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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隻看了這個開頭,再聯係上陳實的反應,鄭佳怡就大致可以猜測出這位將要說什麽,但她並沒有急於直接往下找自己最想看的那句話,慢慢的從頭讀起來。


    “我叫鄭……”喲,還是同姓。


    “叫什麽就先不說,先瞞一瞞,但我想,如果我的這個帖子發了之後,能被不少人看到,可能不久之後,很多人就會知道我是誰,因為我們部門,姓鄭的,隻有我一位,而那天的當事人,又正是我,”


    “我姓鄭,春節後才加入省紅會,當一個辦事員,”


    “但考慮到我這個帖子,違反了相關的紀律,最重要的是,違反了我們對捐贈人的承諾,我想,我應該很快就不再是紅會的一個辦事員……”


    這人,究竟是糾結,還是在吊人胃口?鄭佳怡想。


    “我姓鄭……”又來?


    “因為家裏都在民政係統工作,畢業之後,我選擇到了紅會,成為一個辦事員,”


    “和我想象的一樣,紅會的工作,確實比較清閑,”鄭佳怡心說,看來你真可能會丟掉你的工作。


    “但我沒有想到,我加入不久,就將迎來我們最忙碌的一段時間,”


    “盡管已經做好了迎接繁忙工作的準備,盡管那些比我資深的同事,不論男女,都說看電視太難受,但在周三的那個早上,在剛上班之後,大家還是擠在部門裏唯一的一台電視機前,看著那些讓人揪心的畫麵,”


    “我站在門口,看著不少在我原來的印象中,心腸其實有些趨冷的老同事——因為工作的緣故,他們接觸了太多不幸的事,在這個早上,又和昨天一樣,不是眼圈泛紅,就是忍不住抹眼淚,鼻子忍不住也有些酸,”


    鄭佳怡的鼻子也有些酸。


    “老實說,小學一年級,我爸那皮帶抽我的時候,初中一年級,人生第一次被幾個拿著棍棒的人堵在巷子裏的時候,高中一年級,感覺他就是我的全世界的初戀女友甩了我的時候……”


    “我從來沒有掉過眼淚,”


    “我還是一個剛走上社會的大學生,前程遠大,但從那天開始,我才知道,我並不是沒有眼淚,我並不是不會流淚,”


    “解說的,明明不是倪萍,實際上,那些解說,我們幾乎都不聽,隻是看著傳出來的那些畫麵,我就經常忍不住雙手掩臉……”


    “為此,我人生第一次出門的時候帶上了手絹,而且還是三條,”


    “作為一個公務員家庭的獨生子女,其實我並不是一個特別富有同情心的人,坦白說,我也從來沒有設想過,會為一些素昧平生的人,獻出我自己的生命,我才二十四歲,我前途遠大,”


    “但那兩天,看著電視上的那些畫麵,我經常會想著,我寧願是我在那下麵,我願意一個換一個,替換出一個丈夫,或者是一個兒子來……我真的願意,”


    “我真希望,我能在那裏,我真希望,我能那麽做,”


    “因為我覺得,如果能那麽做,才是真正的幫到他們,幫到我們的那些同胞,我的同胞們……”


    “……就在我再一次把臉轉向牆的時候,我突然聽到有人問,‘同誌’,”


    轉身一看,我看到了兩個老人站在我身後。


    我第一眼就能看出,這對老夫妻,應該是來自下麵的鄉鎮,從他們的皮膚,從他們的手,從他們的穿著……他們肯定不是一直生活在城市中的人。


    到時他們身後跟著的四個男女,看起來很光鮮……一對子女看起來都有出息,所以應該也算有本事的鄉鎮老夫婦。


    要是在平常,我在這樣的時候被人撞見,不管他們是誰,不管他們的子女看起來多成功,我一般不會有好臉色。


    但是那天,看著他們的臉色,看著他們也有些紅的眼圈,我非常客氣,“叔叔,阿姨,你們有什麽事?”


    “我們想向那邊捐些錢,”大爺說。


    “我們想表達一些我們的心意,”大媽用手擦了一下眼睛。


    裏麵的同事們也聽到了動靜,負責的金大姐走到門口跟他們招唿——在平常,她的態度也不會這麽好,尤其那是一對穿著普通,看起來也普通的老年夫婦。


    但從那一天開始,那些曾經缺失的東西,又好像都迴到了我們身上,好像從那天開始,一個眼神,就能讓我們覺得,我們都是一家人,都是親人……


    “小鄭,你先帶著大爺大媽去辦公室,我們一會就來,”


    我知道,他們是還想再看看,想知道我們空降軍的勇士,今天究竟能不能成功降下去,因為那會關係到後續的進程。


    我此時也沒有平常被資格老的同事吩咐做事時的不忿,客氣的把他們帶到辦公室。


    “叔叔阿姨,你們坐,喝茶還是喝水?”


