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臉橫肉,頰上帶疤的中年男子出現在麵前時,丁凝唿吸一滯,捏住裙角。

    這個男人,曾經是協助丁婕殺害自己的幕後人。

    盡管時過境遷,還是讓她有種肉在砧板的感覺。

    dang坐在邵家飯廳內的意大利古董沙發上,旁邊是幾名保鏢。

    他跟利頌恩談了幾句,才將眼光轉到對麵沙發的黑裙女孩身上。

    “難怪。”dang粗短的手指彈了彈雪茄,嘴巴一張,莫名吐出兩個字,似笑非笑。

    如果他的百合花是隨手拿來,張嘴就能吃到肚子裏的兔子,對麵這女孩,則是一隻搖著火紅尾巴勾引過客,卻對自己媚態絲毫不察覺的小狐狸。

    他是風月老手,看得出來什麽樣的女人天生就該成為男人的玩物,否則簡直糟蹋了投胎。

    早年在異國包過一對雙胞胎姐妹,兩個人長得一模一樣,姐姐風情,妹妹嬌弱,伺候得自己欲-仙-欲-死。

    這女孩若不是邵家老二的女人,收入帳中,來個姊妹雙飛,也不錯。

    丁凝不知道他在難怪什麽,那種食肉獸般的生冷目光,已經讓自己坐立不安。

    利頌恩管不了他們的恩怨情仇,隻管自己的生意,就是看到這醜男目中的淫邪,有些不爽,抬起腳上蹬的亞曆山大麥昆高跟靴,恨不得用上麵的鉚釘尖頭猛戳他心口,雙手攤在兩邊雕花扶手上:“下月貴司在h城的遊艇會,天頌絕對有信心接下,dang生可有意合作?”

    dang收迴目光,笑道:“年輕人就是不怕死活,連計劃草案都還沒給我看,就敢打包票說有信心!不過,我喜歡!”

    利頌恩眼睛一亮:“我會尊重dang生的行程安排,看您那邊時間,差人盡快給您送去計劃書。”

    “別急,”dang將雪茄擱在水晶煙灰缸上,臉上有玄機:“我在h城的事務有專人料理,你們中國人有句話,用人不疑,我既然放了權,也不好插手,今天主事人有公務,沒來,就由公司另一名高層來代我跟利總洽談吧。”

    丁凝早有心理準備,抬頭望過去,果然,保鏢退開兩邊,一名華光萬丈的妙齡女穿走過來,看上去不過十八-九,臉孔嬌嫩,妝容淺淡,一身東方款禮服,纖纖玉手戴了絲質鏤花宴會手套,古典優雅卻不喧賓奪主。

    早料到這個繼妹恐怕華麗轉身,可真正見到,還是叫人一時迴不過神。

    再沒以前全身上下堆砌起來的名牌,臉上的驕色早幹幹淨淨,一派溫婉賢淑,得到金主的允許,翩翩出場,她先彎下腰身,在男人耳邊低語兩句,才安靜站在旁邊,唇角含著笑容,畢恭畢敬,馴化得一如島國女人。

    dang的情婦在世界各地不計其數,她能出類拔萃,成為一幹外室中的佼佼者,自然有一套手段。

    隻是,丁凝實在想象不出來,這個醜陋肥碩的老男人壓在她還顯稚幼的身體上的情景。

    丁婕輕啟朱唇:“姐姐,終於見到你了,實在太開心了。”

    一陣香氣隨著主人撲過來,丁婕展開雙臂。

    丁凝不得不伸開手,擁抱來人,對方傾在自己耳邊,聲音溫婉低沉:“不是每次都有一條小狼狗蹦出來,替你腦袋擋上一槍的。”

    丁凝一隻恨天高往前一挪,緩緩放到麵前人的腳背上,往下發力,尖細的鞋跟陷入丁婕昂貴的緞皮麵鞋背。

    伴隨著大叫一聲,丁婕鑽心一痛,毫無形象地仰天摔倒。

    保鏢連忙上前扶起這名得寵的小夫人,dang和利頌恩刷一聲,同時站起來。

    丁凝上前蹲下/身:“沒事吧?”又仰頭:“鞋子高了,不小心崴了,踩到她裙子。”

    利頌恩咳了咳:“怎麽能這麽不小心?”dang臉色一變,肌肉開始有些顫抖,望向正捧在手心的寶貝心肝:“沒事吧。”

    罪魁禍首都主動招了,丁婕還能說什麽?抱住裙下被踩出個凹洞的軟皮鞋,隻怕每天保養得嬌貴的腳趾頭都破皮了,心裏嘔血,咬著唇,擠出不計較的笑意:“沒事。”話雖然如此,眸子上已經罩上了一層水蒙蒙的霧,臉上寫著為我做主幾個大字。

    dang顯然不是沒事。

    當著麵欺負自己人,管他是有心還是無意,就是打自己的臉,他語氣十分陰涼:“丁小姐,是不是該跟lily道歉。”

    利頌恩打圓場:“這位丁小姐是lily的姐姐,dang生也知道,剛剛更隻是無心之失,不必鬧得——”

    肥厚的手掌往梨木桌岸上猛然一拍,一聲巨響嚇得連丁婕都一大跳,眼淚適時地奪眶而出。

    dang看了丁婕一眼,使了使眼色,一名保鏢將丁凝拽過來。

    他聲音很是暴怒,口水迎麵朝丁凝噴去:“下跪,賠禮道歉!”

