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盧大師話都不多問一句就讓方棠修複紫砂壺,趙館長無語的直搖頭,“你這性子這麽多年就不能改一改?”


    “沒有金剛石,不攬瓷器活!”盧大師半點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麽,冷眼瞅著趙館長,“還是說你想讓她用宋代的畫當嚐試?”


    “可師傅那是師祖的紫砂壺。”身為小徒弟的周界嫉恨的盯著被關上的房門,這把紫砂壺他也想過鋦瓷修複,可師傅偏偏不準。


    周界原想著盧大師是不是為了存個念想,畢竟這壺是在師祖手裏碎掉的,所以師傅才不修複,沒想到師傅竟然交給一個外人。


    這分明是不相信自己的修複技術,卻相信一個外人,也難怪心高氣傲的周界忿恨不甘。


    趙館長也是一愣,猛地坐直了身體,不敢相信的開口:“你怎麽拿了這麽貴重的東西給方棠修複?”


    趙館長也看出這是清朝紫砂壺,但壺嘴掉了,壺身有裂縫,也不算多值錢的東西。


    可趙館長沒想到這竟然是盧大師父親的遺物,方棠若是修複好了也就罷了,這要是出了錯,趙館長可怎麽對得起盧大師。


    盧大師抬起頭,黑幽幽的眼神盯著趙館長,“我爺爺當年傳給我父親的,修壞了,你賠我一百萬。”


    被噎的一陣無語,趙館長扭過頭來一個眼不見為淨,省的被活活氣死。


    片刻後,趙館長難得有幾分焦躁,擔心方棠會毀了盧大師家傳的紫砂壺,可盧大師卻老神在在的喝著茶,惹得趙館長又是一陣氣結。


    “老師,要不我進去看看,我保證不會打擾方棠修複的。”安新穎低聲的開口,一般修複的時候不能受到外界幹擾,安新穎隻要保持安靜就可以了。


    “我也進去。”周界刷的一下站起身來,高傲不可一世的臉上透著不甘,他倒要看看這個方棠修複技藝如何精湛!


    “進去看看也好。”盧大師聲音冷硬硬的響了起來,看了一眼急不可耐的周界,“至少輸也知道輸在哪裏了,省的你以為老子天下第一,你是天下第二。”


    周界臉刷的一下漲的通紅,臊得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是有天賦,可畢竟年紀輕,入行時間淺,修複技術比起大師兄盧藏鋒還是差了一點。


    二師兄看著陰沉沉的孤僻,但經常突奇想,很多極其難修複的物件,二師兄總能找到方法。


    所以若是給周界五到十年的時間,他自然敢蔑視大師兄和二師兄。


    但現在,他的技術卻是三個徒弟裏最差的,盧大師這是典型的打人打臉,還是當著外人的麵將周界的臉抽的啪啪響。


    “我們趕快進去吧。”盧藏鋒打了個圓場,拍了拍周界的肩膀,幾人這才動作輕緩的推門走了激情怒,務必不打擾到工作間裏的方棠。


    留在外麵的趙館長看著喝茶的盧大師,忍不住的開口:“你以前見過方棠?還是看過她修複的物件?”


    盧大師這三個徒弟雖然沒有出師,但拿出去也能獨當一麵了,尤其是小徒弟周界那是最有天賦的一個,可是趙館長聽盧大師這話,分明認為周界比不上方棠。


    “第一次見。”盧大師幹脆利落的迴答,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趙館長,鄙夷的嗤了一聲,“你不是修複師,說了你也不懂。”


    性子爽朗豁達的趙館長直接怒了,一手指著氣死人不場麵的盧大師,暴躁的吼了一嗓子,“你說了我就懂了!”


    許老一直笑眯眯的坐在一旁喝茶,這兩人碰到一起就會炸,這麽多年許老都習慣了,純當看熱鬧。


    “修複師的直覺。”盧大師慢悠悠的給出答案。


    看著快氣炸了的趙館長,盧大師難得好心情的補充了一句,“看這小姑娘的眼睛我就知道她能行。”


    這還不如不說!趙館長泄氣的擺擺手,要不是認識多年,趙館長都要以為盧大師是個瞎忽悠的老神棍!


    好酒聞一聞氣味就知道了,不需要親自品嚐!


