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宴席未開,丟下滿屋子的人逃跑,很符合她的風範。

    邵澤徽很氣憤,但一點都不覺得驚奇。

    她就是不打招唿,猥瑣地跑了,不用懷疑。

    公寓沒人,電話不開機,短信不迴,惟獨在阿男那邊留了句話,說是迴a大準備答辯考試。

    有時麵對她,邵澤徽會覺得自己是個棄婦。

    還是個不知道做錯了什麽卻還死纏著抱著負心漢大腿,把自己弄得賤兮兮的棄婦。

    ~~

    迴到p城第一天,丁凝明白了邵澤徽說“你媽媽再管不了你”的意思。

    粉麵含春的杜蘭梅開二度,正在熱戀中。

    還沒有見到對方前,丁凝從媽媽口裏聽到的描述是:

    a大教授,有一定社會名望,早年喪妻,長情未娶,膝下隻有一名獨生子,國外遊學剛迴。

    為人正經嚴謹,不好聲色犬馬,一心隻撲在學術上,雖然少了些情趣,但沒有複雜的男女關係,生活單純。

    丁凝琢磨著……這人的描述,怎麽聽上去這麽耳熟?

    等杜蘭的男友某日領著兒子上門拜訪,丁凝看著出現在眼前的郭勁安,才錯愕了。

    自己未來的繼父,果然就是郭教授。

    風神俊秀的過往小男伴,隔了一年沒見,又長高了不少,走出來時,微笑如春日浮雲,臉上卻有些紅暈。

    他說過會努力記起她。

    缺失的記憶還沒迴來的完整,但是跟她相處的時光還長得很。

    杜蘭不好意思地推女兒,指郭勁安:”凝凝,這是你弟弟。”

    郭教授也十分給力地唿應,嚴眸掃過兒子:“安安,叫姐姐。”

    姐姐,弟弟,丁凝和郭勁安同時風中淩亂了。

    郭教授現在著手的幾個科研項目和邵氏有緊密聯係。

    邵澤徽把教授介紹給杜蘭並不難,既能叫不喜歡自己的丈母娘投入戀愛生活無暇顧及女兒,又能把情敵變成弟弟,一石二鳥……丁凝完全能夠體會他的險惡用心了。

    趁郭教授嚴肅地將雙手放在膝上,端正地坐在客廳裏等候審核結果時,丁凝摸到廚房,呲牙挑剔:“媽,這個不好吧,郭教授比你大十幾歲,你再婚我完全不反對,可也得找個年輕一點的吧。”

    杜蘭臉上出現可疑的紅暈,放下菜刀,用丁凝從沒聽過的嬌

    羞口氣答:“他保養得挺好,看上去很年輕呢,再說了,現在不是最時興大叔蘿莉配麽……”

    丁凝望天:“媽,您不是蘿莉啊!”

    杜蘭倒很現實,囁嚅:“不是蘿莉麽…那就更沒機會挑了啊。”

    丁凝終於歎氣攤牌:“媽,其實我是懷疑,郭教授接近你的目的——”郭教授跟邵氏合作,她有理由相信,以邵澤徽的為人,絕對有可能會威逼脅迫旗下科研人員接觸媽媽,以至於達到叫媽媽分心的奸險目的。

    杜蘭嘀咕:“願打願挨的事。你當時接近那個鐵麵神……目的也不單純。”

    這是叛變的意思嗎?竟然還拿那人當例子,聽起來還是個好榜樣。

    丁凝幾乎都能看見他臉上的笑意了。

    第一場見麵,丁凝在餐桌上看著兩人相互夾菜的甜蜜,以放行結束。

    天要下雨,娘要追求性福,都是沒法子的事。

    她隻能抬頭夾菜,埋頭吃飯。

    ~~

    送客時,郭勁安跟丁凝兩個大電燈泡走在後麵。

    杜蘭跑過來,眨了眨眼,朝郭勁安拋下一句話,就迴郭教授身邊去了。

    丁凝拉了郭勁安問,他的臉紅了半天,才說:“你媽說,她不介意姐弟亂倫什麽的——反正也不是親的——”

