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謐披上衣服,來到了前殿,寒山寺因為是妃嬪女眷入內祭拜供奉的寺廟,僧侶少得出奇,隻是專門請了幾位有德的高僧在這裏主持而已。此時寂寥的大殿裏麵依然空無一人。

    牆角的香爐裏麵嫋嫋地散發著檀香的氣息,將整個大殿籠罩得如夢似幻,迷離空靈。

    蘇謐走上佛前,輕輕合上雙掌,以一種謙卑而又寧和的心態靜心體會著身邊的一切。

    “二小姐。”陳冽的聲音從一旁傳來,帶著幾分的擔憂。蘇謐清醒過來已經三天了,齊瀧生怕蘇謐在這裏養病,周圍的人伺候不周,所以把采薇宮院子裏蘇謐貼身的人都調來了。

    “我沒有什麽。”蘇謐轉頭對他安慰地笑了一笑,又轉身看著那虛無的佛陀,忽然問道,“冽塵,你恨齊國嗎?恨倪源嗎?”

    “當然恨了。”陳冽毫不猶豫地說道,“他殺了我們多少兄弟,多少家人,是我們的敵人,當然有仇恨。”

    “那麽齊國呢?”

    陳冽弄不清楚為什麽蘇謐要這樣詢問,他思量了一會兒,說道:“也是吧,是它覆滅了我們的國家。”猶豫了一會兒又說道,“可是單純地說是仇恨,恐怕也不是很貼切,戰場之上,我們殺齊軍,齊軍也是殺我們……”

    “那麽等報了仇,你準備如何?”蘇謐打斷了他的疑惑思索,問道。

    報完了仇?陳冽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迴答了。身為一個軍人,他已經習慣於服從命令,從前的衛國,現在的南陳,都讓他沒有絲毫思考的餘地,單純地聽從命令而已。

    如果讓自己真正選擇的話……

    他忽然抬頭看著眼前的女子。

    聽見她在懸崖邊遇害的時候,那錐心刻骨的疼痛,讓他以為自己就要這樣死掉了,那樣極端的心痛和迷茫,讓這個世間一切的仇恨、悲喜都變得虛無縹緲起來。直到聽到她獲救的消息,他才得以解脫。

    初春的時節,山野之間的陽光比較起宮廷更加的清新燦爛,那斑駁的光線透過窗外剛剛生出嫩綠的枝丫,投射到她側立的身上。她站在這溫暖和煦的陽光的邊緣,卻是任何的溫暖都無法融化的清冷孤寂。

    “我隻希望能夠跟隨在小姐的身邊而已。無論你作何的選擇,我一定永遠站在你的身邊。”一種衝動讓陳冽忽然跪倒在蘇謐的身邊,仰頭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道。

    他明白,像是以前山中那樣的快樂無憂的日子也許永遠也不會再擁有了,可是之後的道路還是那樣的漫長,無論是什麽樣的方向,他都希望陪在她的身邊,也許自己一輩子的意義不過是眼前的這個女子。他希望能夠為她遮擋哪怕是片刻的風雨,讓她有一天能夠重新見到燦爛的陽光……隻要她活著,隻要可以看見她站在陽光之下,就是一種最真實的幸福了。

    蘇謐迴過身來,眼中帶著幾分水潤,“我知道,無論誰拋棄我,離開我,你都會永遠站在我的身邊。至少我還有你,會留在我的身邊。”她還是有親人的,她不是完全孤獨的。

    晨光漸起,院子裏麵的人逐漸多了起來,枯葉禪師踱步而入。

    視線平和中帶著幾分慈和憐惜地看著殿中的蘇謐,枯葉的眼神轉而落在陳冽的身上,略顯出幾分驚異,他問道:“這位施主的根骨奇佳,武功似乎是與老衲的數路相同,不知道是何人所授?”

