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連續下了三日三夜,澶州城外,白茫茫一片,奪目耀眼。天門陣蜿蜒於冰雪之中,宛若一條長蛇,涇渭分明,將南北通道隔斷。而陣內升起的妖氣,彌漫蒼穹,又於天地之間豎起一道屏障,莫說人馬無法通行,即便飛鳥,亦難以逾越,甚麽飛鴿傳書,徒歎奈何。

    最無奈者莫過於馬天佑,穀如空、商玲瓏、平戰、韓星等人去世,令他意誌消沉,雖然每日有雲遙及浣兒長伴身旁,享盡齊人之福,溫柔無限,但每次接觸浣兒那強作歡顏的目光,便心疼如絞。一夜之間失去父母的切膚感覺,對他來說,最深刻不過。而浣兒的痛,似乎比他來得更為殘酷,渡過了十八個年華,忽然重逢父親,那簡直是上天所賜,欣喜自不必說,但在數月之後,非但父親得而複失,連她十八年中相依為命,朝夕相處的母親,亦離她而去。能夠忍受這種巨大痛楚,已屬不易,要她在悲痛之中強顏歡笑,於心何忍?

    馬天佑心中當然明白,她所做的一切,完全是為了自己。他對她充滿了歉意與感激,卻又無從安慰,隻是在想,以後無論發生任何事情,絕不讓她再有半點傷心,亦不會再離開她,讓她在淒風冷雨中孤寂苦度。

    他想振作起來,讓她不再擔心,但卻無從下手,馬天佐落入契丹人手中,生死未卜,天門陣似一隻法力高強的魔鬼,連精通奇門遁甲,知曉天象,卜算未測的水魚兒,亦束手無策。

    連續數日,澶州城門緊閉,吊橋高掛,似乎已放棄了攻陣的打算。當世三大高手,穀如空、商玲瓏及若塵,尚且無法在天門陣中全身而退,除了每日借酒消愁,他又能如何?闖陣救人?破陣殺敵?隻不過異想天開罷了。所有人均已看出,赤術子滅掉穀如空等人之後,下一個目標便是他。闖入天門陣,無異是自投羅網,死路一條。

    其實並不能怪水魚兒束手無策,她知曉破陣之法,卻苦於無破陣之人及破陣之物。若是普通迷陣,在她指點之下,早已擊破。但天門陣乃仙人所傳,玉皇殿中大旗,更是堅不可摧,除非以神物擊破,別無它法。

    但何處尋那破陣神物?澶州城內,自然沒有;中原武林各門各派,精通異術者為數不少,但法具隻是稍有靈氣,稱不上神物,自天門陣內一戰,中原武林損失慘重,聞陣色變,誰亦不敢逞強,平時所謂的奇技,與天門陣相比,隻不過是小巫見大巫,難登大雅之堂;澶州守城將領已派人前往東京稟奏真宗皇帝,請求張貼皇榜,於普天之下尋覓破陣神物,至今未有音訊,相信亦是渺茫。

    雪霽天晴,萬道金光放射,為白緞般的大地添上一層五彩霞披,絢爛異常。天門陣突兀其間,妖氣彌漫,異雲密布,與天鋪地設的迷人景象格格不入,仿佛超出三界,淩駕五行,天地萬物,唯它獨尊。馬天佑立於城頭眺望,見玉皇殿中的紅旗高高飄揚,在冰天雪地中顯得格外醒目,想起不久前的滔天血浪及耀眼光華,不禁暗暗傷神。

    穀如空的出現,令他覺得溫暖,覺得安全,仿佛又迴到了童年時代那種無憂無慮的生活。穀如空的離去,除了悲痛之外,帶給他的,更多是空虛。他恨自己沒用,眼睜睜看著叔叔叔娘困於天門陣內,命懸一線,卻無法挽救;弟弟被人活捉,兩位長老兼叔叔為他而死,葉明秀姐弟下落不明,所有一切,亦是無能為力。他甚至覺得自己極度窩囊,保護不了任何一個人。

    酒入愁腸愁更愁。他已記不起喝了多少杯,搖搖晃晃將武尚文、遙兒、浣兒送出房外之後,聞更聲已是深夜,仍覺意猶未盡,坐於房中,自斟自飲起來。

    但凡借酒消愁者,總是不勝酒力。馬天佑連飲數杯,隻覺四肢乏力,來不及上床,一頭栽倒在桌上沉沉入睡。

    亦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間但覺寒風四起,削肌刺骨,跟著房門吱呀打開。以為武尚文來找他喝酒,懶洋洋抬起頭,伸手想去摸那酒杯,卻見一銀須雪發,白衣白袍的老道立於門口,目中神光流轉,宛若仙人。心中一驚,酒意全無,驀然立起,反手去拔背上長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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