    盧大師看到方棠的第一眼,就有種直覺這個小姑娘深藏不漏,否則他也不可能拿出祖傳的紫砂壺,這是連自己都不確定能完全修複的物件。


    工作間裏,方棠將紫砂壺放在桌上,拿起壺嘴看了看,斷裂處平整,將壺嘴往壺身安了上去,嚴絲合縫的對上了,這樣就省去了鋦瓷的第一步找碴。


    普通物件壞了,用膠水粘合一下就沒事了。


    紫砂壺卻不同,泡茶時用的是沸水,一般的黏合劑即使一開始不漏水,但長時間受熱,最後肯定會漏,所以才需要鋦瓷。


    鋦瓷說白了也就用鋦釘將斷裂處固定起來,然後再用特殊的材料填充修複裂縫。


    技藝精湛的修複師不但能讓破損的物件修複如初,而且修複痕跡兼有美觀和藝術性,和物件本身融為一體,一般人甚至看不出物件被修複過。


    進入工作間之後,一直默默看方棠一舉一動的周界突然開口:“你不定位點記就打孔?”


    “小師弟!”看到被驚擾到的方棠,盧藏鋒責備的看了一眼周界,他們沒得到允許進來旁觀已經逾越了。


    周界也知道自己不該在方棠修複過程中開口,但他卻不認為自己做錯了,繃著臉大言不慚的指責,“就連師父在修複的時候都小心翼翼,她才多大年紀,有幾年修複經驗,竟然跳過鋦瓷第二步,她不自量力也就罷了,別毀了師祖的遺物!”


    鋦瓷的第二步就是定位點記,初學的修複師需要精準的測量壺嘴的尺寸,瓷的厚度,然後計算出需要打鋦釘的位置,確保這幾個位置是最精準的受力點。


    然後確定鋦釘的數量,選擇用金銀銅或者現代的不鏽鋼鋦釘,當然也有一些特殊的花釘。


    第三步才是用金剛鑽打孔,偏偏方棠沒有量,沒有算,就直接拿起了金剛鑽,也難怪周界會指責方棠。


    抬起頭,方棠清冷的目光看了一眼叫囂的周界,又漠然的低下頭,一手拿著壺嘴,一手拿著金剛鑽。


    安新穎莫名的都有點緊張了,瓷器薄脆,金剛鑽打孔是個技術活,稍有不慎壺嘴就會碎裂,打孔必須毫厘不差,而且壺嘴和壺身的孔洞還必須完全對稱,不能有半點偏差。


    “哼!”被方棠無視了,怒到極點的周界反而不說話了,他倒要看看她毀了紫砂壺之後還怎麽囂張!


    方棠神色平靜,手中鑽頭一動,“叮”的一聲響同時傳了出來。


    周界等人定睛一看,壺嘴上出現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洞,最關鍵的是洞口四周的瓷完全不受影響,連一絲裂都沒有。


    不等眾人反應,方棠繼續打第二個孔、第三個,眨眼的功夫四個孔都已經打好了,度快,手法準,好似她做了千萬遍一般。


    “好!”沉默寡言的二師兄突然開口,看向方棠的目光無比灼熱,視線更是緊盯著方棠的每一步,然後牢牢的記在腦海裏。


    周界依舊忿忿不平,卻不敢再開口叫囂。


    盧藏鋒也敬佩無比的看著方棠,看著她,盧藏鋒似乎看到了正在打孔的盧大師,同樣沉靜的目光,同樣行雲流水般的精準手法。


    被這麽多雙目光緊盯著,方棠半點不受影響,將壺嘴放下來之後又拿起了壺身,同樣沒有測量計算,也沒有用壺嘴上的孔做對比。


    四聲“叮”響之後,方棠放下金剛鑽,打孔的步驟已經完成了。


    周界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拿起壺身和壺嘴。


    如果隻是單純打孔,他即使不到方棠這樣熟練完美的程度,但是他也不差!


    畢竟鋦瓷中打孔最考驗修複師的技術,在學習的時候,周界整整打了一年的孔,每天不停的在碎瓷片上打孔。


    按照盧大師的說法,不打十萬個孔,就別學鋦瓷。


    周界將壺嘴安放到壺身上,定睛一看,壺嘴上的四個孔和壺身的四個口完美的重合在一起,毫厘不差!


    沒有測量計算,沒有做標記,方棠僅憑著肉眼和手感竟然做到這種程度!