    丁凝:“……”曾幾何時,那個老實忠厚的媽,連言情小說都不讓自己多看的。

    兩對人影,一雙老一雙小,走在大街上。

    前麵的歡喜纏綿,後麵的尷尬失聲。

    丁凝看出郭勁安有很多話跟自己說,自己其實也有,但無從下口。

    等郭勁安終於鼓足勇氣走自時,丁凝也很激動,一張嘴,喉嚨一緊,有什麽嘩啦啦湧上來,話沒倒出來,竟然把剛才餐桌上的食物給倒出來了。

    全都怪剛才吃飯時,實在不忍直視郭教授和杜蘭的恩愛,隻顧著狂扒飯,吃多了。

    氣氛全沒了。

    晚上迴到房間後,她丁凝把手機電池上了,不到幾秒,短信劈裏啪啦山洪暴發一樣砸過來。

    手機君苦逼地黑屏了兩分鍾,才暈頭晃腦地歸位。

    短信內容她懶得看,抱著雙臂,坐在床沿繼續等,十分鍾後,電話鈴聲大作:“豬來了~~豬來了~~豬來了~~”

    在離開h城的第四天後,她第一次接起他的電話。

    電話那邊的人顯然覺得四天就接電話,應該沒什麽問題,說話都輕鬆了:“說什麽急著趕迴去答辯考試,別忘了我還是你們學校的客座教授,謊話能編得更圓滑一點嗎。”

    得意忘形的結果,就是樂極生悲。

    那邊女孩冷清的聲音就像從冰箱裏拿出來的水果,罩著一層霜氣:“玩弄我於股掌,這真的讓你很有快感?”

    她是真的氣了。

    他脊背一涼,剛想講話,那邊啪一聲,一片忙音,驚了他心。

    為什麽這麽氣他?

    擱下電話的丁凝也有點囧,剛剛拋出狠話的冷高範兒,沒了。

    以前的自己,就連知道他瞞著自己有個世家女友,都是一副”噢?好吧”的心態,甚至還能大方投奔那個世家女友一派。

    現在不就是對付外人時沒有告訴自己一些細節嗎?有什麽大不了……

    她覺得自己怎麽就跟以前不一樣了呢,對於感情這碼事,唧唧歪歪,雞蛋裏頭挑骨頭,就跟這個時代……很多戀愛中的矯情男女一樣了。

    故意引他打電話來,丟下個話就掛了,這舉動是什麽意思?

    想了一晚上,快要睡著了,她才咬著被子想,好像是想要他親自來哄。

    被掛電話的人,則很頹喪。

    有必要,親自跑一趟了。

    這個沒肚量的丫頭,總不讓自己省心,可又有什麽法子。

    連阿男那個會移動的冰塊,旁人眼裏的深山怪蜀黍都追到風情萬種的都市女秘了,他有什麽理由搞不掂?

    她是小獵物,他就是抗著槍的獵人,就算捉到了不舍得殺,也得跟在屁股後麵跟著追啊追啊追。

    他不承認是自己沒用,自我安慰,追到了一半的獵物,放棄了,不符合經濟原則。作為一個商人,耗費時間半途而廢,更不科學。

    狠狠心,追到底。

    這一狠心,用力過猛,主席位置,他給了侄子打理。

    接下來幾天,丁凝從郭教授和郭勁安即將跟自己成為一家的驚詫中慢慢走出來,除了跟齊艾插科打諢,偶爾登陸網站,繼續未完的小說工程。

    以前她是棋子,現在她是上帝手,與其說她現在是在掌控原身的生活,不如說是將這本小說當做生活日記在記錄。

    除此之外,又多了個未來弟弟經常上門。

    兩周後,丁凝從私偵處,聽到了丁婕那邊的消息。

    方應貴兒子得知dang的情人之一是以前在p城419的對象,找到丁婕,兩人重遇,天雷勾動地火。

    方家公子有所求,自然是把丁婕逢迎得像個女王。

    年老醜陋又粗魯的dang除了多金,哪一點比得上年輕力壯、堪比雜誌封麵男模的帥氣男人?

