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沉吟不語,鍾英仿似已失去耐性,目光迫視,說道:“展幫主是信不過在下,抑或別有想法?”語氣咄咄逼人,絲毫沒有轉彎餘地,眼神一如血誓時般堅定。

    展仝幹笑一聲,方待說話,突然見群雄紛紛向兩旁閃開,當中走出一人,身著藍白緇衣,手執雪白拂塵,寶相莊嚴,正施施然而來,正是妙雨師太。心中大喜,暗忖救星到了。

    在妙雨師太身後,跟隨著十數個青衣妙齡少女,柳腰輕擰,楚楚動人。而最令人吃驚的是,在妙雨師太身後左側,還有一名中年男子,鮮衣華服,雙目如電,竟然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唐門掌門——唐楚衣。行得近前,妙雨師太雙手合什,說道:“貧尼妙雨,參見鍾盟主。”

    鍾英急忙將烏蟒劍盤於腰間,一臉肅然,抱拳躬身說道:“鍾英初為盟主,不知師太法駕光臨,有失遠迎,罪該萬死。”語言舉止,謙恭有禮,與方才凜然之態判若兩人。

    妙雨師太微微點頭,說道:“鍾盟主過謙了。貧尼素喜清靜,不願太多過問江湖中事,況且盟主已然選出,中原武林一切事務,當由盟主主持。然而事關重大,關乎中原武林及大宋江山命運,這次貧尼卻是非說不可。”言畢輕咳兩聲,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片慘紅。

    鍾英大吃一驚,問道:“師太受了重傷?”見妙雨師太點頭,複又問道:“是誰把師太打傷?關乎中原武林及大宋江山命運,所指的又是何事?”

    妙雨師太微微一笑,說道:“多謝盟主掛牽,一點內傷,相信貧尼還能承受得了,其中緣由,不妨聽展幫主細說。”言畢雙手合什,對四周作一環拜,說道:“請各位英雄暫且退迴原地,真相很快便會大白。”

    事情越來越複雜,大家均想知道是誰吃了豹子膽,居然敢在金頂上將妙雨師太打成重傷,以及他們所說的關乎中武林武林及大宋江山命運究竟所指何事,便紛紛退迴原來站立之處。

    黃戟越聽越是心驚,忖道:“天佐年輕氣盛,昨日妙雨師太曾向他出手,想必是心中不忿,夜深之時將妙雨師太打成重傷,若是如此,縱有天大理由亦保他不住了。天佐啊天佐,你怎能如此意氣用事?”心中想著,見馬天佐一臉冷笑,眼中盡是不屑,更覺自己猜想不錯,隻好帶著應天教眾人退下。

    少傾,兩人用木板抬著一具屍體上來。展仝眼中盡是悲傷,指著那具屍體說道:“這位便是新峨眉觀的掌門,天鴻道長。”

    群雄盡皆嘩然。隻聽展仝又說道:“這次中原武林大賽,旨在挑選武林盟主,率領大家協助朝廷抗擊契丹,料不到其中卻有奸人混入,不但打傷妙雨師太奪走純陽劍譜,還殺了天鴻道長。”

    正所謂財寶不可露眼,大家心裏已隱隱猜到幾分,昨日妙雨師太當眾拿出純陽劍譜,所發生的一切,必然是因這本劍譜而起,但究竟是誰能有這種能力,將兩大掌門打成一死一傷?

    人群中閃出一人,須發花白,仙風道骨,沉痛說道:“展幫主所言非虛,貧道乃純陽宮第七代守護人,道號熙陽子,與天鴻師弟份屬同出一門,昨夜遇襲之時,我與師弟曾在一起,奈何對方武功太高,合我師兄弟之力,仍是無法抵擋。”

    馬天佐被展仝扣住脈門,始終無法掙脫,見那熙陽子正是方才以契丹語唿喚自己名字之人,心中又驚又怒,冷笑道:“這麽多個掌門守不住一本破爛劍譜,說出去豈不笑掉大牙?既然對方武功這麽高,要你的劍譜何用?”