    安新穎是個外行,但看著完美契合的壺嘴壺身,安新穎震驚的瞪大了眼睛,再一次意識到方棠遠比自己想象的更優秀。這樣可怕到變態的眼力,難道她能一眼鑒定出《陌上春遊圖》是真品。


    真的絲毫不差!這怎麽可能!周界不可置信的低喃,如果方棠和盧大師一樣大的年紀,周界或許不會這樣受打擊。


    偏偏方棠的麵容騙不了人,她太年輕,從娘胎裏學習鋦瓷打孔,周界也不認為方棠能做到這種程度,偏偏事實就擺在眼前。


    沒有理會大受打擊的周界,方棠向著後麵的櫃子走了過去,卻沒有選現有的鋦釘,而是拿出了一塊生銀。


    用剪刀將銀剪成四小塊菱形狀,方棠拿著錘子反複錘打,動作幹脆利落,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技藝精湛的鐵匠而不是修複師。


    半個小時的時間不到,四枚銀質鋦釘已經成型。


    “這是不是太長了一點?”安新穎看著方棠掌心裏小巧的鋦釘忍不住的開口,話一說出來安新穎就尷尬了。


    自己不是修複師根本不懂鋦瓷,而且看這四枚鋦釘,雖然過長,但長度一致,這分明是方棠特意打造的長度,不存在失誤。


    “我看著也感覺長了。”盧藏鋒溫和一笑的給安新穎解圍,不過他相信方棠必定是有她的用意,看下去就知道了。


    修複過程中方棠基本不會開口,不過此時還是說了一句,“這是花釘。”


    說完之後,方棠把壺嘴安到壺身上,斷裂處嚴絲合縫的對上之後,方棠拿起一枚鋦釘對著孔安了進去,兩端各多出了半厘米的長度。


    方棠再次拿起了小錘子,有節奏的敲擊著,將鋦釘釘牢固定,叮叮聲響,宛若大珠小珠落玉盤,清脆悅耳。


    等四枚鋦釘都安裝好之後,壺嘴已經牢牢的固定在壺身上。


    “這也太漂亮了。”安新穎看著桌子上的茶壺,真正讓她震驚的是四枚鋦釘。


    銀色的鋦釘呈現出茶葉的形狀,最下麵一枚是收斂的嫩芽狀,然後是嫩芽萌,第三枚是一葉一芽,最後一枚鋦釘則是一芽二葉。


    若不是親眼看著方棠修複的,安新穎幾乎以為紫砂壺本身就具有的,銀質鋦釘和紫砂壺完全融為一體。


    不等方棠開口,二師兄已經將雞蛋拿了過來,將雞蛋清和雞蛋黃分離了,還直接過濾了好幾遍,就是為了給方棠節省時間,他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看方棠修複的最後一步。


    盧藏鋒抱歉的對著方棠解釋:“二師弟越俎代庖了,瓷粉都在這裏。”


    處理雞蛋清沒什麽,但瓷粉的選擇和比例每個修複師都不同,有些修複師還有獨家的配方,他們就算再著急也不可能代替方棠做。


    盧大師的工作室裏所有修複用的工具和材料都是最齊全的,方棠看了一下後,就開始調配瓷粉。


    因為這屬於秘密,盧藏鋒幾人都自覺的轉過身去了,否則就有偷師的嫌疑。


    等了大約五分鍾方棠開口了,幾人迫不及待的轉身。


    隻見碗裏放著藍褐色的糊狀填充劑,方棠拿起了細毛筆,蘸了一點填充劑開始最後的修複。


    填充劑一點一點的填在了壺嘴和壺身的斷裂處,等全部填充完畢後,方棠拿過吹風機先是用熱風對著斷裂處吹了幾分鍾,然後換成了冷風,最後又用熱風吹了一會。


    等吹風機一停,安新穎忍不住的開口,“這就好了?”


    方棠點了點頭,隻見二師兄已經將清水準備好了,看方棠同意了,立刻將水倒進了茶壺裏,然後再順著壺嘴倒迴空碗裏。


    清澈的水潺潺的落在碗中,壺嘴處卻是滴水不漏。


    從頭至尾的旁觀方棠鋦瓷的全部過程,安新穎、盧藏鋒和二師兄是真的佩服,技藝的精湛從來不在乎年紀,達者為師,他們甘拜下風!


