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梵高來說,這是一個嶄新的世界。在這裏,所有的女人都崇拜他,寵愛他,尊敬他。青青、芳菲、梅杞,這些女人的出現似乎是為了平整和滋潤他生前那片遍布瘡痍的情感的土地。也許以後,還有其他女人出現。不用他費力追求,不需他花錢供養,她們自己慕名而來。梵高先是受寵若驚,既而感到驚奇,從梅杞屋裏出來時,已覺得精疲力盡了。原來和女人周旋幾小時,竟比他作一幅畫還要累。他由最初的鍾情青青,變為四顧茫然,不知所措,幾天之後,他認定,這些女人們是些走馬燈一樣的擺設,不象有真實情感的人。也許是因為他還不了解她們。也許是女人們真的如此。他無法了解她們,三個人在三個夜晚的連軸戲,讓他更多地看到了她們的共性,而不是個性。在這種情況下,愛情無法產生。梵高對女人的看法變了。他天生的執著個性,發揮到女人身上,可不是什麽好事。所有的女人,成了一個人。他可以追逐所有女人,象追逐一個人。不,不用他追逐;送到他身邊的所有女人,都象一個人。他發亮的敏銳的眼睛,看透了女人的本質,比女人自己看得更清楚:女人們的醉心於愛情,其實,是醉心於崇拜他人,醉心於被征服。

    瑪吉曾向梵高通報他生前的畫在國際畫壇上的價碼,價錢之高令他吃驚。他的名譽聲望遍及全世界,影響到整個時代。電視上有介紹他和他的畫的專題節目,他的故鄉為他建立了梵高紀念館,他曾經學畫、作畫的地方被保護起來,成為珍貴的名跡。這是他生前最自信的時刻的至高夢想了。可是,為什麽?世上的人們,真的一下子就懂得他了嗎?懂得他這個作牧師就要成為一個救世的上帝,學畫就要奉獻極世精品的他了嗎?連他自己也還不懂得。他隻是生就了一股狂熱的激情,抑製不住內心時時翻湧的衝動。他真的這麽有價值嗎?這是他夢裏深信不疑的。是他自己的深信不疑感染了世人,讓他們看到了畫筆替他流瀉在畫布上的情感的顆粒了吧?他屬於誰?屬於所有人。但又隻屬於他自己。他自己。他隻是他自己。接受自己,承受自己,忍耐自己,折磨自己,壓抑自己,表達自己,渲泄自己。如今,那個輝煌的是他,又不是他。那些畫是他的,在一種入魔般的境界中從他的筆下產生;而一旦產生,又脫離了他,成為了它們自己。他甚至因而一無所有,隻有一個概念“他是這些畫的主人”才勉強把他和那些輝煌名譽聯係在一起。他複活了短短幾天之後,就恢複了那種不為成名隻為畫畫、隻為減少痛苦隻為填補生命而畫畫的生活方式:他,他這個人,就是繪畫本身,除此以外,他什麽也不是。和別人建立聯係,曾使他痛苦;當然,這些人中要除去他至親的弟弟。現在,和女人建立聯係使他勞累,和其他人建立聯係他又覺得毫無必要。他冷漠孤傲,自我封閉。繪畫的世界,是他心靈的安寧。

    他該得的,世界償付給他了;這點,他知道了。接下來,還是畫吧。

    青青盡力捕捉梵高發亮的眼睛投來的目光,但所獲越來越少。她忍耐了七天,終於在星期五晚上找到了機會,把梵高又領到了她的房間。這時的梵高,更象一個未開化的野人或一頭野獸,而不象溫文爾雅的現代人。兩人在屋裏翻天覆地;外麵也在翻天覆地,但青青不想管。瑪吉家出了什麽事,她管不著;瑪吉的妹妹哭天搶地,她管不著;有一股血水在小樓二層的走廊、房間裏象蛇一樣爬行,她管不著;滿廳的客人亂作一團,她也管不著。她隻想為自己爭到一個能給她一所自己的房子的丈夫。遠離了別人的管教、支使和騷擾,遠離了低賤的奴仆地位,成為自己的女主人。外麵越亂,她的所獲就越安全。

    第二天,周六下午,梵高失蹤了。青青到處找他,也沒找到。她壯起膽子去問瑪吉,瑪吉說她把梵高送迴到他來的地方去了,梵高對她來說沒用了。青青不相信。她中午還見瑪吉把自己和梵高還有多多三個人關在那間畫室裏,聽得她在裏麵念念有詞。沒見有人出去,怎麽梵高會突然不見了呢?是不是昨晚發生在芳菲男友身上的事情也發生在梵高身上了?瑪吉把梵高殺死了?青青早知道瑪吉是個奇異的人,能做些奇異的事,但她不知道這些奇異的事是怎樣做出來的。瑪吉總是做得很隱密。

    除了青青,沒人對梵高的消失表示出驚奇。他的出現本也是很突然的事。又突然消失,也沒什麽啊。但青青看出來,這裏麵有名堂。對周五晚上的血案,她不關心,但對梵高失蹤案,她出奇地留神,留意著瑪吉後來的一舉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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