    丁婕禁不起男色引誘,妄想一邊當個吃香喝辣的柔弱金絲雀,一邊調/教忠誠帥氣的小狼狗,沒料兩腳伸得太開,掉進了水裏。

    禁|臠和女王這兩個詞天生屬性就不同,相生相克。

    兩者都想兼顧?要麽壯烈精分,要麽死得慘痛。

    東窗事發後,dang知道丁婕拿錢養男人的事,又查到那軟飯男就是當初將丁婕送上自己床的方總兒子,前後一想,勃然大怒。他深深覺得自己中了中國人的仙人跳,還是雙環,將這朵讓自己一身綠的小百合花送進了h城有名的大型淫媒組織裏,接客還債,且由專人監管。

    女承母業,這個繼妹,終於做到了。

    丁凝通完電話,想到那個繼妹從此衣著光鮮內裏腐爛地穿梭在各個男人的床上,忽然有點腸胃抽搐,連忙抽了麵紙捂住嘴。

    彼時正坐在咖啡店享受下午茶時光,對麵的齊艾放下杯子,很奇怪:“你今天都吐了六次了,我都跟你數著呢,你不是腸胃炎又發了吧。”

    對麵旁邊的郭勁安眼神微眯,俊秀的眉毛一動,在射|進玻璃來的陽光中,尤其的從容,安靜地盯住丁凝。

    妊娠十周的bc報告擺在眼前時,丁凝已經沒有上次那麽驚愕了。

    經曆過一次,雖然隻是烏龍,但也有點底了。

    推算日期,就是邵園露台那次。

    三個月了,她捂了捂快要冒出頭的肚子,鎮定地通知了郭勁安。

    一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足夠讓一個男人成長。

    郭勁安很鎮定地托著她的手,到了市民政局旁。

    丁凝受了驚嚇,隻是叫他幫忙拿個主意,不是喊他來當接盤俠的。

    郭勁安的眼眸一如往日的清澈,卻又多了點什麽,是狡黠。

    他看看手表,又轉頭望民政局大門裏,再迴頭時,笑得和煦:“我不介意當它法律上的爸爸。

    從圍城進出的新人和舊人在大門口進進出出,喜慶淡漠皆有,

    惟獨沒有像丁凝一樣,一臉錯愕樣的。

    郭勁安挑眉,催促:“怎麽樣?工作人員還有十分鍾就下班了,正好趕在上午。”又看了看表。

    這小子,語氣竟然不耐煩了。

    絕壁有鬼。

    丁凝左右一望,攤手無奈:“叫他出來吧。”

    她實在不敢信邵澤徽會跟郭勁安串通一氣,但事實由不得自己不信。

    這個未來的弟弟,顯然已經變質。

    邵老二本來是準備直接把她拖到裏麵去強行注冊的。

    但是麵對孕婦,他下不了手。

    不但下不了手,站在丁凝前麵,他甚至有點背冒汗,也不知是不是熱氣往下沉,造成臉色冷冽,半闔眸,盯住麵前女孩的肚子。

    丁凝很不喜歡他這種眼神,鄙夷而淡漠,好像看到了一坨翔……這樣說自己的寶貝似乎不大禮貌,但他明明就是這種眼神。

    邵澤徽踱步過去,伸手,碰上那顆還沒隆起的肚子,上下摸了摸,語氣淡淡:“噢,還不錯,就是多了點贅肉。”

    原來這孩子是塊贅肉。

    丁凝望著他:“您身材保持得好,少塊肉,當然輕鬆。”轉身喊住郭勁安:“哎,走那麽快幹嘛,等我呀!”聲音嬌嬌滴滴,典型的孕期雌性荷爾蒙過剩,女人味像關不上閘門的水,嘩啦啦傾盆而出。

    天知道他心情多激動,耕耘了多少次,費了多少精-力……容易嗎。

    可是憋住了怎麽辦——

    他其實是想表揚她的:竟然有身材保持得這麽好的孕婦!這特麽還有天理麽!諸如此類討歡心的話……

    為森麽到了嘴邊就變了味!

