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相思病是不是象瘧疾,但反應在我身上的症狀是很象的。時而怕熱時而怕冷。當我想到栩雅應該真的來過我們這裏,而隻所以找不到她,是因為她有意避而不見的時候,我覺得世界都冰透了。其理由是猴兒毛和崽兒寶看到了她,她也應該看到了他們。時隔兩年,他們還能認出她來,她也應該還能認識他們。為什麽匆匆走進酒店,應該是不想再認識我們。我兩年的企盼都是惹人嘲笑的單相思。我的心連同這個大雪紛飛的冬天一起,冰透了!

    當晚我跟唐成有非常榮幸的得到了姑娘們的款待,在岩洞裏遇到的四個姑娘連同守櫃台賣年貨的女孩一共是五個妙齡少女。飯局上香噴噴的菜肴伴著女孩們沐浴後的發香,我們兩個“老單身漢”舉起盛滿五糧液的酒杯看過去,盡是嬌豔飛紅的笑臉。真是豬八戒掉進盤絲洞,隻有暈頭轉向的份。好在我夠冷,靜,因為飯局就在宇博大酒店,這使我時而想起栩雅而變得黯然心傷。過後唐成有就醉得眼也紅了,恐怕很想跟我談談是不是要把那個深深的洞穴下的黃土堆挖開來看看,有沒他們村老地主走日本時丟下的金銀珠寶。但顯然醉得來不及說,匆匆忙忙倒下就睡了。我在他之後洗澡,然後裹著大浴巾坐在電視機前默默的抽煙。

    門鈴突然響了一下,接著門就開了,伸進來一張笑得比春花還漂亮的小臉。剛說了句:“我可以進來嗎?”就進來了,看到蒙頭大睡的唐成有,做了一個非常誇張的驚訝表情:“這麽快睡著啦?”然後掩嘴輕笑。輕輕幾步跨到我身邊,說:“哥哥,我姐姐叫你過去有點事商量。”

    她就是坐在我肩上從岩洞裏出來的小女孩,在吃飯的時候我們都認識過了。她15歲,叫唐雲裳。她的語言,表情,動作是一個接一個,快得你眼花繚亂。但很快你就發現不需要那麽累,那麽認真的應付她---有時候她瞪著眼睛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問你一個問題,你剛想迴答,她已經低著頭忍俊不禁似的跟身邊的人說起另一件事來了。但這不是她最大的特點,她最大的特點是她剛從孤兒院“畢業”,就繼續“留院任教”了——留下來照顧其他的孩子,她所有十五年的時間都是在跟孩子們的打鬧中度過的。心地純淨得就象冰山上滴下的水滴。

    我叫她轉過身,穿上傍晚在她們的要求和指導並資助下買的西裝,照了照鏡子,自知比洪金寶差得遠了,至少比他胖得了嫩了點,沒那麽雄壯有力。胖得有點白淨,有點發虛。隻沒想到還是讓唐雲裳激動不已,給了我一個結實的擁抱。前麵說過了,她已經不是小女孩的身體,隻是身材過於嬌小,估計不到一米五零的身高,六十斤左右的體重。但有些特征還是很明顯的。一抱之下我已臉熱,便趕緊一手將她雙腿攬起。讓她坐在我的臂彎上,她嘻嘻而樂,伸手開了門然後告訴我她們住在512房間。

    其實我知道,就在隔壁。裏麵的姑娘見到我這樣抱著唐雲裳都笑了。那完全是父親抱著女兒的方法。唐雲裳卻不以為然,跳下來拉著我的手,吩咐我坐在沙發上,你甚至無法想象她叫我坐下的時候,小手還十足十的孩子模樣在布凳子上拍了拍“你坐這”。她則坐在我旁邊,笑嘻嘻的看著她的姐姐們坐在床上。

    我穿的是純黑色的西裝,她們則都是或花或白的睡衣。盡管冬天的睡衣厚得跟棉衣幾乎沒什麽兩樣,可我覺得這有點不合適,但看她們個個神態自若,清純無邪,我也就不必多說什麽,隻是對她們更添了一絲好感。我發現她們是臨時想起來叫我過來問話的。果然小眼睛胖女孩走到我正對麵的床上坐下,用手撓了撓頭,說:“我們都在想,也許事情你都非常清楚,你帶著他們到洞下去是有目的的,對吧?”然後伸伸手,說:“把電視關了。”我抬起頭看了看一盞正垂直照在她頭頂的小燈,說:“事實相反,我到現在腦子裏還是一塌糊塗,我甚至都不能確定是否該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訴你們。”

    幾個女孩麵麵相覷,小眼睛女孩叫賀山紅,20歲,除了長得略差一點和每每發號施令沒有別的特點。她想了想說:“四妹子,去把那本家譜拿過來。”四妹子就是在岩洞裏提汽燈的女孩,22歲,名字叫芙君,意外嗎?她的特點除了身子高大和飛揚跋扈的三圍,還有就是不喜言語,俊俏清麗的臉龐總是布滿著思索。也許需要說明一下,她是標準的辣妹,但她自己似乎並不知道這一點。她總是那樣清純無辜的看你一眼,用眼神問你為何有那樣著火的神態,一次次都是我低下頭來,暗思如何悔改。我總覺得她應該是這一撥女孩中的頭,當然不隻是她的身材最讓我有好感。我憑直覺,她是最有城俯也是最善於思考的女孩。