    “小夥子,鄭主任是吧,我們不喝,我們先把事辦了,”大媽說。


    看得出來,她和我媽一樣,是個急性子。


    “好的,”我還是給他們倆泡了杯茶。


    “我代表紅會感謝你們,”以前經常掛在嘴邊的話,這些天,我說得最真誠。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那邊的人……”大媽的眼睛又紅起來。


    還不等我抵給她紙巾,她的一個女兒就抵給她一張紙巾,真是個孝順的好姑娘。


    大爺看了那位應該是他們大兒子的人一眼,點了點頭。


    他們的大兒子拿著包來到我桌旁,“你好,我姓王,我協助馮先生夫婦完成他們的捐贈意願,”


    這一看就是一個很精幹的人。


    但是,他竟然不是這對夫婦的兒子?


    而且,搞得這麽慎重,我隱隱覺得,好像要發生什麽大事一樣。


    “你好,”我站起來和他握手,“請問,你們,哦,馮先生夫婦,是想捐錢,還是捐物?”


    “馮**、梅**(請原諒我暫時先隱去他們的名字)夫婦,希望以個人的名義,各自捐贈15億元,”


    那一刻,我是懵的,我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像是高一時候,不久前的晚上還給家裏撒謊,偷偷溜出來和我一起看電影,然後在公交車上一直緊緊的拉著我的手,舍不得鬆開,我曾以為會是我全世界的姑娘,在半個月後那個驕陽似火的中午,非常平靜的跟我說分手,說她一直喜歡的,其實是我的好友那一刻一樣懵,一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過,那一次,我整個人是如墮冰窟,這一次,我整個人是暈乎乎的,好像是中暑了一樣。


    “多……少?”我清楚的記得,我當時的聲音,飄忽得厲害,我還記得,說話的時候,我已經坐了下去,因為,我有些站不住。


    “你沒聽錯,”那位精幹的王先生說。


    “小夥子,在這樣的事麵前,錢不算什麽,隻要能幫得到他們,”那位大爺說。


    我點點頭,在這樣的事麵前,錢確實不算什麽,但是,你們這錢,也太多了啊。


    我雖然業務水平一般般,但我明白,這一定應該是我們的係統,所收到的最大的一筆,不,最大的兩筆,不,應該是我們的慈善係統,所收到的最大的兩筆個人捐贈。


    我又看向王先生,因為我必須再確認一次。


    “是的,各自15億元人民幣,”


    我又扶了一下桌子,有些失禮的把他們丟在辦公室,“你們稍等,我打個電話,”


    我此前,並沒有經曆過類似的陣仗,我個人認為,這樣的捐贈,我們的領導,一定要親自到場,我甚至覺得,市裏的領導,也應該親自到場。


    他們還想阻攔,但我表達了我的難處,“叔叔阿姨,這樣的事,我處理不了,”


    很快,幾分鍾後,平常在單位都很難碰麵的領導們一路小跑著過來,辦公室站滿了人,我記得,我上司金大姐,此時都隻能遠遠的站在走廊的那頭。


    我還記得,領導問了一句,“請問,兩位是馮總的……?”


    ……最後,我們在中午的時候,送走了這兩位夫婦,他們拒絕了所有的提議,比如,舉行一場捐贈儀式。


    他們隻想著,能盡快幫上那邊,他們還再三叮囑,一定要替他們保密——抱歉,我沒做到。


    但現在看到網上的這麽多言論,我想,我一定得說兩句。


    我想告訴大家,那對老夫婦,和馮一平馮總的父母同名,我還想告訴大家,馮總家的戶口本上,目前就他爸媽和他三個人,這樣平均下來,剛好每人捐贈10億元。


    以上,都是我真實的工作經曆,也許有人在看到數字之後,我覺得我是在編故事,但相信我,我還沒有編造一個涉及10位數的人民幣的故事的想象力。


    相關情況,大家完全可以求證,我姓鄭,我在省紅會工作,我想,你們電話一問,單位裏就會知道我是誰。


    最後,我想說,因為工作的關係,我們見過太多盛大的儀式,對那樣的行為,我們也表示理解,但更讓我我們感動的,還是那天的那對夫婦……我敬重他們,我愛他們!


    所以很抱歉,我今天可能給你們帶來了麻煩。


    最最後,我想說,作為馮總的老鄉,我很榮幸,作為馮總的同胞,我很榮幸……


    我姓鄭,我將很快失去我在紅會的工作,歡迎不相信的人親自求證……


    …………


    鄭佳怡終於看到了最後,愣愣的坐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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