    唯獨周界卻繃著臉,眼神陰沉沉的駭人,指著壺身的裂縫,“高興的太早了吧,如果隻是鋦瓷,老師早就修複了,這裂縫還沒有修複呢!”


    看周界這敵視的態度,盧藏鋒忍不住的皺起眉頭,小師弟天賦極好,心高氣傲,誰曾想今天碰到一個比他更年輕,而且鋦瓷技藝可以和老師相媲美的方棠。


    小師弟會忿忿不平也正常。可來者是客!小師弟一而再的挑釁就太過了。


    盧藏鋒抱歉的開口:“方小姐,這個裂縫老師曾說過他雖然能修複,卻會破壞壺本身的美感,所以老師才一直沒有動手。”


    壺身裂縫大約五厘米長,斜斜的貫穿了壺身,將腹部正麵的四句草書都給破壞了,修複裂縫很容易,但想要讓草書恢複如初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可以修複。”方棠這話一出,原本就嫉恨的周界毫不客氣的嗤笑出聲。


    “你還真大言不慚!”周界嘲諷的看著方棠,這是連老師都沒辦法修複的裂縫,她竟然輕飄飄的說能修複,是不是說她的修複技術都過老師了。


    “你不會不代表我不會。”方棠聲音平靜,盧大師隻是普通的修複大師,但修複裂縫需要用到元氣,所以他不能修複,但方棠可以。


    平日裏盧藏鋒讓著,二師兄性子孤僻不和周界爭,這也養成了他在盧大師這裏說一不二的性子,這會突然被方棠給擠兌了迴來,周界怒極反笑著,麵容透著幾分猙獰,“好,我倒要看看你怎麽修複!”


    “這屬於機密,拒絕旁觀。”方棠一瓢冷水潑了下來,他想要看,方棠還不樂意了。


    周界被堵的一口氣上不去也下不來,老臉漲的通紅,惡狠狠的放話,“好,我倒要看看你怎麽化腐朽為神奇!”


    周界憤怒轉身離開。


    盧藏鋒尷尬的對方棠笑了笑,她這話並不出格,哪個修複大師沒有自己的機密配方和修複手法,拒絕外人旁觀太正常不過。


    偏偏周界心高氣傲,接受不了有人比人強,尤其是方棠比她年紀還小,他們以前也沒聽過方棠的名頭,她突然就這麽冒出來了,還壓了周界一頭,他會敵視方棠也正常。


    “方棠,那我們在外麵等你。”安新穎對方棠善意的笑了笑也轉身出去了。


    身為安氏集團的千金,又是趙館長的小徒弟,安新穎也驕傲自負,但她的心性比起周界要強了許多,她不會嫉妒比自己強的人,她隻會更加努力的迎頭趕上,這是身為世家名媛的驕傲。


    看到周界怒氣衝衝的從工作間裏出來,盧大師卻是一個字都沒有問,似乎早就料到會有這樣的情況。


    “老師。”安新穎出來後在趙館長身邊坐了下來,對上他有些急切的眼神,安新穎卻調皮一笑,“老師再等等就能看到結果了,我先保密。”


    “你這丫頭。”趙館長氣惱的拍了一下安新穎的後腦勺,不過心卻定了下來,新穎這麽高興,看來方棠的確不容小覷。


    工作室再次恢複了安靜,方棠重新調配了新的黏合劑,不同於之前那藍褐色的糊狀,這一次的黏合劑卻是無色透明狀,看著像膠水。


    用最細的毛筆將透明黏合劑塗抹在裂縫處後,金色元氣從丹田之中流轉而出,順著方棠的指尖落在了壺身上。


    方棠一點一點調動著金色元氣,慢慢的,裂縫似乎被高溫的力量給軟化了,隨著金色元氣的繼續輸出,裂縫以肉眼可見的微小度慢慢的靠近,直到完全吻合在一起。


    方棠抹去額頭上的汗水,精細的操控金色元氣並不容易,力量大了,會導致整個壺身變形,力量小子了不足以將裂縫修複,好在裂縫也僅有五厘米長。


    半個小時之後,當工作間的門再次被打開,等候多時的眾人刷的一下抬起頭來。


    方棠徑自向著盧大師走了過去,將修複好的紫砂壺交給了他。


    等的有些焦躁的周界堅定地認為方棠不過是大言不慚,不知道天高地厚,可是當看到紫砂壺的一瞬間,周界倏地一下起身,憤怒的開口:“這不可能!怎麽可能一點修複痕跡都沒有!”