    “自然是衛國故人了。”蘇謐輕聲一笑。陳冽的武功是自己的父親親手所教導的,自然與枯葉禪師是同出一脈了。

    想起自己的愛徒,枯葉心神也一陣恍惚難過。他看著陳冽,眼神之中多了幾分惋惜。他目光如炬,立刻看出陳冽所學並不精深。

    蘇謐注意著枯葉的神色,忽然笑道:“冽塵還不快跪下謝恩,大師動了愛才之心,有意指導你的武功,這可是難得的機會啊。”

    枯葉微微一怔,轉而神色開朗笑道:“好,老衲已經是行將就木的人了。正愁著一生所學無人可以傳授呢。如今施主倒是幫了一個大忙,解決了老衲的一樁頭痛事啊。”

    “呃?”陳冽有一瞬間的呆滯,被當今天下第一的武學高人指教武功,這對於任何一個修習武藝的人來說都是夢寐以求的機會。就好像是好酒之人遇上絕世佳釀,好色之徒見到天仙絕色,陳冽也有一瞬間的動心。

    可是他轉而看著蘇謐,如果自己離開她的身邊……

    看出陳冽的遲疑,蘇謐對他一笑道:“你放心,我們恐怕還有不少的日子要住在這裏,暫時是不會離開的。難得大師肯指導你的武功,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豈能放過。”一邊以堅定的目光看著陳冽。

    陳冽猶豫了一下,終於跪倒在地。

    ***國事繁忙,政務紛迭,宮裏已經快馬加鞭趕來報信,齊瀧不得已隻好辭別了寒山寺,皇後也一同迴宮,原本要帶著蘇謐一起迴去,可是蘇謐以身體尚弱,無法行動為由推辭了,要待在這裏養病。

    齊瀧也無奈,隻好叮囑了幾句就帶著車馬儀仗迴宮去了。

    蘇謐倚在靠枕上,看著窗外,外麵幾隻耐寒的山鳥蹦蹦跳跳,用嫣紅的嘴角撥開草叢枝丫,尋覓著其中隱藏的食物。她心中雖然抑鬱不定,可是空曠的山林,悠長的田野,延綿不絕的高山清泉、行雲流水都讓她不自覺地心曠神怡、沉醉其中。山中無日月,這一段山間的歲月難得的悠閑而且愜意。

    齊瀧的車駕走後不久,覓青就疑惑地問道蘇謐,“娘娘為何不跟隨著迴宮呢?如今娘娘正是盛寵的時候,竟然要留在山裏,萬一皇上忘了您呢?”

    “我選擇留在這裏,正是為了皇上的寵愛啊。”蘇謐笑了笑說道,“盛極必衰是天下所有事物的常理,我一直盛寵不衰,如今也已經數月了,而皇上不是那種長性子的人,數月的寵愛,足夠他厭倦一個女人了。就算是在我身上的關注時間長一些,感情真一些,不會有厭倦,但是熱情肯定也不如從前,而且馬上就是新人入宮,到時候,我的寵愛難免受到衝擊。”

    “不如暫且離開宮廷,讓他在盛寵和眷戀的時候驟然失去,這樣才會存著一種熱切的思念。民間人們常說,”小別勝新婚‘就是這個道理。“蘇謐不無嘲諷地說道,”等寵愛衰落,想要再使用這一招可就沒有用處了。“

    她將因為山間的細風吹散的劉海兒攏了攏,繼續說道:“另外也是為了這次刺客的事件避一避嫌。”

    “這一次刺客的事情不是已經有結果了嗎?”覓青奇怪地問道。前幾天宮裏頭就已經傳來消息,說是已經查明這一次的刺客是棟梁會的人所為。

    “嗬嗬,這一次的刺客事件可是遠遠沒有結束呢。”蘇謐輕聲一笑,“王家故意拿棟梁會出來做擋箭牌,這一次又偏偏沒有除掉我們兩個,棋錯一招,隻怕是要倒黴了。依照倪源的老謀深算,豈會放過這樣的機會。如今朝堂上必然要掀起軒然大波了。”