    貴圈內這種烏漆嘛糟的事情太多,大佬巨鱷,一個心情不

    高興,拉個當紅的天王巨星來跪跪外加扇兩耳刮子也不是沒有,何況這大老板本來就是個半黑半白的商人,還自詡為軍火皇帝,現在更是天頌的主顧。

    當眾下了他女人的麵子,下跪?沒砍下自己那隻踩人的腳,怕都是給邵家麵子。

    丁婕輕輕拉住dang的襯衫角:“不要。”一個要字還在打著顫,又蹙緊眉頭俯□去,捧住傷腳,半是裝模作樣,半是真的疼,還疼得直飆汗,罵道:他奶奶的以後叫你好看!

    丁凝覺得後麵有股力量,把自己扯出保鏢桎梏,還沒迴神,已經被摁進了沙發,噗咚一聲坐下。

    她還有點頭暈眼花,身邊的白色沙發內,邵澤徽不知道幾時已經跟著坐下來了,撚起茶幾上雪茄,將尾部朝火源均勻點燃,燒得噝噝作響,待頭端焦黑發亮,才夾了手指當中,靠在沙發背上,指間亮光一亮一滅,襯得他一張臉孔也是忽明忽暗,一副稍安勿躁的不緊不慢。

    dang見東道主到了,氣怒消了一些,卻還是臉色難看:

    “邵,你這女人沒教好,很不懂事。”

    邵澤徽叼著雪茄,將身邊女孩肩膀一攬,生生抱了幾寸過來。

    丁凝一下子貼得他牢牢,他身上清淡的白麝氣息竄進鼻子,一抬眼,看見利頌恩正坐在對麵,總覺得怪異,探下手推他,卻推不動。

    dang顯然知道邵利二家是個什麽交情,瞟一眼丁凝,又朝利頌恩意味深長道:“利總可真是好肚量啊。”

    利頌恩嗬嗬一笑:“員工福利,員工福利。”

    dang臉色又繃緊起來,直勾勾望著前麵男人,一副今天勢必給個交代的神色。

    邵澤徽夾住雪茄,開口:“恕我才到。”

    dang知道這邵老二在裝馬虎,重複一次:“她故意踩lily的腳,lily現在連站都難得站起來。”

    邵澤徽瞥一眼丁婕凹出個洞的皺巴巴鞋麵,也知道這丫頭踩得有多重了,拍拍手掌,叫邵園傭人過來:“撥電話叫家庭醫生來,安排車子去山腳醫院,替lily小姐全麵無遺漏地查看傷勢,再通知吉蓮叫c&e百貨備好最新鞋款,待lily小姐傷勢好後挑選。”

    事無巨細地做到這個地步,再追究,就顯得太小家子氣。

    dang見他一副踩了踩了唄,再踩十腳都有得賠你的護短表情,冷哼一聲,卻見這邵老二放開懷裏女孩,站起身,雙手插在褲

    腰口袋中,親自朝丁婕走過去,濃眉一擰:“嗯……”似乎在斟酌怎麽稱唿。

    丁婕跟邵澤徽很有幾次見麵的機會,更早在姐姐前麵,這卻還是第一次真正近距離相對,見他臉龐對準自己,輪廓英朗,表情關切,心裏一動,這男人比dang小不了多少,卻保養得不知道好多少倍,平白添了幾分憤意,又暗中默默汲幹淚水。

    她當然知道自己什麽角度最讓人招架不住,溫溫糯糯抬起頭臉,唇珠一聳,憋細嗓音:“我叫lily。你好,邵先生……其實我真的沒事,跟姐姐沒有關係,不用那麽麻煩叫醫生,更不用去醫院。”見麵前男人口袋裏的手蠕動,像是要出來,一個條件反射,舉起纖嫩玉手,等他來攙。

    邵澤徽聳肩一笑:“lily小姐太幽默了,我當然知道你叫什麽。隻是想知道lily小姐是dang的……”轉了個身,將抬著手的丁婕晾在身後,麵朝dang,臉上是揶揄:“米飯?米粉?麵條?”

    這話一出,除了丁凝聽不大懂,利頌恩側過臉去悶悶偷笑,全場臉色都變了。

    越南男人一夫多妻,大小老婆用國人常用食物名稱來劃分取樂。

    大老婆稱米飯,也就是不能缺少的主食,二奶是米粉,三奶是麵條,接下去的四五奶則更可悲,叫方便麵,隻為填飽肚子,滿足食欲而已,可有可無,拿來即食。

    依dang包養女人的瘋狂程度,丁婕排名怕是連前一百都難入圍。

    在場眾人自行腦補食物,臉色不變都難。

    利頌恩即時站起身,輕咳:“小誤會而已。這樣吧,lily小姐要是沒什麽事,不如另找個安靜地方,我來跟您介紹一下天頌情況跟遊艇會的大致計劃。”

    丁婕是打不死的小強,精神已經抖擻迴來,絲毫看不出剛剛受過嘲諷,放下腳,望向丁凝:“丁小姐,不知道由你親自來為我服務,可好?”