    鋦瓷的壺嘴上有銀質花釘,壺身的裂縫也已經修複了,如周界喊的一樣,完美到沒有一點痕跡。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壺身有裂縫,而且他們都是親眼所見,誰敢相信壺身是經過修複的,鬼斧神工不過如此!


    盧大師相信自己的判斷,可是他沒想到方棠的修複技術遠遠過自己的預估,手指摩挲著壺身原有的裂縫處,平滑溫潤的瓷感,果真是一點修複痕跡都沒有留下。


    趙館長也顧不得其他了,從盧大師手裏搶過紫砂壺仔細的看了起來。


    片刻後,趙館長讚賞的看向方棠,“好。”


    盧大師這樣的修複大師也能做到將損壞的物件修複到完美的程度,看不出任何修複的痕跡,但這道裂縫卻不同,即使盧大師親自出手,也絕對達不到方棠修複的程度。


    趙館長不敢說方棠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但至少可以肯定在鋦瓷這門技藝上,方棠的水平不比盧大師差。


    性格孤僻,對人甚至有些苛刻的盧大師緩緩開口:“很完美。”


    盧大師對三個徒弟很少說誇獎的話,基本以挑刺、打擊、批評為主,能得到一句不錯的也隻有周界,可他此刻卻用完美來評價方棠,這絕對是最高的讚譽。


    在盧藏鋒和二師兄看來,方棠也擔得起這句稱讚,唯獨心高氣傲的周界陰沉著臉,忿恨的攥緊了雙手,讓他承認方棠比自己優秀,不亞於殺了他。


    “老師。”眸光陰沉的閃爍著,周界看著完美無瑕的紫砂壺再次開口:“老師你曾經說過,修複就是修複,即使技藝在精湛也有修複的痕跡可循。”


    “但是方棠對壺身裂縫的修複卻看不到任何修複痕跡,這是不是說明方棠有獨家的修複技法,可以完美的修複瓷器的裂縫。”


    周界此話一出,現場頓時死一般的安靜下來,盧大師原本孤僻冷硬的老臉更是難看到了極點。


    “再聽到你說這樣的話,你就離開盧家,不要自稱是我的徒弟!”盧大師平日裏看著不好相處,但習慣了也就好了。


    但此時盧大師卻是疾言厲色,態度狠戾而堅決,他真的會將最有天賦的周界趕出師門。


    “小師弟,快和方小姐道歉!”盧藏鋒拉了拉周界的胳膊,小師弟就算再嫉妒方棠,也不能口無遮攔。


    任何一個修複大師或者其他領域的大師、專家,誰沒有自己的看門絕活!有些敝帚自珍的大師甚至定下傳男不傳女的規矩,寧可這門技藝斷絕了,也不會流傳到外麵。


    包括盧大師也一樣,他是修複界的泰山北鬥,有獨特的修複技藝,也掌握著一些外界不知道的處理修複材料的手法和秘方。


    可周界說這話明顯是要逼問方棠是用什麽辦法修複裂縫的,這真的越線了,也難怪盧大師會如此生氣。


    對上盧大師冰冷無情的雙眼,周界內心再忿恨不甘,此時也隻能低下頭,“對不起,我不該問。”


    方棠並不生氣,周界即使逼問,她不說,周界也沒辦法,更何況這個空間裏元氣稀少,隻有少數的內勁武者才能吸收元氣為自己所用。


    而盧大師這些修複大師從本質上來說都是普通人,他們沒有元氣那就永遠都沒辦法用方棠的辦法來修複裂縫。


    而且即使能吸收元氣,要靈活的將元氣利用到古董文玩的修複中也是一個極其艱難而且精細複雜的過程。


    “無妨。”方棠不在意的迴了一句,沒有理會周界而是看向盧大師,“我想建一個工作間,不知道可以去哪裏買工具和修複材料?”


