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還在繼續,李諾心驚膽戰地看著自己失控的伴靈,想要立刻將它召喚迴來,然而整個身體被看不見的力量控製了,仿佛提線木偶一般在台上舞蹈著,歌唱著,完全停不下來。


    就在這時,一些半透明的幻影忽然從觀眾席上飄了出來,狐狸、獒犬、刺蝟、野豬……


    大大小小的動物漸漸化作實體,那是觀眾的伴靈,它們有些擠在主人身邊瑟瑟發抖,有些卻齜著獠牙向台上發出警告的唬聲。


    光年脾氣最為暴躁,首先躥下舞台撲向一隻兇狠的獒犬,緊接著,初絳尖叫著掠過觀眾席,向一隻試圖衝向錢多多的老鷹吐出一個小小的火球!


    “砰”地一聲,火球在半空中炸開,老鷹的羽毛被燒著了,發出焦臭的氣味。它尖聲大叫一個倒栽蔥墜到了主人腳下,抽搐兩下,再次撲騰著飛了起來。


    混亂的戰爭瞬間打響,大大小小的動物衝向舞台。兇狠的灰狼圍向光年,一大群烏鴉包圍了初絳,無數豔麗的魚群飄上半空將小白困在中央,而那隻被燎傷了雙翼的老鷹也糾集了一群擁躉,再次衝向蟄伏在舞台一角的錢多多。


    華麗的比賽現場頓時變成了血與火的煉獄,數不清的伴靈在場上撕咬撲擊,空氣中彌漫著火焰、焦灰,以及濃重的血腥氣。


    然而荒腔走板的音樂還在繼續著,李諾奮力在夢與醒的邊緣掙紮,內心隱隱明白自己仍舊陷在沼澤般的噩夢裏,但身體卻被某種邪惡的力量禁錮了,完全無法掙脫。


    萬花筒般的碎片正在他的腦海中聚集、拚湊——開啟異世界的“鑰匙”、碧綠的草地、湖麵上的浮橋,以及巍峨宏偉毫無瑕疵的白玉宮殿……


    沒錯,他們在推開那扇大門的時候就進入了可怕的陷阱,這個世界和以往三個完全不同,沒有敵人,隻有他們自己……不,在這個世界裏他們的敵人就是他們自己!


    兒時的執念,壓抑的野心,可怕的臆想,隱秘的宿命……他們人性中最大的弱點在這個世界裏被徹底激發出來,而原本幫助和保護著他們的伴靈,則汲取了他們性格中最陰暗、最暴戾、最冷漠的部分,並在某種邪惡力量的加持下迅速膨脹,變成了他們自己都無法控製的,獨立的個體。


    事到如今,他們隻有用自己殘存的微弱的人性試著去對抗那可怕的力量,或者說,對抗他們自己身上分離出來的極端的部分,再次將伴靈喚迴身邊,控製它們,安撫它們身上被激發的戾氣。


    否則,他們恐怕都會在這個世界裏精神分裂,永遠困在無盡輪迴的噩夢當中。


    想通這一切的瞬間,李諾忽然感覺身體一輕,那些無形之中牽引著他的傀儡線消失了,他終於從這個強大而詭異的異世界手中奪迴了自己的身體。


    他站在高高的舞台上,看著慘白燈光之下混亂血腥的修羅場,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不去害怕,不去恐懼,然後集中全部的精神召喚著自己的伴靈。


    “嗚嗚……”小白在一大群水母的包圍中發出低沉的應和,聲音焦慮而暴烈,但無疑還服從於自己的主人。李諾心頭一鬆,更加努力地召喚著它。片刻之後,小白終於控製住了自己,從遠處衝破包圍圈飄迴了主人的身邊。


    “小白,冷靜點。”李諾伸出右手,用指尖撫摸著小白的下頜,“幫助我,幫助傅焓,幫助薑師兄和戎奚……幫幫你的同伴,讓它們平靜下來,不要再陷入自己膨脹的暴戾當中。我們是歌者,不是捕獵者,音樂是治愈的力量,不是殺戮的工具,我們應該用愛和共鳴征服聽眾,而不是用壓製與恐嚇。你懂嗎?”


    小白尖銳的眼神漸漸溫和下來,發出溫順的迴應,用自己的嘴巴輕輕蹭著李諾的手掌。


    李諾閉上眼睛,感受到小白強大的,溫暖而柔和的力量。它正在用自己的精神力安撫著光年、初絳和錢多多,它在試著和它們在精神世界中聯成一體,像曾經在機械廢城中做的那樣,合體成為一個巨大的,不可戰勝的“巨人”。


    李諾深深吸氣,再次體會到了那種不可言說的,心電感應般的快感。他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裏“看”到了傅焓,“看”到了薑騰逸和戎奚。他無法窺探他們內心埋藏的秘密,卻能感覺到他們正努力掙紮,和自己膨脹的陰暗麵對抗。


    他看到傅焓苦苦壓抑著自己的暴力,看到薑騰逸努力摒棄著自己對家族的執念,看到戎奚不惜血肉淋漓,剝離著自己身上冷漠殘酷的因子。


    同時,在聯通的精神世界裏,他們守望相助,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幫助著其他人。


    終於,他們漸漸控製了自己的伴靈,光年眼中的怒火緩緩熄滅,初絳身上的火焰慢慢平息,錢多多背部的梳齒也褪去了赤紅,變迴溫柔的碧藍色。


    李諾張開眼睛,赫然發現舞台和觀眾都消失無蹤,他們迴到了那座完美無瑕的白玉宮殿裏,腳下是光滑如鏡的石麵,頭頂是渾圓高闊的穹頂。他們四個人麵對麵站在穹頂之下,形成一個完美的正四邊形。


    他們的伴靈徹底恢複了平靜,乖順地依偎在他們身邊。但他們的精神世界仍舊在聯通當中,不用語言便能感受到對方思維的波動。


    一個巨大的光團漂浮在他們麵前,四個人的中央。一個空靈的聲音在光團之中吟唱著悠揚的旋律,像召喚,像鼓勵,像最後的謎底。


    傅焓睜開了眼睛,接著是薑騰逸,接著是戎奚。flint的四名成員定定注視著麵前的光團,同時明白,他們終於走到了這個“遊戲”的最後一關。


    眼前光團,包容著最後一段弦線,也包含著整個異世界的,終極的秘密。


    他們互相對視,一個字都不用多說,便同時明白了其他人的心意。於是他們同時伸出右手,觸向了那個溫柔跳動的,如同心髒的光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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