    “連自己的兒子都差一點喪命,倪源怎麽肯吃這樣的啞巴虧呢?王家既然想要把這件事嫁禍給棟梁會,他正好可以咬住這個不放了。聯係到去年的時候,天香園刺客的事情,別忘了,當時棟梁會的刺客可是就隱藏在皇後娘娘召來的戲班子裏麵啊。”蘇謐冷笑道,“隻要他布局巧妙,手段不落痕跡,有心人難免要想到些什麽,哼,私通敵國的組織,結交對大齊圖謀不軌的敵人,這樣的罪名足夠讓王家頭疼很久了。”

    “可是……倪源隻怕並不知道這一次的刺客是王家的手下吧?”覓青疑惑道,“萬一倪源真的以為是棟梁會的人呢?”

    “無論他知不知道實情都一樣,隻要他知道這是個好機會就行。”蘇謐笑道,“而且……”

    後麵的話蘇謐沒有說出口,她認為倪源是會知道的。棟梁會與他為敵多年,隻怕其中早就不知道安插了多少他的臥底細作了,如何會不知道此事其實是與棟梁會無關的。然後隻要稍微聯想,不難明白一切。對於自己的敵人,蘇謐一直有著一種莫明其妙的自信,她始終覺得倪源這個人不是那樣的簡單,有時候,蘇謐也忍不住懷疑,是不是仇恨使得她把他看得太高了。

    蘇謐甩開不著邊際的猜測,繼續說道:“如今的我不過是一隻小蝦米,卻偏偏做了這件事的中心,稍有不慎難免要被卷進去難以脫身,現在自然是要避一避風頭的好了。”

    而且正可以安然地享受這樣的一段悠閑日子,蘇謐伸了個懶腰,看著窗外清新自然的景色。枝頭上晶瑩的露珠折射著清晨的朝陽,在剛剛發出的嫩綠的葉子上輕輕地顫抖,搖搖欲墜,下麵新開的小花潔白粉嫩,她格外的喜歡在這樣悠閑的時候時常依靠著迴廊,或者直接坐在草地上,看著柳樹上抽出的新芽,那嫩綠的顏色讓人看著就歡喜。自己疲憊的日子已經過得太久了,她早就厭倦了那些心計和暗算,煩膩了那些栽贓和陷害。正好這一段時間來休息一下。山間的生活平凡而閑適,不用去虛情假意地做戲,去強顏歡笑地奉承,隻是可惜這樣的日子不會長久。

    “那……得等到什麽時候啊?”覓青猶豫了一會兒,又出言問道。

    “不會太長時間的,不久就是太後她老人家的生辰了,任朝中的各部官員如何折騰,也不會鬧到太後的生辰上去。倪源也必然知道點到即止、見好就收的道理。一旦拖延到了太後的生辰上,什麽事端都要壓下去了。”蘇謐遙看著天邊的朝霞,漫不經心地說道。從這裏向山下看去,可以清晰地看到山穀之中彌漫起層層的霧氣,籠罩了山野。

    沒有過上幾天,齊瀧又派人前來迎接她,被她以病著的名義退掉了。雖然距離遙遠,賞賜的東西還是時不時地送進山裏來,表示著九五之尊並沒有把她完全地忘記。

    小祿子手腳勤快,每隔三五天就要迴宮中取用衣食器具,順便也把宮裏頭的消息傳遞了迴來。

    這幾天朝廷上果然掀起軒然大波,起因是刑部的人在新一次的全城搜捕剿滅棟梁會餘黨的時候,查出了一位吏部的侍郎竟然有私通棟梁會的痕跡,因為此事迅速地引發了一場刑獄以及朝廷上的爭論。再加上新近科考中舉的眾多寒門士子入朝為官,使得朝中波瀾不斷。

