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瑤在小旅館裏接連躺了兩天,才感覺到身上的力氣恢複得差不多了,但瘀痕哪有那麽容易恢複,全身依然還很疼痛,後來等她的身體終於完全恢複的時候大概是在一個多星期以後了。然後小城的公安局長和市委書記同時收到了一封信,信裏除了幾頁複印的稿紙,手寫的隻有一句話:如果不能盡快處理的話,這些東西將會被寄到省裏去,寄給媒體。兩個收了信的人看了信的內容之後都特別生氣,市委書記更是勃然大怒,當即下令紀委,法院,公安局三個部門成立了辦案小組,要盡快地嚴查此事。然後不幾天,兩個人和孟瑤同時見麵了,孟瑤又把那台dv機給了他們,兩個人看了,不僅僅是氣憤,更加地同情孟瑤了,為了保證她的安全,孟瑤搬進了公安局,和那些女警住在一起,接下來就是漫長的等待了。

    由於稿紙上的內容牽扯的人太多,更有一些仍然是位高權重,為了保住自己,就開始想出種種辦法來加以阻撓了,案子的進程也就慢了下來。在等待的日子裏,突然地,毫無預兆地,孟瑤覺得自己的身體一下子垮了,突然變得有氣無力的了,孟瑤不知道怎麽了,她原想等休息兩天就好了,可是結果卻越來越嚴重,當她的身體越來越衰弱的時候,孟瑤去醫院做了檢查,幾天後結果出來了,她患上了一種叫做艾滋病的不治之症了,醫生告訴她,這種病主要來源於性和血液傳播,它可以在人的身體內潛伏十幾年甚至更長一段時間,在這期間,身體毫無征兆,可是一旦身體有了不適,體內的病毒就會迅速蔓延下去,身體也會很快地衰弱下去,換句話說,她餘下的日子並不多了。這個消息好比晴天霹靂,把孟瑤的意誌也給擊垮了,到底是誰傳給自己的呢?孟瑤把那些曾經要過她身子的男人從頭到尾想了個遍,隻有一個男人她最不放心,那就是王強,但又一想,為了安全,自己每次都是要王強帶兩個套子的,應該不會是他。排除了王強,孟瑤就放心了,不管是剩下的人當中的一個,還是幾個,都和自己沒有關係了,最好全部都是,自己走的時候,陪自己的人也就多了。

    審判的結果終於下來了,羅老三被判了50年,估計他這輩子都別想再出來了,其他涉案的相關人等也都受到了相應的處罰,王強也得到了一些賠償,孟瑤由於患了艾滋病,得到了30萬的賠償。她把20萬寄給了家裏,5萬給了王強,然後自己沒有去醫院,而是再一次,最後一次住進了小旅館。王強也被他的家人帶走了,李明哲跟他一塊走的。而另外一個女人——羅老三的老婆王海珊也受到了報應了,這個女人即使在羅老三坐上公司那麽重要的位置,她還是時不時地貢獻出自己惹火的身材,為公司博取更多的利潤和好處,那些所謂的高官要員身體被伺候舒服了,不僅為他們公司辦了事,也會額外地從公款裏拿出一些給王海珊了,逐漸地她就有了自己的小金庫了,但她沒有和羅老三離婚,不僅僅因為羅老三的錢比她的多得多,也許她也深深明白了那句話——家花哪有野花香,野花哪有別人的老婆香——的道理,自己一旦離了,不但沒有了錢,那些所謂高高在上的人誰還會瞧自己一眼呢,沒有了他們的經濟來源,自己又靠什麽活下去呢,總不能跟大街上的那些雞一樣去低三下四地去拉客人吧,跟慣了那些人,她已經對街上的那些人不屑一顧了。然而羅老三的案子一結,不但他的錢沒有了,就連自己的小金庫也被拿走了,這個嗜錢如命的女人,一下子從一個富婆變成了一個窮光蛋,她忍受不了這個打擊,就瘋了,瘋到在大街上隨便刮著的類似紙片一樣的東西她都誤以為是她的錢了,都會毫不猶豫地把它們撿起來,有好幾次就跟著隨風吹著的紙片跑到街道中間了,差點都被來迴的車輛給撞了。對於這樣的下場,人們又能再苛求些什麽呢?她的心已經死了,一個心已死的人,活著還有什麽意義呢?她還活著,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活著,活著又是為了什麽,僅僅是為了手裏那些垃圾一樣的破紙片麽?她不知道,這種人的命運幹脆就讓她隨遇而安好了,況且一個身材如此惹火的豐滿少婦在大街上瘋瘋癲癲地撿著紙片,不知增添多少人的飯後餘料了,他們不會想她為什麽瘋,怎麽瘋的,他們所想的隻是她的惹火的身材,她瘋瘋癲癲的樣子,就像從電視上,報紙上所看到的那些強奸案,強奸殺人案一樣,他們更多關注的隻是女主角的身體罷了,他們隻是對她們不幸的命運哈哈一笑,卻從來沒有想過要珍惜自己眼前的生活,更別說想過同樣的遭遇也可能降臨到自己的頭上,而如果那一天突然地來了,他們也會同樣地傷心,難過,可是等事情一過,好了,就又從電視裏,報紙上,身邊的地方和人身上,欣賞著他們的傷心和不幸了,就像農村裏那些有人家辦喪事一樣,許許多多的人放下手裏的活,都趕去了,看他們的親屬哭得怎樣淚流滿麵,怎樣泣不成聲,甚至要背過氣去了,一邊看一邊議論紛紛,等到自己家也有喪事了,自己也會哭得很傷心,可是等事情一過,又有人家有喪事了,自己也會放下手裏的活,成群結隊地去欣賞別人的哭了,這是自古以來流傳下來的嗎?沒有人知道,但城裏人和鄉下人早已經習慣了,如果沒有那些電視報紙上的談資,城裏人那麽多時間又能幹些什麽呢?而鄉下人呢,喪事本來就是辦給周圍的人看的,如果沒有人去看,冷冷清清的,那喪事辦得還有什麽意思呢?恐怕連自己逝去的人也要不高興了,喪事本來就是一家人的悲痛,一群人的熱鬧,而沒有了那熱鬧的一群人,一家人再悲痛又有什麽用呢?