    再看見她奔向另一個男人,簡直就是火燒澆油,那油還隻能憋著,不能翻滾一下!

    他悲憤了,幾步跨過去,拉起她胳臂,聲音卻還是平靜:“我不迴公司了。那邊給了老三打理。”

    裝付出最多的情聖?

    丁凝冷笑:“為了救你,我連我爸給我的那麽點錢都拋出去了。”

    他實在不想戳穿她表麵大義凜然,其實一肚子深謀遠慮,眉毛一抖:

    “花旗銀行保險櫃裏,我留給你那些股份和單位,聽說你一起打包帶迴來……渣都不剩。”

    她臉色紅一陣白一陣:“不應該嗎?”

    “當然應該,”他語氣溫和下

    來,“你說什麽都有理由,都站得住腳。”

    她氣哼哼的,一圈捶在麵前一堵胸上,勉強再不走了。

    他把她揉進懷裏時,又覺得她的背在輕微抖,像是在笑。

    他疑惑她是不是有點孕期抑鬱綜合症……情緒變化不要太快。

    但作為一個頭腦時刻清醒的人,他還沒忘記最關鍵的任務,拍拍她背:’喂,還有三分鍾,工作人員就下班了。”

    怎麽原來隻玩兒了他七分鍾麽?

    丁凝摸摸肚子,推開他,眨眼:“以後再說吧。”

    急什麽?反正幾個月這孩子又生不出來。

    就算生出來了,他不合格,換人又怎樣?

    他不能拒絕,並且有預感,在她不得不利用自己當孩子爸之前,得要受很長一段時間的折騰。

    跟她的婚姻之路,就是這麽遙遠而充滿曲折。

    兩個月多後,邵老二發覺,丁凝的孕期抑鬱,轉嫁到了自己身上。

    她懶得不願意運動,他會焦躁。

    她走多了路,他又會提心吊膽。

    她吃不下東西,他會憂心。

    她吃多了喊著肚子脹,他又會暴跳起來,扛人上醫院。

    每天直到她睡下了以後,他才會像個舊社會,服侍完公婆的小媳婦一樣,鬆了一口氣。

    兩個月,邵澤徽瘦了7kg。

    七公斤的肉離了身體,幾乎也像是生了一場孩子,還是雙胞胎。

    三個月後,某日,兩人開戒,做了一迴促進身心靈河蟹以及爸爸跟寶寶提前見麵的運動。

    運動結束,不知道是不是爸爸對寶寶太過熱情地打招唿,造成孕婦痙攣,以至見紅,破羊水,宮縮,陣痛頻繁……送醫院。

    抬上產床時,丁凝忽然流眼淚了。

    她折騰了他快半年,不知道有沒有報應,抓住他手臂:“早產呢,會不會死。”

    他氣急敗壞:“什麽早產?比預產期提早三天而已!”

    她舒了一口氣,還是有壓力:“會不會疼!”

    他很為難,不忍心:“應該……多少有點吧。”就算是無痛分娩,也避免不了完全沒有疼痛。

    手術燈亮起來,丁凝被推進去前,抓緊他手,仰著頭顱,漂亮的下巴女王一樣,略略勾出一個弧度,睫毛上還掛著水漬:“好吧,要是我沒事

    ,就跟你結婚。”像一顆驕傲的春/藥,就算在產床上,還是用某個角度在頤指氣使地勾引著他。

    他明白,她在宣告自己考試合格了。

    他蹲在產床邊,用溫軟而磨得平整的指尖,抹去她的眼淚。

    這個證,等她下產床後,能拿了。

    邵老二像一根點著的香煙,灼熱地徘徊在手術室外,人生中最焦躁且最燦爛的時刻,在向自己興衝衝地迎麵撲來。

    --正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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