    兩方的朝臣相互攻訐,吵得不亦樂乎。甚至連八百年前的貪汙受賄,舉止不恭之類的大小錯誤都被翻檢了出來重新狠炒了一遍。

    齊瀧被鬧得頭大如鬥,煩不勝煩。

    不僅在朝廷上,連後宮之中這些日子都格外緊張,小祿子還偷偷地帶迴來消息說,原本在天香園夜宴的那一晚負責侍奉安排的幾個首領太監,都莫名其妙地丟了職位。原本在刺客的事情之後,宮中經過了一番排查,這幾個人都是確信清白無辜的,不然也不會繼續待在首領太監的位子上了。如今卻被打入大牢,據說還被嚴刑拷問了呢。

    “按理說事情都過了那麽久了,怎麽這個時候又翻了出來呢?”小祿子搖搖頭,大惑不解地說道。

    蘇謐隻是淡然地笑了笑,望著窗外明燦燦的陽光,沒有言語。

    終於,在一個月之後,這件事情以數名官員的左遷和告病隱退而告一個段落。朝中的勢力經過一番細微的調整又一次穩定了下來。而蘇謐也到了迴宮的時候。

    一大清早,她起身來到佛堂前,等候著拜別枯葉禪師。

    枯葉看著蘇謐,長歎一聲道:“施主可是已經決定迴宮了?”

    “若是不迴宮,我還能往哪裏去?”蘇謐反問道,“大師可知天下可有蘇謐的容身之處?”

    枯葉長歎道:“一切皆有命數,施主此生與宮廷有緣,在別人看來,貴不可言,可是與自己來說,卻未必是福分啊。”

    “嗯。”蘇謐不置一詞,她向來對命數之類的言語不屑一顧。

    “施主心中的恨意太深,貧僧也不指望可以憑借三言兩語化解,隻希望施主平日行事的時候多懷仁慈之心就好了。”枯葉語重心長地說道,“否則到頭來,隻怕終究受傷的還是自己啊。”

    “如今我哪裏會有什麽決定,不過是走一步算一步而已。”蘇謐輕笑道。如果放棄了仇恨,忽然之間就覺得自己一無所有。這個天下變成什麽樣子又與她何幹?她自然有自己的道路。

    門簾微動,一陣細碎的輕響傳過來,蘇謐迴頭望去。

    一個高挑的身影佇立在那裏,陽光折射在他的麵容上,閃亮的光輝和黯淡的陰影交織,讓俊逸深刻的五官更加出眾。

    是倪廷宣,蘇謐迴過頭去,此時她真的很不想看到他,可是這一次被派來迎接她的侍衛統領又是他。

    每每見到他,都讓她難以自禁地迴憶起懸崖之下那段共度的時光,也許真的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也許臨近瀕死的感覺讓她前所未有的放開自己,讓她完全忽視了對方仇人之子的身份,可是現在看起來,卻隻剩餘尷尬和難堪而已。

    倪廷宣成了她心裏,最難以拔除的那一根刺,讓現在的她時不時為之所苦。

    他靜默在那裏,沒有說話,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身上,這一次本來他也不想來,明明是慕輕涵領了的差使,可是慕輕涵的家中忽然出了變故,母親病重,使得他不得不告假迴家,於是任務就落到了他的頭上。時光不過是短暫的瞬間,一種奇異的感覺迴蕩在兩人之間。不是甜蜜也沒有怨恨,這兩個人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個世界,讓任何人都無法打破。

    很快這種氣氛還是被打碎了,一聲清朗悠長的佛號揚起。

    倪廷宣恍如夢醒,連忙向蘇謐以及枯葉行禮道:“在下前來拜謝大師的救命之恩。”他的傷勢極重,昏迷了數天,直到幾天之前,倪源才派人將他接迴了家中,臨別匆忙,枯葉禪師又恰好外出去了,所以連向他親自道謝都沒有來得及。現在痊愈歸職,正好趁著這次的機會前來道謝。