    展仝沉哼一聲,說道:“師太曾經說過,隻要練過純陽訣或功力足夠深厚,擁有純陽劍譜,便可練成百步之內幻劍殺人的天遁劍法,你說這本劍譜有用嗎?”

    馬天佐笑道:“既然你們沒有純陽訣,功力又不行,與其放著純陽劍譜無用,不如讓有識之士練習,豈不更妙?”

    展仝臉色一沉,說道:“把他綁起來。”話音方落,便有四五個大漢上前,手執繩索,把馬天佐五花大綁起來。繩索不知是什麽材料做成,堅韌無比,任憑馬天佐如何運功,始終無法掙斷,心中大怒,說道:“搶劍譜和殺人的又不是我,為什麽把我綁住?”

    黃戟閃身而出,說道:“天佐年少,說話不知輕重,但絕不會做出殺人越貨之事,請展幫主先把他放了。”

    展仝冷笑一聲,並不理會。直至此時,連武林盟主亦皺起了眉頭,靜觀不語。唐楚衣則是自始至終一言不發,神情冷峻,沒人猜得透他在想什麽,亦沒人知道他為什麽會在這時候出現。

    秋日高照,金風流轉,雲海飄渺,與天相接,遠處群峰,姿態婀娜,若隱若現,一眼望去,說不盡的峨眉仙境。而金頂上麵,肅殺之氣卻越來越濃,濃得令人喘不過氣來。十數個黃河幫幫眾,身著青衣,用木板抬著十數具屍體魚貫而來。有些木板上躺著一人,亦有兩人或三人並排躺在一起,但誰都看得出來,這些均是死人。

    展仝仰天長歎一聲,神情越來越沉重,說道:“這十數具屍體,均是中原武林人士,在上山參加武林大賽之時被人殺死,棄屍於密林之中。目前已找到的屍體隻有這麽多,至未還有多少人被殺,尚未得知。”

    群雄看著那十數具屍體,盡皆色變,連鍾英亦不禁聳然動容。如此看來,這次武林大賽之中,確實存在了一個很大的陰謀,絕非尋常仇殺那般簡單。展仝環視四周,複又說道:“這十數條人命,以及天鴻道長之死,均出自一人手筆。”

    能在短短時間內殺這麽多人,那人武功之高,出手之狠辣,縱觀武林,委實罕見。眾人目光情不自禁落在馬天佐身上,盼望展仝快些說出真相。

    展仝目光閃動,臉上盡是悲憤之色,突然提高聲調說道:“不單如此,當日劍閣之上黃河幫十條人命,以及後來湘陰活屍、汲庭燎之死,亦是他一手所為,唐掌門為此曾深受其害,投入天牢,百口莫辯。”

    唐楚衣冷冷的點了點頭,說道:“不錯,展幫主所說句句屬實,隻是那人武功委實太強,我與展幫主、妙雨師太、吳壇主、魏大俠等人聯手,亦無法將其留下,一時大意,反而被他傷了天鴻道長。”

    在這麽多高手圍攻之下居然能夠傷人逃脫,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但擺在麵前的十多具屍體,卻又令人不得不相信。馬天佐不再作聲,已隱隱猜出那人是誰。

    展仝目光如電,射落馬天佐臉上,一字字說道:“此人便是契丹蘭陵郡王——肖撻凜。”

    此言一出,包括應天教所有人在內,無不聳然動容。肖撻凜的大名,中原武林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不止因為他當年生擒宋朝大將楊業,更因為他那一本令所有天下習武人士夢寐以求的镔鐵神功。以他那深厚的內功,亦不難解釋為何要奪取純陽劍譜了。