    丁凝知道她沒安好心思,可沒理由拆利頌恩的台,害她損失生意,點頭:“怎麽會不好。”站起身,“不知道lily小姐想去哪裏。”

    丁婕將那隻剛剛白費舉起來的玉手一舉:“先扶我起來吧,室內太悶了,你陪我去外麵走走,一邊走,一邊談。”

    邵澤徽將迎麵要去攙人的女孩暗暗一攔。

    丁凝抬頭看他一眼,輕輕把他的手握住拿開,扶了丁婕走到外麵。

    利頌恩見兩頭大鱷眼神你來我往,硝煙彌漫,似乎

    有話要說,也識趣離場。

    該走的都走了,宴會廳內清淨下來。

    dang生出詭譎笑意,顯得橫肉綴生的臉龐越發扭曲:

    “邵,之前給你麵子,叫lily收手,不再對這位丁小姐窮追猛打。今天看來,她們姊妹著實仇怨不淺啊,lily要是再耍小孩子脾氣,我可不擔保一定能攔得住。”

    邵澤徽揀起雪茄,含在唇齒,柔吸一口,翹起腿搭在另條膝上:“你我多年老相識了,有什麽話就直接說吧,何必先扯到女人頭上?你這作風越來越娘娘腔了,跟你的外表實在不像。”

    dang對麵前男人這脾性不知是愛是恨得好,也就開門見山:“上迴蟠龍山一事後,你說過,隻要我放過丁小姐,關於菲律賓北甘馬仁省附近小島的礦產開發,就還有迴旋商量餘地,我還在等你答複,你不會忘記了吧。你們這些中國人,一天到晚總說禮尚往來,我順了你的意思,你可不要叫我傷心哇。”

    邵澤徽一字一句道:“菲國政府腐敗,高官就沒一個不貪汙的,官商勾結又是舉世聞名的嚴重,礦產生意利大,更是個無底洞,我和大哥不大想涉入這攤渾水,畢竟邵氏現在做的是正經生意。”

    話剛說完,dang勃然大怒:“你他媽這是玩我!?那就可別怪我——”手往前一摔,掌心水晶高腳杯“哐”一聲摔落地,紅酒濺出,猛一起身,腦勺後麵卻被金屬物頂住。

    旁邊留下的保鏢立刻蜂擁上前,拔出槍支朝著仍然悠悠品雪茄的男人。

    dang冷靜下來,揮揮手,叫保鏢退下,盯著對麵沙發的人,牙齒摩擦:“邵,你他媽的這是幹什麽?”

    邵澤徽叼著雪茄立起身,走到對方麵前,眼神依舊淡泊,伸出手,不輕不重拍拍dang油膩的臉:“不幹什麽,我就是他媽的玩你,你想怎麽著?”

    才兩下,dang的臉上出現了鮮紅掌印,冷冷道:“好,那位丁小姐要是哪天走在街上,不小心被人下了腿腳、毀了容貌或者落到剛出獄的變態強/奸犯手裏,你可千萬別心疼——”

    話音不落,腦勺後保險栓一響,麵前男人親自接過手槍,將自己衣襟拎了上來,槍口頂在自己太陽穴上,聲音沒有恐慌,穩得叫人心驚:

    “你對北甘馬仁省無人小島的真實興趣,真是因為礦產嗎?需要我把你在島上搞地下非法軍火交易市場、窩藏跨國通緝武裝力量頭目的犯罪證據交給聯合國犯罪毒品辦公室和他們對立

    的國家政/府嗎?嗯?!”

    dang臉色雪白:“你在說什麽?”

    “還他媽的要我跟你翻譯一遍嗎?”邵澤徽一口雪茄連著唾沫吐在dang臉上。

    dang被火星子燙得一個激靈,汗毛孔都縮緊了,不顧太陽穴上還頂著槍,捧住臉疼得呲牙咧嘴起來,半天停歇下來,才見麵前這男人已經收起槍支,迴了對麵坐下,豎起兩根手指舉在額邊,做個行禮的動作,唇角含笑:

    “對不住,失手了,跟剛剛丁小姐一樣,無心的。”

    又轉過頭喝了一聲:“還不給dang生重新拿酒!”

    對著口蜜腹劍的小人,他用君子劍文雅地刺你小腹大腿。

    對著野獸,他嗜血啖肉,較你粗鄙百倍不止。

    陡然變臉,dang已經明白,這邵老二被惹毛了,他要美人,可也容不得別人覬覦自己城池。

    這一場,自己敗了陣。

    三山五嶽的什麽沒見過?dang揀起煙灰缸邊的雪茄,吸了一口,又將傭人重新斟滿的紅酒猛灌一大口,穩住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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