    “不過是機緣巧合而已,施主不必放在心頭。”枯葉禪師平和坦誠地迴禮道。

    對倪廷宣的行禮蘇謐隻是淡淡地應了一聲,走了出去,從頭到尾沒有看他一眼。

    走過倪廷宣的身邊,他彎下的腰身還沒有抬起。蘇謐的長裾拖曳在地上,帶起飄飄的細風,被她寬大的衣袖帶起的薄紗簾子輕輕地揚起,擦過他的臉頰,他的動作有片刻的靜止,保持著低頭的姿態,任這種酥麻的感覺留在他的心裏。

    蘇謐的身影已經遠去,枯葉禪師看了悵然若失的倪廷宣一眼,臉上現出一絲苦笑,忽然長誦道:“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倪廷宣頓時癡了,呆呆地問出一句:“依大師所言,如何才能離於愛,如何能無憂無怖?”話說出口,悚然驚覺,可是已經收不迴了。好像自己心底下最隱秘的地方就這樣忽然地暴露在了別人的麵前,讓他驚慌無措。

    枯葉禪師似乎是絲毫沒有感受到他的恐慌,搖了搖頭,正色說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做如是觀。”

    枯葉禪師說完,卻見到眼前的倪廷宣恍然未聞,他苦澀地搖了搖頭,轉身去了。可歎啊,倪源本也是當世數一數二的豪傑梟雄,可性情太狠,殺孽過重,隻怕連子孫的福源都要折了……

    迴宮的道路如同往常一樣的沒有變化,隻是排場變得更加的隆重,來時隨行的禮儀宮人、祭品車駕不見了,侍衛卻明顯地增多,為了不再出現那樣的意外,齊瀧派出了一百名大內侍衛前來保護自己寵妃的車駕。

    從皇城西側的朝華門入,朱紅色的宮門莊嚴巍峨,兩側是看不到頭的漫長宮牆。抬起頭來,隱隱可以看見後宮之中高翹反卷的飛簷鬥壁,在陽光之下閃爍著天家特有的粼粼金光。

    高大的宮門緩緩打開,車駕行駛在漢白玉雕磚的道路上,一直抵達采薇宮不遠處的空地上才停止了下來。

    在覓青的攙扶下,蘇謐走出了車駕,一陣風吹過,衣袂翻飛。覓青笑道:“想不到宮裏頭今天的風也這樣大。”

    蘇謐仰起頭來,風吹過宮廷,被層層疊疊的亭閣樓台所阻擋遮蔽,失去了原本的順暢和活力,帶著一種近乎掙紮的唿嘯聲,圍繞迴旋在金碧輝煌、深遠盤折的朱壁之間,玉道之上。原來,在這個深宮裏麵,連風的聲音都是這樣的困惑苦澀。

    遠遠的,高升諾帶著幾個小太監迎上來,走近蘇謐,趕緊忙著打千行禮,“蓮主子您可迴來了,你這一去,皇上可是時不時地提起您啊。”

    蘇謐含笑點了點頭,隨口問道:“皇上這幾天可好?如今在哪裏?”

    “這不正是皇上讓奴才在這裏等著主子您嗎?”高升諾諂笑著道,“皇上交代了,您一迴來就去見他呢,可是掛念得不得了呢。”

    “高總管說笑了。”蘇謐笑道,“依照宮裏頭的規矩,宮妃迴來應該先去拜見皇後才是吧?”

    “正好,皇後娘娘如今就是在皇上那裏,聽說是在商量太後她老人家生辰大典的事情。”高升諾連忙說道,“剛剛皇上問起娘娘您的車駕,就說起來不必讓娘娘白跑一趟了。也是皇後娘娘體貼娘娘您啊。”

    “嗯。”蘇謐點了點頭,一邊隨口問著宮中和齊瀧的近況,腳下也沒有停止,一路向乾清宮走去。

    進了大殿,看見齊瀧正坐在座位上,和旁邊皇後說著什麽。

    高升諾老遠就高聲唱道:“蓮容華到!”