    妙雨師太低喧一聲佛號,說道:“肖撻凜潛入中原,旨在破壞武林大賽,挑起各門各派之間的仇殺,阻止我武林人士與契丹為敵。如今他事情敗露,相信不敢再於中原逗留,各門各派更要齊心協力追隨盟主,他日在戰場上將他誅滅,為天鴻道長及死去的各位武林人士報仇。”

    一番話頓時令得群情洶湧,“驅逐契丹,還我幽雲十六州,誓殺肖撻凜”的呐喊聲響徹群山,驚天動地。

    呐喊聲中,黃戟趁機上前,對展仝拱手說道:“既然真相已然大白,展幫主為何還不放了天佐?”

    展仝嘿嘿冷笑,待呐喊聲平息,目光如電,凝視馬天佐片刻,沉聲說道:“你現在明白為何我要把你捉起來嗎?”

    馬天佐目光微轉,見上官芝蘭正一臉關切的望著自己,頓覺心中一暖,傲然說道:“你說了半天,卻又與我何關?”

    展仝冷笑一聲,說道:“馬少俠裝得倒像,當日劍閣之上,那黑衣蒙麵人活捉玄王,力戰黃河幫三大堂主,當時我曾大惑不解,中原武林哪來這等高手?後來我才得知,那人原來是赫赫有名契丹猛將肖撻凜,修習镔鐵神功多年,刀槍不入,百毒不侵,連百毒之王玄王亦敢活捉。”

    馬天佐神情自若,淡淡說道:“肖大王神功蓋世,佩服。”

    展仝冷笑道:“馬少俠卻是忘了,他臨走前曾叫你一聲‘師弟’,如今老夫終於想明白,你本來就是契丹派來的奸細,打著複仇名義,愚弄應天教諸人,想把中原武林各派趕盡殺絕,為契丹入主中原清掃障礙。”

    黃戟登時怔住,想起馬天佐確實有一位武功蓋世、神秘莫測的師兄,莫非那人竟是肖撻凜?群雄情緒愈加激動,開始議論紛紛。“馬天佐心狠手辣,與我武林為敵,原來竟是契丹派來的奸細。”“馬天佑貎似忠實,看來亦是一丘之駱,若真死在劍衣盟手上,那叫活該。”“江湖曾有傳言,說當年應天教有叛國之嫌,如今看來,傳言非虛。”“嘿嘿,這父子三人都被契丹收買,幸虧被黃河幫慧眼識穿,否則中原武林永無安寧之日。”亦有人歎息道:“應天教其實亦有不少英雄,可惜一直被他們父子愚弄,糊裏糊塗成了賣國賊。”

    馬天佐目中兇光漸露,若非被捆個結實,即時便要大開殺戒。別人如何說他對他,可以一概不理,但若侮辱父親及兄長,這口氣如何忍得下?但他聰明絕頂,身處逆境,很快便冷靜下來,若無其事的說道:“巴盟主方才說展幫主最擅長捏造事實,含血噴人,如今看來,他說的真是不假。”

    展仝已掌握大局,聞言亦不生氣,說道:“當日劍閣之上肖撻凜稱你為師弟,在場有不少英雄聽見,你還想抵賴?”

    有很多人耳聞目睹,證據確鑿,自然是無法抵賴。馬天佐眼珠微轉,突然哈哈笑道:“乖兒子,快來給老子鬆綁。”

    展仝一怔,目光四顧,不見有人出來,便問道:“你在叫誰?”

    馬天佐笑道:“當然是在叫你,我當著天下英雄麵前叫你‘乖兒子’,難道你敢不承認?”

    群雄中不少人竊竊而笑,蓮花大聲說道:“馬兄弟,你兒子很威風啊,居然要大義滅親。”她本非中原人士,亦無甚麽門戶之見或愛國叛國觀念,行事全憑個人喜惡。展仝定性再好,亦被激得暴跳如雷,指著馬天佐厲聲說道:“方才熙陽道長用契丹語叫你,你即時迴頭,還敢說自己不是契丹奸細嗎?”