    “讓藏鋒幫你,這些雜事都是他處理的。”盧大師毫不客氣的將事丟給了盧藏鋒,理所當然的態度好像他不是自己的大徒弟而是打雜的。


    盧藏鋒正想著怎麽替心高氣傲的周界道歉,聽到這裏連忙接過話:“這事交給我。”


    “既然如此就麻煩藏鋒了。”趙館長也笑著打了圓場,對著盧大師開口:“我在慶州那邊不方便,以後方棠有什麽事你就替我多照看一下。”


    不管是方家也好,周家也罷,他們不對方棠暗中下黑手就不錯了,趙館長是真的欣賞方棠這個後輩,隻可惜自己鞭長莫及,既然她是修複師,交給盧大師照顧更方便。


    盧大師冷眼瞅著“托孤”的趙館長,陰森森的反駁迴去,“我們修複師的事不需要你管。”


    “得,你們是修複一派的,我這個鑒定師是外人。”習慣了盧大師的脾氣,趙館長也不生氣,反而很高興他將方棠納入到了羽翼之下,這樣自己也放心了。


    眼瞅著時間差不多了,趙館長也告辭了,雖然出了徒鑫這破事,但親眼鑒賞了《陌上春遊圖》,也算是不枉之行。


    別墅大門口,趙館長沒好氣的瞪著送出門的盧大師,“我們認識這麽多年了,這還是你第一次送我出門。”


    盧大師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自作多情的趙館長,皮笑肉不笑的迴了一句,“你想多了,我為什麽要送你。”


    不等氣急敗壞的趙館長開口,盧大師看向方棠,“以後缺什麽你找藏鋒,有什麽事你也可以找他,不用客氣。”


    能得到盧大師一句好話都不容易,更別說這樣殷切的叮囑關切,趙館長直搖頭,這就是典型的區別對待。


    “我知道,謝謝。”方棠點了點頭,盧大師這裏的修複材料齊全,方棠的確需要麻煩盧藏鋒。


    就在此時,兩輛汽車飛快的從不遠處疾馳而來,嘎吱一下,汽車停在了別墅門口,還將方棠他們這邊兩輛車給擋住了。


    看到這一幕的盧大師沉著老臉,他天生脾氣就不好,但凡上門請求盧大師修複物件的客人,哪個不是態度恭敬。


    這兩輛車也太囂張了,更像是來尋仇的。


    隨著汽車車門的打開,七八個男人從車上下來,為的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矮胖男人,挺著啤酒肚,邁著八字步,估計是個子太矮,看人的時候昂著頭,鼻孔朝天。


    “你就是方棠?”矮胖男人陰沉沉的目光看了一眼方棠,粗短胳膊一揮,趾高氣昂的命令,“將殺人兇手給我拷起來帶走!”


    兩個手下剛要走上前來,一旁的胡朝山剛忙上前兩步,陪著笑臉道:“王警監,說方棠是殺人兇手也太早了吧,這案件不是還在調查中?”


    王尚冷嗤一聲,歪著頭,斜著眼看著胡朝山,陰陽怪氣的嘲諷起來,“胡朝山,我可不是你!身為總署的二級警監,我的職責就是秉公執法,不放過任何一個犯罪分子,不管她是什麽身份,什麽來頭!”


    將胡朝山罵的狗血噴頭後,王尚再次命令:“將方棠抓起來!”


    趙館長和安新穎心裏都咯噔了一下,慶州總署的人,那必定是關航派來的,再想到網上關於方棠逼死錢母的視頻,王尚必定是來者不善!


    原本周界嫉妒仇視方棠,心裏頭還憋著一股怨氣,此時不由落井下石的笑了起來,“果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


    方棠沒有理會周界,而是看著氣焰囂張,態度惡劣的王尚,“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張月英是自殺。”


    視頻在網絡上傳的沸沸揚揚,還有水軍在帶節奏,但不管怎麽看錢母都是自殺。


    胡朝山對著方棠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不要用這麽強硬的態度對王尚,總署下來的人,即使同級別的,那也是趾高氣昂,鼻孔朝天的看人。


    更別說王尚是長官,也就比方豐益這個總議長低一個級別,關鍵錢母自殺這個案子目前歸王尚調查,方棠如果態度惡劣,那就一不可收拾了。


    “自殺也是被你逼死的,我已經掌控了確鑿的證據!”王尚陰森森的丟出話來,態度強硬到了極點,一臉蔑視的看向方棠,“你不需要廢話了,有什麽話都留著迴警署再說!”