    孟瑤住進了小旅館裏,整天躺在床上,不是不想動,而是想動卻心有氣而力不足,一連幾天裏孟瑤都在做同樣的一個夢,是一個關於她最初的甜美的愛情的夢,在夢裏,她和她的柏羽軒終於相會了,他們邂逅在一條大街上,在來來往往的行人中,當孟瑤也夾在他們之中正在急匆匆趕路的時候,就聽到有人說話了,“嗨,美女,還記得我麽?”孟瑤抬了抬頭,就看到一個西裝革履的帥小夥子站在自己麵前了,她有些愣了,因為她覺得那張麵孔她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你,柏羽軒?”他又憨憨地笑了,“是啊,沒想到你還記得我。”孟瑤也笑了,“那當然了,我從來就沒有忘記過。”他看了看她,“真的,我也是。”然後又把頭低下了,孟瑤看著他的還有些靦腆的樣子,幾乎要笑出聲了,“你知道嗎?你好帥。”他就把頭抬起來,看著她,“你不知道,你更帥。”兩個人都笑出聲了,然後就一起去吃了頓燭光晚宴。席間吃飯的時候,他就問她:“你結婚了沒有?”孟瑤搖了搖頭,“沒有。”“那就好了。”他竟然有些高興了,孟瑤就嗔怒道:“你什麽意思啊?看我嫁不出去,你很高興是不是?”小夥子看著她,“那當然了,你要是結婚了,說不定我現在傷心地就差哭出來了。”孟瑤也就笑了,“真的啊?其實我早就結婚了,孩子都有了。”當她說完那句話的時候,柏羽軒的臉上一下子黯然無光了,就有些萎靡了,孟瑤覺得自己已經把他捉弄了,就又笑出聲來了,“我騙你的,像我這種女人誰還敢要?”小夥子把頭抬起來了,“誰說的,我就想要。”他一說完就覺得好像有點不妥了,就不好意思地搓著手了,孟瑤也沒有說什麽,她沒有想到,他終於敢這樣說話了。小夥子接著說了,“你不知道,我現在對當初的事有多後悔,那個時候雖然我不敢和你說話,可是我知道心裏麵是喜歡你的,趁你不注意的時候,我也會偷偷地打量你,觀察你的一舉一動,當你端著碗和盤子走進那間小屋的時候,我也常常會望著你的背影發呆。”孟瑤真的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她沒有想到她也曾經那樣對他,他也以同樣的方式來偷偷地對待自己,為什麽兩個人當初沒有表明呢?看來真的是造化弄人,命中注定兩個人是有緣無份的了。那天晚上,兩個人到了一個有陽台的地方,孟瑤第一次在城裏麵見到月亮了,那麽大,那麽圓,淡淡的,清涼的月光灑向了城市裏的每一個角落,但是城裏的燈光太亮了,把城裏的月光給害羞得有些黯淡了,像是蒙了一層光暈,有些模糊了,不像在鄉下的月光,那麽明亮的光輝灑落在院子裏,大人們可以就著月光做些家務事,小孩子們也可以玩些遊戲了,但是在城裏,能看到月亮已經不容易了,已經算是幸運的了,但今晚能看到這麽大這麽圓的月亮,能欣賞到這樣的月光,孟瑤覺得這已經是上天所能給她的最好的福祉了。兩個人倚在陽台的欄杆上,看著月亮,看著下麵萬家燈火的城市,在這樣溫馨的夜晚,也不知是誰靠向誰了,最後兩個人就依偎在一起了,“好美的月亮,好美的夜晚!”孟瑤說了,“是啊,夜美,月美,人更美;夜圓,月圓,人也團圓!”是柏羽軒說的了。孟瑤抬起頭來看著他,兩個人的眼裏都已經含情脈脈了,後來就緊緊地擁抱著對方,深情地吻著對方了。一段長長的擁吻過後,似乎柏羽軒的手要伸進她的衣服裏也是理所當然,順理成章的事了,但孟瑤就突然想到自己的身體是有病的了,她拒絕了,柏羽軒有些不好意思,他把手拿開了,“對不起,是我太著急了。”後來兩個人就躺在床上了,都沒有脫衣服,孟瑤緊緊依偎著柏羽軒的身體,把腦袋倚在他胸前,另一隻手就摟著他的腰了,柏羽軒的手也放在了她的肩膀上,“就這麽陪著我睡一夜,不要再說話,好嗎?”那是那晚孟瑤說的最後一句話了,柏羽軒點點頭,孟瑤覺得那是她這輩子所擁有的最優美的睡姿了。當第二天孟瑤醒來的時候,頭下的枕頭已經濕了,孟瑤知道,她是在夢裏幸福地流淚了。