    齊瀧和皇後都抬起頭來,見到蘇謐的身影,齊瀧的臉上現出喜色,起身離座,快步走了下來。他拉住行了一半禮的蘇謐,挽住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驚歎道:“幾天不見,謐兒竟然出落得更加水靈動人了。”

    “皇上。”蘇謐含笑看了齊瀧一眼,掩口笑道,“幾天不見,皇上誇讚人的功夫倒也是更加甜蜜動人了啊。”

    “隻是瘦了不少。”齊瀧說道,“必定是山中的膳食不好。”

    “哪裏真的吃到幾次山中的東西了?”蘇謐道,“每隔幾天不是就有宮裏頭的人送過去嗎?”

    “雖然也有宮人送去,但是終究是沒有現成的方便新鮮啊。朕原本就說指派一兩個禦廚過去,你卻怎麽也不要。”

    “皇上,寒山寺是佛門清修之地,皇上竟然要讓禦廚過去,豈不是壞了佛門的清靜嗎?”蘇謐撲哧一聲笑道。

    “朕這不是生怕謐兒你的病情休養不好嗎?”齊瀧也禁不住笑了,說道。

    “臣妾瘦了可不是因為食物的緣故。”蘇謐笑道,“皇上不是也瘦了不少嗎?”齊瀧的精神明顯有幾分疲憊,這些天來朝政紛亂,看來是著實讓他煩心費力了。

    “朕變瘦了,可是因為朝思暮念著你這個丫頭所害的啊。”齊瀧口裏頭隨意調笑著說道。

    “臣妾還不是一樣……”蘇謐千嬌百媚地白了他一眼,小聲說道。

    齊瀧龍顏大悅,還沒有再說什麽,旁邊的皇後打斷兩人笑道:“皇上,蓮妹妹如今剛剛趕迴宮裏,車馬勞頓,連休息都沒有來得及,你就這樣拉著人說個不停。”

    這時候,高升諾又到門前,稟報前殿有大臣有事求見。

    齊瀧順勢點了點頭,說道:“既然這樣,朕就先去處理國事了,謐兒你一路也是辛苦了。先迴宮去好好休息吧。有什麽事情今晚……”齊瀧含笑看了她別有意味的一眼說道,“……再說。”

    蘇謐嬌羞地推了他一把,佯裝惱怒地笑道:“皇上快去吧,盡在這裏油嘴滑舌的。”

    宮中立刻就隻剩下蘇謐和皇後兩人了。

    皇後見到蘇謐,神態之間沒有絲毫的破綻,儀態端莊地笑道:“蓮妹妹可真的是更加漂亮了,本宮乍一看上去都覺得靈氣逼人啊。果然還是山裏的水土養人,就是遠遠的比宮裏頭的強。”

    “婢妾不敢當。”蘇謐謙和地笑道,“山中確實空氣清新,隻是婢妾再進益,哪裏及得上娘娘儀態端莊呢?皇後娘娘有機會也不妨去山裏一試。”

    “唉,若是本宮去了,隻怕沒有這樣的效果了。”皇後笑道,“也許是妹妹與山間的水土相和吧。本宮是早就習慣了宮廷的人,不像是妹妹,原本就是鄉野之人的。”

    蘇謐嫣然一笑,這是在諷刺她的出身了。

    “娘娘正應該去一趟才是。”蘇謐的語調稍微抬起,悠然道,“說起來,宮中的生活雖然富貴尊榮,但是娘娘如今的臉色憔悴,隻怕是這一段的日子操勞過度了。為大齊計,為皇上計,正應該好好休養一陣子才對呢,鳳體安康才是最重要的啊。”蘇謐滿臉關切地看著皇後這些日子因為熬夜而有幾分發黃的容顏。