    網絡上的視頻隻有畫麵,但王尚已經拿到了現場的錄音。


    “你確定?”看著王尚手下拿著的手銬,方棠麵色平靜。


    按照當時的情況,即使王尚眼瞎、心偏,不惜一切代價的將髒水往方棠頭上潑,但方棠需要承擔的責任也不大,至多是經濟賠償,構不成刑事犯罪。


    王尚這樣大張旗鼓的抓捕方棠,將她當成了重犯,那絕對是違規了。


    “你好大的膽子,竟然還敢質問我?”暴怒一吼,王尚胖的不見眼的臉徹底陰沉下來,怒火蹭蹭上湧。


    比起方豐益這樣老奸巨猾的,隻會耍威風,說話漏洞百出的王尚差遠了。


    方棠擺出鐵一般的事實,“錢波盜竊失敗,額頭的傷口連輕傷都構不成,張月英身為錢波母親索要一百萬的醫療費純屬訛詐。”


    王尚臉色瞬間難看到了極點,方棠依舊擺事實說道理,“死者張月英已經是癌症晚期,醫院病曆和醫生都可以證明,她已經放棄治療,隻有半年的壽命,她訛詐失敗後撞牆自殺,企圖用死亡來獲得死亡賠償金。”


    看著快氣炸的王尚,方棠語調平緩的做總結性言,“這樣的案例即使保險公司也會拒絕理賠,我可以配合調查,但是你以殺人兇手的罪名抓捕我,等律師過來後,我會向法庭和總署申訴。”


    這年頭誰沒有三五個恨不能你立刻就倒台的敵人,王尚行事囂張,方棠隻要抓住了他的錯處起申訴,事後都不需要方棠出手,王尚的敵人會一起出力,王尚不死也要脫層皮。


    看著胸口上下起伏,被氣的說不出話來的王尚,胡朝山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老神在在的站在一旁看戲,看王尚吃癟還真他媽的痛快!


    這人一到長源就開始擺架子、刷威風,從接他的車子規格不夠,到胡朝山工作沒做好,隻要他眼睛看到的地方,王尚都要挑刺,然後趁機將胡朝山罵的狗血噴頭。


    果真是風水輪流轉,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好,很好,很好!”王尚氣狠了,一手指著方棠,憋了半天也沒有憋出一句所以然的話來,最後隻能一甩手,直接上車離開了。


    胡朝山和被丟下的幾個手下看著揚長而去的汽車都傻眼的愣住了,這又不是六七歲的小姑娘,吵架輸了就掉頭跑迴家。


    王尚走了,這爛攤子還需要收拾,胡朝山幹咳兩聲,“方小姐,希望你配合我們的工作,跟我們迴去接受調查。”


    “可以。”方棠很爽快的點頭同意了,左右這件事也該做個了結了。


    雖然王尚懟輸了跑了,但關航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趙館長關切的開口:“我認識幾個老朋友,還有幾分關係在,需要我幫忙你盡管說。”


    安新穎知道安氏是不可能介入方棠和關航之間的事裏,隻能抱歉的看了一眼方棠,她無能為力。


    “我可以應付。”向著趙館長道謝一聲,方棠還是拒絕了。


    站在一旁的盧大師皺著眉頭走了過來,“怎麽迴事?慶州總署的人怎麽跑來長源撒野,閑著沒事幹了嗎?”


    “行了,你都離開上京了,方棠這事你別管,我會盯著。”趙館長笑著迴了一句,若是長源的事,盧大師的確可以照看方棠。


    但牽扯到了關航,盧大師當年從上京狼狽離開,他一旦插手,若是被上京那些不要臉的人知道,到時候不但幫不了方棠,說不定還會雪上加霜害了方棠,甚至會連累了盧大師。


    雖然今天才第一次見麵,盧大師看著麵冷、性子也孤僻難處,但方棠依舊感覺到了他的關心。


    方棠清冷的麵容不由柔軟下來,嘴角勾起淺淡的笑意,“盧大師你不用擔心,我會沒事的。”


    看方棠這模樣真不像有什麽事,盧大師最終點了點頭。


    趙館長開口說話的時候,胡朝山就自覺的後退了好幾步,雖然沒有聽到他們和方棠說了什麽,但想到趙館長、盧大師的身份,胡朝山不得不佩服方棠,即使沒有方家,二小姐的人脈關係也不容小覷。


    !分隔線!


