌忙中她站了起來,對前田微微欠身,輕聲說:“你好。”她看向一旁麵無表情的八神朔月,道:“你好像有客人來了,那麽,我就先離開了。”

    八神朔月沒有答話,直到尚希離開之後,琴聲也隨之戛然而止。

    前田淩嘉強忍住心中氤氳開了的悲傷,努力裝成毫不在意的樣子,而聲音卻有那麽一點點地顫抖:“看來我壞了你的好事。”

    “你來做什麽?”八神朔月望向窗外她越走越遠的背影,輕語。

    前田淩嘉的眉頭微微蹙緊,然後,她像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笑聲尖銳而又誇張:“哈哈哈——八神朔月,你不是白癡吧。明明知道那個女孩不是嘉由子,為什麽一定要把她當成嘉由子,不覺得這樣對她不公平嗎?”

    “你懂什麽?”八神朔月冷漠道:“她什麽都不知道。”

    “可悲,我以為自己已經夠可悲的了,沒想到,朔月居然比我更加可悲和可笑。”前田的淚終於忍不住地流下:“嘉由子已經死了,這是不變的事實。就算你在那個女孩身上看到嘉由子的影子,她也永遠不會是嘉由子。”

    提琴聲驟然響起,節奏沉重而又迅速,八神朔月皺緊自己的眉頭,知道提琴的琴弦斷了,琴聲才又停了下來。

    “怎麽逃避都沒有用,那個事實已經存在,它注定要纏繞我們一輩子。”前田望向他漸跑漸遠的身影,哭喊道:“這就是宿命,這就是誰都無法改變的宿命。”

    八神捂緊自己的耳朵,無論跑出多遠了,前田的聲音還在迴蕩著:“這就是宿命,這就是宿命。”

    四周是片白茫的世界,天地間隻留下他一個人,宛如就像身在海洋般,沒有一艘船,沒有一個可以搭救自己的東西,沒有一座孤零零的小島,隻有自己。寂寞,恐懼和不安纏繞著自己,是如此的無助,是如此的渺茫。

    忽然間,他隻想沉睡,一直,沉睡下去——

    (2)

    “他該怎麽辦?”

    尚希擦拭著頭發從衛生間走出的時候,媽媽端著杯牛奶,遞給她,輕聲詢問。她望向昏倒在沙發的八神朔月,輕語:“讓他睡在我房間吧,我到客房整理一下,晚上先將就一下。”

    “客房都是雜物,你去打地鋪啊?”媽媽微微蹙緊眉頭,說:“知道他家在哪裏嗎?要不直接送警察局吧。”

    “不用了,媽媽!”尚希淡笑著:“隻是一晚上而已,他或許太累了,讓他睡吧。”

    “那好吧,我去幫你鋪床。”媽媽輕輕搖搖頭,轉身走進客房。

    “你去睡吧,他等很久了。”尚希輕輕搖搖頭,扶起八神,向房門走去。當她出來的時候,媽媽卻還站在原地。

    外麵的雪下大了,屋內寂靜得仿若窗外雪飄落的聲音都可以聽得一清二楚。尚希直視著她,原本準備了好多的話說,隻是沒想到,卻還是開不了口。

    “明天媽媽和王牧叔叔會去日本開發一個小溫泉旅館,你自己可以嗎?”她開口了,聲音是那樣的輕柔:“過年前會趕迴來的,這一個星期,自己可以嗎?”

    尚希嘴角淡淡的笑讓媽媽的心放寬了許多,其實她不願讓媽媽離去,但是媽媽有自己的工作,怎能懷有這樣的想法呢?尚希在心底苦笑了下,媽媽在為著這個家操勞著,一直都是。

    媽媽輕輕擁住她,柔聲說:“把牛奶喝了,早點休息。”

    (3)

    窗台上的風鈴發出了輕微的聲響,清脆而有悅耳。媽媽在一早就離開了,偌大的房子頓時間隻剩下自己一個。

    八神輕輕睜開雙眼,麵對眼前的一切,他有點驚怔。

    “醒啦?”尚希的推門而入令他著實大吃一驚,她微笑著,說:“昨晚你昏倒在雪地,我把你扶了迴來。為什麽會暈倒呢?不舒服嗎?”

    “沒有。”八神的唇角微微上揚了下,淡淡地迴答:“有時候不是身體不舒服,是因為心好累。”他的聲音好輕,但在這寂靜的房間裏,卻顯得格外清晰。

    尚希淡笑著,她沒有做出任何的迴答,隻是淡淡地笑著。寂靜明亮的窗台上,風鈴在隨風輕輕飄蕩著,發出淡淡的聲響,有點悅耳,有點清脆。

    八神朔月慢慢起身,望向窗外,眼神竟有那麽點空洞。今天是個難得的好天氣,太陽在一早的時候就升得好高,雪在慢慢一點一點地融化。

    “我得走了。”他在良久後發出了聲。

    “哦?”尚希微怔了下,淡笑著:“嗯,我送你出去。”

    八神朔月淡笑著,他不知道這是什麽感覺,第一次,他竟覺得尚希就是尚希,不是嘉由子。

    (4)

    八神朔月離開了,家裏恢複以往的寂靜。窗外白茫一片,尚希第一次覺得這個世界對她來說多麽地陌生,陌生得隻剩下自己一個。空蕩偌大的屋子隻有自己一個,風搖曳了窗台上的風鈴,發出了清脆悅耳的聲響。

    天空依舊灰蒙蒙的,猛然憶起那年冬天,那個在櫻木下悲傷的少年。

    “然,你在哪裏?”尚希的聲音輕飄,仿若從另一個世界飄來,淡淡的憂傷寂靜的彌漫著。

    尚希的世界變得沉默,因為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走出這重重的心牆。

    第二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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