    馬天佐神色不變,斜睨了一眼熙陽子,笑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方才我聽到身後有人講鳥語,嘰哩咕嚕的聽不明白,便迴頭去看,想不到這個看似道骨仙風的道長竟然是契丹人,失敬失敬,看來你是肖撻凜的師弟吧。”

    熙陽道長唯有苦笑,伶牙俐齒,非他所長。展仝陰沉著臉,說道:“你一再狡辯,企圖為自己開脫罪名。我問你,你師父是誰,這些年一直藏在哪裏?”

    馬天佐不屑地反問:“展幫主覺得當年殺得不夠,想要趕盡殺絕嗎?若非隱藏得好,我兄弟兩人焉有命活到現在?”

    這番話觸到展仝痛處,氣焰登時低了下來,目光轉向群雄,說道:“眾所周知,純陽訣在五十年前被人盜走,至今下落不明。昨夜肖撻凜為奪取純陽劍譜,孤身闖入淩雲塔,卻被熙陽道長無意間試出,其所用的內功與純陽訣上記載的內功同出一轍。之前大家均覺奇怪,以契丹一個蠻族,怎能創出象镔鐵神功這種絕世武功?如今終於真相大白,其實镔鐵神功便是純陽訣,隻不過是怕被人認出,將其改頭換麵罷了。”

    冷冷看了一眼馬天佐,說道:“馬少俠練過镔鐵神功,這其中的道理,總該明白吧?”

    馬天佐冷笑道:“你沒有練過都已經明白,我豈能不知?镔鐵神功便是镔鐵神功,至於純陽訣,我一沒聽過,二沒看過,三沒練過,不敢妄自斷定它便是镔鐵神功。”

    麵對如此鎮定之人,即便是他這個名滿天下,在中原武林可以唿風喚雨的黃河幫幫主,亦覺棘手,沉吟片刻,語氣變得和緩,說道:“是非黑白,總有水落石出之日。馬少俠既然練過镔鐵神功,應該知道裏麵提及到天遁劍法,若是如此,镔鐵神功便是純陽訣。”

    馬天佐仰麵望天,冷笑不語。他數次偷看上官芝蘭,見她均是一臉關切,心中喜不自禁,身處險境,絲毫不懼,反而希望展仝盛怒之下痛打他三十大板,隻要能夠得到上官芝蘭那憐愛的目光,就已足夠。當日在綿山被母親緊緊摟在懷中,即便麵對楊鴻等一群兇神惡煞之人,他豈非亦是不懼?

    展仝已沉不住氣,厲聲說道:“難道你忍心看著我大宋子民被外族用天遁劍法誅殺?今日若不交出镔鐵神功,恐怕天下英雄亦難以容你。”

    人群中即時有人大叫:“殺了他,殺了契丹奸細,絕不允許契丹狗賊用中原武功殘殺大宋子民。”群情洶湧,勢不可擋,十數個性情剛烈之人,已手執武器跳了出來,向馬天佐飛撲而去。

    忽聞一聲冷笑,一把冷冰冰的聲音飄了過來:“要镔鐵神功嗎,怎麽不來找老夫?”聲音仍在飄蕩,一道身影似兀鷹般盤旋於金頂上空,隨著手掌虛空而劈,指尖處發出兩道白雲,宛若飛瀑,滾滾而下,其間挾帶震耳欲聾的劈劈啪啪之聲,比雷鳴尚要強上百倍,直震得滿山鬆柏落葉紛紛,顫抖不已。

    隻蓬的一聲,最先衝向馬天佐的一名漢子突然血肉橫飛,連他身處的地上,亦是石裂沙飛,無端端多出一個洞來。漢子倒下,白雲仍在飛瀉,當中現出一把長劍,若隱若現,似一縷輕煙般鑽入破開的洞中,旋即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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