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的是,他什麽也不知道。


    有時候,蒙在鼓裏反而是一種幸福。


    明媚的陽光透過冰花灑在範衝的臉上,他也不知道夢見了什麽,滿臉都是笑容。


    迴想起這一番烏蘇裏江之行,除去那些雇傭兵和忍者,算上赫本和中指,一共十六個人。


    赫本和藤田剛被惡龍所吞噬;威廉和希爾在重傷之後被範衝砍了腦袋;江小魚,李明翰,梁明利,卡羅夫都被中指所殺;不可一世的中指,最終也死在了眾人合圍之下;沈老太太提著腦袋尋到了最終的修煉之地;派克跳江自殺,得償夙願。


    最終隻剩下我,江大魚,劉老六,範衝,麗娜這幾人。


    如今,麗娜笑在最後,卻又失了龍。


    劉老六幫兒子報了仇,解了魔咒,大喜而去。


    江大魚修為盡失,滿心悲戚的收著弟弟的屍體。


    範衝失去一眼一臂,空然蒼老幾十歲,已近垂垂暮年。


    而我不但得獲了九幽至寶,白鶴道長的古劍,甚而還獲悉了更多的秘密。


    可這一路上,若是沒有範衝一次次挺身而出,我能不能走出古跡都是個問題!


    現在,眼見範衝如此狼狽,我又怎能坐視不管?


    我在他身邊坐了下來,一邊靜靜的迴想著,自從登上破冰船之後,這五六天來的種種經曆,一邊等著他醒來。


    想問問他有什麽打算,我又能幫他做些什麽。


    範衝可能真的是太累了,睡了整整一夜之後,直到臨近黃昏的時候才醒了過來。


    “咦,他們呢?”範衝一見隻有我自己坐在身邊,很是詫異的想要爬起來,可他卻忘了斷掉一隻手臂的事,一個沒留神險些摔倒。


    我趕忙扶了他一把:“他們都走了,江大魚去給弟弟收屍,六爺昏迷二十多年的兒子終於醒了,急匆匆的趕迴去了。”


    “那……那麗娜那丫頭呢?”


    “她也走了。”


    “走了,去哪了?”範衝見我的神色有些不對,急忙問道。


    “和派克一樣,沉江而死了。她無法接受父親和弟弟都慘死的結果,一時想不開投江自盡了。”


    這是我想了一整天,最終想出來欺騙範衝的話。


    相對於死亡而言,耿直的範衝更加難以接受欺騙。


    或者說,他心目中的好徒弟麗娜真的已經死了,死的很徹底!


    “你為什麽不去攔住她!為什麽!”範衝的單臂緊緊的抓著我的衣領不住的搖晃著。


    我沒動,任由他搖晃著。


    其實,我也不願意麵對如今這一幕慘況。


    當時情勢緊急,還未覺得什麽。


    如今迴想起來,江小魚,卡羅夫,甚至是派克和威廉,如果有可能,我都不希望這就是他們最終的結局!


    範衝搖晃了一陣,頹然垂下手臂,靜靜的沉默了良久:“陪我到江邊去走走吧,再看看老毛子和麗娜最後一眼。”


    我沒說話,扶著他站了起來。


    直到這時,我才發現範衝的身體竟然衰弱的幾乎連站都站不穩了,實在難以想象,早在一天之前,他是何等威猛的水中高手。


    江邊的風寒冷如刀,範衝不顧我的勸阻,呆呆的坐在岸邊,一眼不眨的望著滔滔江水。


    沒有嚎啕大哭,沒有喋喋不休,甚至連一滴眼淚都沒有,就那麽呆呆的坐著,呆呆的望著。


    他本就雪白的胡茬和頭發上又蒙上了一層白霜。


    “老範,走吧。”又過了許久,我把他扶了起來。


    他沒有執拗,也沒有順從,就像是一根老木頭一樣,任由我扶起,一步步機械的邁著步子。


    “老範,你想去哪?無論你想去哪裏,我都會替你安排的。”迴了屋子,我替他蓋上棉被,輕聲詢問道。


    範衝慢慢的搖了搖頭,兩眼仍舊呆滯著道:“我哪也不去,就留在這了。”


    “我是個孤兒,從小就沒見過父母,是一個老漁民把我養大的,六歲的時候,他也死了……是為了再釣一條魚,好給我做晚飯吃,可他實在是太衰老了,一個沒留神就被魚拉進了水裏,我記得他最後還衝我笑了笑。我以為他還像以前一樣,在逗我開心,隨後又會突然冒出水麵,手裏高舉著一條魚,可是那一次,他再也沒有冒出來。”


    “我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雖然我很渴望,可沒人願意理我,一個都沒有。”


    “漸漸的,我也習慣了這種生活,一個人抓魚,一個人做飯,一個人翻來覆去的睡覺……”


    “心情好了,就去賭錢,一直輸個精光,心情不好了就抱著壇子喝個爛醉,誰惹到我了,一言不合就砍他個稀巴爛。”


    “這麽多年來,除了老毛子一直和我打個沒完之外,別說朋友了,連個敵人都沒有。”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跟你們在一起這幾天,是我說話最多的日子,也是最開心的幾天!我不怎麽會笑,可我心裏一直很開心,很高興,可是……可是一轉眼又什麽都沒有了。”


    “我去哪?我又能哪?我不走了,我就留在這兒了,沒事去和老毛子和麗娜說說話,閑著釣釣魚。什麽時候也像老頭兒一樣,一下掉在水裏上不來,也就安靜了,一切也就結束了……”範衝笑道。


    我翕動了一下嘴唇,想要勸解他些什麽,可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說出來。


    也許,此時的範衝就和派克一樣,這就是他的願望,他所希望的歸宿,任何你所想象的幸福在他們看來都是痛苦。


    我找到了這間房屋的主人,那個鬼姓的大嫂,提出要買下這間房子,並且希望他們能時常照料下範衝的生活。


    可那大嫂卻說,不用我操心了,劉導演臨走前已經安排好了一切,說隻要範衝好好的活著,每年都會付給他們十萬塊的贍養費。


    看來,劉老六早就料到了範衝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我又陪著範衝在這小村住了幾天,這才坐上一輛前往城鎮的馬車。


    隨著車輪碾壓著冰雪的嘎嘎聲,小村越來越遠,漸漸地在我眼中變得一片模糊。


    無罪村,這村名倒是起的不錯。


    我不由得想起了一首詩:


    天下風雲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


    皇圖霸業談笑中,不勝人生一場醉。


    提劍跨騎揮鬼雨,白骨如山鳥驚飛。


    塵事如潮人如水,隻歎江湖幾人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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