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市長演的一手好戲啊,麵對紀委調查的時候也都是這麽說的吧?”此刻我仍是不信。


    “張大師若是不信,盡可去查,或者到我家裏去看看,你就什麽都知道了……”王市長歎息。


    “好啊,我倒是想去看看!”我滿口答應,心中暗想,我看你還能演到什麽時候。


    “那走。”沒想到王市長真是雷厲風行,說完就站起身來。


    我們倆一前一後出了門,黑西裝站在走廊的另一頭,目光掃在我的臉上仍是一副氣洶洶的模樣。


    “小錢,你先迴去吧,我帶張大師到家裏去做客。”王市長淡淡的說道。


    黑西裝一愣,隨即順從的應了一聲。


    那輛出租車仍舊停在愛滿樓的後門,司機一見我們出來,趕緊打開了車門。


    我和王市長並排坐在後座上,他揮了揮手道:“老李,去我家。”


    “哎。”那人應了一聲,極為熟練的啟動了車子。


    王市長衝我介紹道:“這是我以前的司機老李,跟了我好多年了,一直幹到退休也沒攢下個啥,現在還得給人開出租養家糊口。現在迴頭想想,還真有點對不住這些老部下呀。”


    “王市長你可別這麽說,我還得感謝您呢。”司機接過話頭道:“和我一起退休的那幾個老家夥現在睡覺都不踏實,尤其是那幾個原領導被雙規的,一聽到警車響啊,他們渾身都哆嗦!倒是我,天天吃得飽,睡的香,看著誰都不害怕。這得是多少錢才能買來的心安啊。”


    “哈哈哈。”王市長一聽爽朗的笑道:“這話倒是不錯,手淨換心安,這是多少錢都買不來的好事兒!”


    突然間,王市長的電話響了起來。


    他接過連連嗯了幾聲,隨即道:“這事兒必須馬上解決,民生無小事,絕對不能馬虎,對!立刻去辦。”


    放下電話,王市長突然指著前方衝我說道:“張大師你肯定想問,姓王的有什麽放不下的?其實我最放不下的就是這裏。”


    我順眼望去,是一整片新樓。


    棟棟高聳,整齊劃一。


    “這是舊城改造的迴遷房,武漢發展到現在,可謂是生機蓬勃。可仍有一些市民還窩在破破爛爛的舊城裏,沒有水,沒有電,一家幾十口住在幾十平米的屋子裏,那日子真叫一個苦啊!”


    “還有那邊,是城區廉租房。是專門給農民工兄弟和低收入家庭建造的,武漢能有今天的發展多虧了他們。如今武漢繁榮了,城市變好了,可不能忘了恩人,改革開放的目的就是讓所有人都過上好日子。”


    “為了這個目標,我努力了半輩子,拚了半輩子!如今衝破了重重困難,終於全部建成了,下個月就能全部竣工!我就希望能為自己的夢想流盡最後一滴血,到那時候也可以含笑九泉了。”王市長望著窗外,很是感慨。


    “這就是你的夙願?”我有些奇怪。


    “對啊,這還不夠嗎?”王市長反問道。


    我一下呆住了。


    王市長苦心求我,要我幫他在臨終之前完成的夙願竟然是這個?竟然隻是為了讓那些百姓有一個新家?


    我突然覺得,自己剛才是有多麽的渺小和刻薄,簡直就是對王市長人性的玷汙。


    “這是電影院,以後將采取政府補貼的方式,讓農民工和低收入家庭免費觀看。”


    “這是學校,會提供免費午餐。”


    “這是醫院,看病難、看病貴,不能報銷的情況將在我手中徹底扭轉……”


    出租車穿過市區,王市長興高采烈的指指點點,像個孩子一樣時而歡喜時而大叫:“這是新城公園……”


    王市長不停地向我介紹著,這裏正在建設的是什麽,那裏又是什麽。一旦交付使用之後,又將給市民帶來怎樣的好處,政府又會配套出台怎樣的惠民政策、到那時整個武漢又會變得如何美好。


    他越說越高興,那一張原本憔悴的臉上顯出了兩抹紅光,好像徹底都忘了為什麽會來這裏和我見麵、忘了此時正被癌症折磨,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


    車子一路前行,他就那麽一直興奮不已的說著,不時的還會發出一兩聲感慨。


    在他的心中早有一張無比壯闊的藍圖,他要把自己這輩子做成的最美好的禮物,獻給愛戴他的人民。


    而我則悶坐一旁,看了一路也聽了一路,心裏愈發的不是個滋味。


    說實話,這樣一個好官,真的是太難得了!


    我為自己剛才那一番冷嘲熱諷感到深深的自責,車窗外的風是冷的,我的心卻澎湃如火。我已經產生了一個抑製不住的念頭,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找到能讓王市長如願的陰物。


    車子沿著筆直大道繼續前行,身邊突然安靜了下來。


    轉頭一看,王市長就那麽斜靠在車窗上睡著了……


    他的麵色很難看,帶著一種極為疲累的病態,可卻掛滿了笑容,不知道他夢見了什麽,是所有工程全部竣工,鞭炮齊鳴?還是萬眾歡心,一個個仰著笑臉?


    開車的老李從倒車鏡裏看見他睡覺了,很是自然的從座位下掏出一張毛毯,遞了過來。


    我接過,輕輕的蓋在他身上。


    “哎,王市長也真是不容易啊。”老李輕輕的歎了口氣道:“我給他開車的那幾年,幾乎天天都是這麽晚才迴家,一上車那嗓子都是啞的,而且還在不停的打電話。詢問各項工作的進度怎麽樣,那些困難又解決了沒有。”


    “我轉業之後在市政府開了半輩子車,經曆過好幾任領導了,可從沒見過這樣的拚命三郎!這麽為人民著想的好領導真是太難得了,隻是……唉!”老李搖了搖頭,重重的歎息了一聲。


    老李不再說話,我一時間更是無話可說。


    車裏異乎尋常的安靜,隻見那窗外一棟棟新建高樓唿嘯而過,那一幕幕極為壯觀的市景在道道霓虹的照耀下色彩斑斕,更顯迷人。


    又過了好一會兒,車子終於停了下來。


    這是一片建於上個世紀末的老樓,顯得很是老舊。


    “堂堂王市長,就住在這兒?”我有些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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