    孟瑤經常地做有關柏羽軒的夢了,這讓她的頭腦裏有了一些想法,她應該給柏羽軒留點什麽了,然後她照著自己的想法做了。孟瑤也買迴來一個dv機,曾經在小別墅裏的那些漂亮衣服,公安局的人也都讓她帶走了,足足有一個大的行李箱,孟瑤把它們拿出來,一件件地換在身上,在dv機的麵前,擺著各種各樣的姿勢,做著各種各樣的表情,或清高,或孤傲,或冷豔,或熱情,或清純,或可愛,或嫵媚,似乎每一件衣服都可以找到一個合適的表情來陪襯,也似乎到了最後,孟瑤把她能做的表情都做了,把她能擺成的姿勢也都擺了,做完了這件事情,孟瑤就出去了。做著出租車經常地往郊區跑了,聰明的人知道,她是在找路了,不是一條迴家的路,是一條可以永遠地讓她離開這個令人傷心難過的地方,去一個鳥語花香,人和人都可以和睦相處,再也沒有人欺負的地方,那是一條去天堂的路了。孟瑤的想法就那麽簡單,既然是火車把自己帶出來的,那就還是讓火車把自己帶走吧。然後她終於找到一處合適的地方,孟瑤就迴小旅館了,她找了一個很大很結實的玻璃瓶子,又找了兩個塑料袋,把dv機和自己寫給柏羽軒的一封信放進一個塑料袋裏,封好口,把自己身上絕大部分的錢放進另一個塑料袋裏,同時放進去的也有一封信,信上寫著這樣短短幾句話:撿到瓶子的好心人,假如您是一個通情達理的人,又假如您是一個高級知識分子,再假如您曾認識一個叫做柏羽軒的山東男孩,就請您把另一個袋子交給他,袋子裏的錢都歸您了,而當這一切假如都不成立的話,就請您從袋子裏取出一小部分錢,做為自己的報酬,把瓶子封好,還是讓它原封不動地繼續漂流吧,拜托您啦!然後孟瑤把玻璃瓶子用那種很結實的透明塑料紙封得嚴嚴實實的,當孟瑤坐著車從那條大河的橋上經過的時候,她從窗口把瓶子投了下去,對於玻璃瓶子的命運,孟瑤不去想它了。當她再迴到旅館的時候,孟瑤買了一個很大的黑色垃圾袋,把她那些漂亮衣服都剪成了有大有小,有寬有窄的布條了,把它們扔進了垃圾袋裏,最後扔到垃圾堆裏了。