    皇後的臉色稍微一僵,年輕的女子終究是在意自己的容顏的。她這些天來一方麵照顧著太後的病情,一方麵忙碌著選秀的事務,還有太後的生辰需要操辦,千頭萬緒,雜亂繁多,再加上前些日子裏朝中出了那樣的事端,舊案重翻,害得她接連幾天沒有睡過安穩覺了。如今雖然華冠麗服,脂濃妝豔,但是依然壓不住淡淡的黑眼圈。

    皇後的失態不過一瞬間,眼見蘇謐的眼神落在她的容顏上,她隨即笑道,“本宮掌管後宮事務,這幾天雜事多了一些,難免有幾分疲倦,哪裏及得上妹妹整天閑著無事,讓本宮好生羨慕呢。”眉目憔悴之中,依然有一種雍容自如的儀態。

    “所以說皇上真是不體貼呢!”蘇謐笑道:“給娘娘身上壓上這麽多的擔子。明知道娘娘如今忙碌著太後的病情還如此……”

    “皇上信賴本宮,自然是能者多勞。”皇後打斷了她的話說道。

    “隻希望皇後娘娘莫要太過於辛苦,如今竟然連白頭發都長出來了。”蘇謐衝著皇後的頭上斜睨了一眼,溫婉笑道。

    皇後的手禁不住向頭上伸去,半途上卻又覺得不妥,轉而捋了捋頭發,臉上的惱火轉瞬即逝,隨即姿態恢複嫻雅平靜,“妹妹真是會開玩笑啊,都說佛家講究平和靜心,與世無爭。妹妹這一趟從佛門聖地迴來,怎麽反而變得伶牙俐齒起來了?這寒山寺的佛堂當真是與眾不同啊,還是妹妹自己領會的不夠呢?”

    “娘娘客氣了。”蘇謐笑道,“枯葉禪師佛法精深,各位禪師也都是得道高僧,這一趟婢妾清修一個月,確實是受益良多。更加深知這世間……”蘇謐說著轉頭看著皇後意味深長地說道,“……輪迴無常,報應不爽的道理,不知道皇後娘娘對此可是有體會?”

    皇後雙眸微合,淡然一笑,道:“妹妹果然是進益了。”

    一邊說著,兩人已經到了院子門口,車輦就在眼前,內監宮女迎了上來。

    皇後忽然迴頭對蘇謐說道:“這個世間說是輪迴無常,須知你我都是世俗凡人,其實卻都是有跡可循的,萬事隻要尋找根本,就不難跳出這個無常的條框來。不知道妹妹以為如何?”不等蘇謐迴答,又笑道,“如今皇上和妹妹小別勝新婚,本宮就暫且不打擾了。妹妹可要細心服侍皇上啊。這些日子也不必來本宮這裏請安了。”

    說罷羅袖輕揮,轉身去了。

    當晚,承恩車載著蘇謐進了乾清宮甘露殿,短暫的離別之後,自然別有一番綺旎繾綣的風光。夜已深,齊瀧已經沉沉地睡去,蘇謐的視線投到半掩的羅帳之上,金線紅羅的鬥帳開合之間,依稀看得見外麵燃燒到天明的龍鳳紅燭已經快要燒到盡頭了。下麵雕花盤龍銀燭台上積累了一夜的燭淚,如同珊瑚珠一般嫣紅可愛,層層疊疊,把純銀打製的龍頭遮掩包圍了起來。

    蘇謐的目光從燭台上收迴,她還是迴來了,迴到這個混亂殘酷的地方,接下來等待著自己的是什麽呢?明明一切都沒有變化,可是心中卻越發的躁動不安起來,周圍原本已經無比熟悉的流光華彩、鑲金嵌玉在短短的一個月的離別之後看上去卻都是那樣的生疏刺眼……

    第二天,蘇謐起床,齊瀧早已經上早朝去了,還沒有等梳洗完畢,齊瀧的恩旨就已經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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