    劉家自從破產之後,別墅和其他幾套房子都被法院查封了,劉父就帶著家人住到了一處租住的公寓。


    “你要幹什麽?”書房裏,劉父聲音顫,竭力的想要穩住身體,可雙腿卻不由自主的在抖。


    在商場打拚了多年,即使破產了,劉父也是一個不容小覷的角色,若不是劉家根基不夠深,偏偏又是得罪了方豐益,劉父日後絕對會是商界的一方霸主。


    但是此刻,看著麵前的男人,被那樣充滿殺氣的嗜血眼睛盯著,劉父如同置身於屍山血海中,他從沒有這樣近距離的麵對死亡。


    將周身氣勢收斂了,邋遢大叔翹著二郎腿,看著就像是最溫和無害的中年大叔,笑嗬嗬的開口:“劉先生不必這麽害怕,現在是法治社會,大家都是文明人。”


    如果他沒有一進門就將兩個保鏢卸了武器打暈了,又將他妻子和女兒劉婭都打暈了,然後用那樣看死人一般的眼神看著自己,劉父或者就真的相信了。


    劉父不開口,邋遢大叔也不著急,“劉先生有點重男輕女,這思想可要不得,你將兒子送去f國xx小鎮了,難道就不怕女兒在國內跟著你吃糠咽菜的受苦嗎?”


    聽到劉婭的名字,劉父心裏何嚐不是怨恨,若不是她口無遮攔在大庭廣眾之下和方芯蕊對罵,劉家怎麽會破產!


    但再恨這個女兒,劉父也隻能忍著,畢竟他還要依靠兩個大舅哥東山再起。


    劉父被神秘人找到之後,他決定當對方手中的尖刀對付方棠,但前提卻是將兒子送出國,至於劉婭的死活,劉父懶得管。


    邋遢大叔搖搖頭,劉婭是劉家破產的罪魁禍,但她養成這樣無法無天的跋扈性子,何嚐不是他這個當父親的沒有教育好女兒,現在出事了就怪罪到劉婭身上。


    “明人不說暗話,劉先生,我需要去警署自,承認張月英自殺的事件裏你的所作所為。”邋遢大叔終於說明了來意。


    看著劉父眼神閃爍,邋遢大叔嗤笑一聲,將手中的文件袋丟了過去,“看看再做決定。”


    劉家雖然破產了,方豐益並沒有趕盡殺絕,可看著文件袋裏的調查資料,劉父略顯肥胖的身體跌坐在椅子上,麵上一片蒼白,完了,全都完了。


    “劉先生,當年雖然是過失致人死亡,是你隱瞞了一切,可你兒子依舊是兇手,而張月英的死方棠沒有責任,但劉先生你卻是教唆他人自殺。”邋遢大叔聲音冰冷而無情。


    劉父指使錢波偷盜金絲楠陰沉木,又慫恿錢母用自殺來逼迫方棠,但在她假裝要自殺的時候,劉父卻派了內勁高手將錢母重重的推向了牆壁,導致她最終死亡,這就是殺人罪。


    劉父自己死也就罷了,關鍵是他兒子陳年舊案一旦被翻出來,劉家就真的完了!


    許久的沉默後,劉父點了點頭,“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幕後指使他對付方棠的神秘人從沒有出麵,隻給消息、給錢、安排人幫劉父做事,所以劉父並不指望神秘人會出現幫自己,尤其是邋遢大叔手裏證據齊全,誰也幫不了他、


    “法不容情!既然犯了罪,早晚都會被繩之以法的。”邋遢大叔站起身來,他並不同情臉色灰敗的劉父,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方棠隨著胡朝山到達長源警署門口,剛下車,就看到站在台階上,手裏頭夾著煙的邋遢大叔。


    “我這個律師還算合格吧,未卜先知的等你十分鍾了。”邋遢大叔指尖敲了敲表盤,嘿嘿一笑的向著方棠走了去。


    “謝謝。”看到邋遢大叔出現,方棠的心更定了。


    胡朝山並沒有開口說什麽,畢竟方棠完全有資格請律師。


    但從他在別墅門口看到方棠到迴來,方棠並沒有打電話找律師,對方卻提前來了,這說明律師的消息很靈通,而且密切盯著王尚的一舉一動。


    胡朝山不用想也知道這個不像律師的邋遢大叔肯定是封掣的人,也隻有封掣有這個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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