    我認真的接過芙君遞過來的一個保存得完好,但紙質已發黃發黑的本子。翻開第一頁,就知道她們還是在那種奇怪的文字上作文章。這是一本完全用父親教我認識的特殊文字記載的家譜。但家譜記錄的無非就是一些人的名字和出生年月以及在家族中的輩份,地位,職務,再多一點內容的就是在社會上有什麽地位和貢獻。又能看出什麽來?第一位寫的是初元姆,女性,出生年月竟然在公元前二百二十七年!我念了一遍,她們均相視而笑。我則不敢相信的看了看這個本子的厚度,懷疑它怎能記得下這麽久遠的年代以來一個家族所有人的名字!再看下去卻明白了,幾乎是一代人中隻記錄了一個,而且全都是女性!名字有尊山姆,地和姆……都是和我的大腦一點都沾不上邊的文化和曆史——我念了幾個,便合上本子,放棄了艱苦的想象。她們都已相當滿意,賀山紅則說:“你不奇怪為什麽沒有男人嗎?”

    “是呀,為什麽?”“母係社會”辣妹芙君難得開金口,此時卻搶著說,說完還肯定似的看著我點了點頭。“也有你們男人的啦。”小女孩唐雲裳眼看嚴肅的氣氛已過去,可以自由發言,便迫不及待的幫我把本子翻到中間大約一半的地方。我看了一下,第一位竟然寫的是盤古——好一陣暈哦。接下來是嘯天公,龍翔公,鷹擊公……我還是情不自禁的念了幾個。然後抿著嘴想笑,我很想問一問這裏記錄的盤古是不是開天辟地的盤古。最後還是忍住了。我看她們對此萬分的敬重,實不敢口出笑談得罪了她們。唐雲裳見我合上了本子,很急的說:“你看後麵——”隨手替我一翻。

    最後一頁有記錄的紙上最後一位名字赫然寫著:董行劍!

    我站起來一邊指著本子一邊急得語無倫次的說:“這,這是我家老兔子!??”

    她們都呆了一下,然後爆發出一陣哈哈大笑。包括芙君這個嚴肅的女孩也笑的前合後仰。唐雲裳則闖過來一反身將頭後仰在我胸前,仰瞪著雙眼看著我,並抓著我的雙手不停的叫喚:“你管你爸爸叫什麽?你管你爸爸叫什麽?”我嗬嗬笑了一聲,說:“我管他叫老兔子。”她們再報以一陣大笑。賀山紅笑道:“夠了,都別笑了。”然後自己又禁不住笑一陣,大家這才停下來。賀山紅道:“他是董吉昌的孫子,董行劍的兒子已經沒錯了。隻是我們很奇怪,你是我們家族的人,怎麽好象什麽都不知道,你爸爸從來不跟你說的嗎?”

    “什麽呀?我是你們家族的人,怎麽這上麵沒我的名字啊?”我指著本子說:“這上麵還沒我爺爺的名字?沒有吉昌公也沒有寫董理公哩!”賀山紅說:“你別不正經了,能上這本子的人都不是普通人,是我們的,族長吧。再稱君王已相當慚愧了。”

    “我爸是了,我不是?”我還有些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說起來感覺在跟她們耍嘴皮子而已。

    “當然不是,我說了我們這是母係社會,隻有女性才能做一族之長。你爸爸也不是,可他的母親是,他的母親沒有生下女兒,那麽他娶的妻子將是。這裏記下他的名字,是為了等著記下他的妻子的名字,也就是我們的新族長!”

    我萬萬沒想到話題一轉,竟突然牽扯我心中兩個巨大的傷痛。父親的母親,我的親生奶奶,沒想到她竟是族長,難怪那樣美麗端莊。可是按爺爺記錄的事件,她竟遭受隻有傳說中才會出現的“冰爬蟲”的襲擊,成了一個麵容豔麗卻永睡不醒的冰美人,事到如今,是否早已成了蟲子啃剩的一堆白骨?另一個就是父親的妻子,我的母親,是誰?在哪裏?為何在這樣的家譜上,都不能有一點信息?

    我突然沉重起來,走到窗戶邊將厚厚的窗簾拉開一點。潔淨的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麵的一切,卻也有我身著西裝的淡淡身影。說起來也不奇怪,雖然隻是畫像,我卻算是見過我奶奶的麵,而且數次久久端詳,有了越來越濃的思念和向往,也因此有了不敢繼續看爺爺筆記的擔憂和恐怖。而想起母親,我隻有無言的歎息,也就是自憐鏡中這個身著西裝的我,是一個24年來沒有母親看一眼的孩子而已。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栩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古之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古之刃並收藏栩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