    那天的傍晚終於來了,孟瑤給小旅館的老板結了帳,就坐著出租車到了離挑選的地方不遠的小鎮了,有一家超市,外麵有那種連著的一排的紅的椅子,孟瑤坐在椅子上,就等著了。一直等到天完全黑了下來,家家戶戶的燈光都亮起來了,孟瑤又找了輛車,就出了郊外了,一直到了她挑選好的地方,孟瑤讓司機停下了,他很納悶,為什麽她要停在這樣的荒郊野外,她要幹什麽呢?司機沒有多說話,孟瑤把剩下的錢都給了他,司機見她給這麽多錢,更沒有說什麽,讓他走,他走就是了,就調轉車頭開走了,孟瑤一直等到看不見他的車燈亮了,才迴過頭,她爬上了傾斜著的石板,就抓到鐵道外綠色的護欄了,是那種有著小方格子的綠色護欄,雖然不很高,但孟瑤不知廢了多大力氣才爬過去,中間有好幾次都差點要摔下來,但幸虧都堅持住了,等她爬過護欄,孟瑤已經喘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了。等她終於平靜下來,孟瑤抓著護欄,看著遠方萬家燈火的城市,她是在向它揮手告別了,夜晚的城市燈火輝煌,更像是披了件絢爛華麗的外衣,那樣地耀眼奪目,就像飛蛾撲火一樣,外麵的人受不了它的誘惑,他們懷著最初的夢想和理想,甚至是最簡單的僅僅靠自己的雙手賺錢的想法湧入了城市,可最後呢,他們之中有多少是幹幹淨淨地進去,又幹幹淨淨地迴來,有多少是滿懷希望地進去,又滿是失望地迴來,有多少是完完整整地進去,最後卻傷痕累累地迴來,在城市的每個角落裏,每一天甚至是每一分鍾,又有多少像孟瑤一樣的悲劇在上演呐,城市表麵的繁榮隻是用來掩蓋它內在的罪惡的瘟床罷了,一直到今天,似乎越來越多的鄉下人要湧入城裏了,而城裏的人在厭倦了它的世態炎涼,人情冷暖之後,卻更多地向往著鄉下了,這是為什麽呢?為什麽不該發生的事情卻往往發生了,這是城市的悲哀,是社會的悲哀,還是整個人類的悲哀?

    這樣沉重的問題放在一個將要臨走的人的身上,實在是太不合時宜了。孟瑤轉過身了,以後的城市都不會再和她有任何關係了,她順著鐵軌,來迴張望著,她就等待著帶她迴去的火車了。遠遠地,似乎就真的聽到火車的聲音了,她踮起腳尖,就真的看到前麵的車燈了,火車移動的很快,孟瑤走到了鐵軌中間,仰躺在上麵了,雙手緊緊地抓著鐵軌,火車的聲音越來越大,就仿佛由拍巴掌的聲音一下子變成打雷聲了,孟瑤的耳朵就覺得有些受不了了,轟隆隆的聲音更大了,她覺得自己的耳朵要震聾了,她想鬆手去捂住耳朵,但她沒有撒手,因為她感到有風了,是火車夾帶的風。聲音越來越大,風也越來越大,孟瑤緊閉著雙眼,兩手死死地抓著鐵軌,近了,更近了,然後一下子,什麽都不知道了,車頭駛過去了。有人說,天上的一顆星就代表地上的一個人,當地上的人逝去的時候,天上代表他(她)的星星也要熄滅了,流逝了。那個夜晚可以說是繁星滿天了,當車頭駛過孟瑤的身體時,天上也真的有流星隕落了,那麽快,那麽亮,那樣耀眼,奪目,一瞬而過,那個時候,城裏的許許多多的人正遙望著夜空,他們或高興,或傷心,或失落,或孤獨,或寂寞,甚至是無所事事的人,隻那麽輕輕地把頭一抬,就看到那美麗的瞬間了,那樣璀璨到極致的瞬間,許許多多的人都看到了,有的人還許了願了,還有一個年輕人,不但看到了,還把它寫下來了,雖然他不知道那顆星星所代表的名字是不是叫做孟瑤。

    這就是生活吧,生活是什麽呢?在即將到來的每一秒鍾都存在著神秘不可知的未來,就有人說了:生活就像一塊巧克力,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塊吃到嘴裏的會是什麽味道的。生活就是這樣的富有神奇與魅力,因為神奇而充滿魅力,因為充滿魅力而更加神奇。

    逝去的人已經逝去了,活著的人還要活著,那麽就讓我們來祈禱:讓逝去的人安息,讓活著的人更好地活著。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一個洗碗女工的故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古浪2007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古浪2007並收藏一個洗碗女工的故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