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諶兵退二十裏,命人順河岸紮下營寨,綿延百裏來以城牆的布陣來抵擋章洪的前進。

    隻不過俞諶忘了一點,那就是營寨拉得越長越難以自救,雖然他也想到這一點,營與營之間相距不遠,這就更造成了弊端,一旦敵人放火,百裏營寨都會相繼失火,章洪沒道理不用火攻,這可謂是一勞永逸的好辦法。

    郎靖勸諫俞諶,俞諶反而大怒,罵郎靖年輕不知天高地厚,說自己打仗數十年,難道還怕一個章洪不成?

    俞諶不但不聽郎靖的勸諫,還命人把他抓起來,要推出去砍頭,說他擾亂軍心,主簿張默和眾將苦苦哀求,說郎靖是陛下親點的人,而且是薛鈺的心腹,如果殺了頭會一下得罪很多人,俞諶在憤憤不平的放了郎靖一馬。

    郎靖知道這一戰必敗,隻可惜或許敗事傳到京城,薛王會一怒之下牽連鎮僵侯。

    不多日有將士送聖旨而來,命眾人叩拜接旨,說俞諶用兵不慎,導致兵退,薛王已經革去他主帥一職,要求立刻交出兵符和帥印然後返迴京師,上將軍滕英正趕往洺水。

    俞諶聽了不快,又聽是滕英這個小白臉搗的亂,竟然概不接旨,還扣押了宣讀聖旨的衛兵。

    俞諶抗旨弄得軍心惶惶,但是也沒人敢站出來反抗,生怕要當第二個郎靖。

    俞諶點了精兵一千,讓他們穿上鎧甲帶著頭盔,手上執著長槍,和俞諶一起去會一會新來的上將軍。

    主簿張默以前也是一名大將,隻可惜上陣殺敵的時候廢了右手,雖然提筆寫字無礙,但拿不了重物,隻能退下陣來當一個文官,他跑去向郎靖問計,郎靖隻是道,“滕英來了就可退敵。”

    滕雲帶著大軍趕到洺水的時候,就聽靠前的士兵突然道:“將軍,前方似乎有一隊人馬。”

    此時有些大霧,看不清遠處,滕雲怕是章洪的埋伏,不敢貿然讓大家進軍,那隊人馬卻往這邊而來,打頭的走的近來,竟然是俞諶。

    俞諶手上拿著長槍,看到滕雲冷笑了一聲,道:“滕妃娘娘來了。”

    滕雲聽他第一句就知道俞諶不服自己,說道:“俞將軍可是來呈交兵符官印的麽?”

    俞諶聽罷又是一聲冷笑,啐了一口痰,道:“你算什麽東西,也趕來洺水領兵?”

    說著長槍抬起,槍頭指著滕雲,囂張的道:“今天你若是能從這裏打過去,你便是上將軍,如果你連我手上的槍也過不去,做什麽上將軍,趕

    緊滾迴上京當你狗屁的男妃去。”

    滕雲道:“陣前動手,恐怕會擾亂軍心。”

    俞諶笑道:“不敢了就老老實實迴去,沒必要顧左右而言他!”

    張默這個時候站出來道:“如今正和章洪對壘,如果兩位將軍動手,的確會讓眾將士起疑,不如這樣……在場眾將士都是見證,兩位將軍各自手持帥旗,以前方的山丘為界,誰能第一個把帥旗插在小山之上,便是洺水的主帥,眾將士也自當心服口服。”

    俞諶抬眼瞧了瞧滕雲,似乎非常不屑,如說對方是個文官還行,要和自己搶帥旗,豈不是在開玩笑?

    滕雲瞥了一眼帥旗,雖然大旗沉重,這幅身體的體力也是半吊子,但是想要憑借巧勁兒去插旗,其實也未必不可以。

    兩廂都沒有意義,各自士兵就奉上帥旗。

    滕雲把帥旗在手裏掂了掂,若說在馬上耍旗子,還真是有點費勁。

    俞諶接過帥旗,立馬拉住馬韁,當先一步喝馬就走,滕雲左手掂起大旗,另一隻手也抓緊馬韁,追趕上去。

    兩匹馬自然都是好馬,一時間並駕齊驅,俞諶不屑對方,臂上用力將大旗轟然掄起,用旗子尖兒去刺滕雲,滕雲矮身伏在馬背上,閃身躲過去,並不受對方的挑釁,隻是全力催馬往小山趕去。

    小山並不很遠,俞諶因為掄旗子落後了一些,心急之下取下長槍和大旗並攏,又去刺滕雲。

    滕雲始終不正麵迴應,眼見衝上山丘,滕雲猛的翻身下馬就要插旗,俞諶也趕到,挺出長槍來擋,滕雲力氣不足揮動帥旗,翻手引出虎翼刀。

    隻一轉瞬之間,單聽“嗤”的一聲,一麵大旗已經深深的插入土裏,而俞諶手中的大旗竟然被虎翼刀斷做兩半。

    雖然霧大,但將士們站的不遠,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隻見寫著“洺水大將軍俞”的帥旗轟然一斜,已經癱在地上,眾人自然知道勝負已分。

    俞諶被毛頭小子奪了先機,惱羞成怒要下殺招,這個時候郎靖帶人趕了過來,笑道:“俞將軍一言九鼎,自然不會和晚輩計較。”

    俞諶被手下的部將們團團圍住,這麽多雙眼睛注視著更是羞愧不已。

    滕雲隻是一抱拳道:“薛王有令,請俞將軍整頓之後,不日返迴京師。”

    俞諶再有不服也說不出來,把長槍一扔,撥馬迴了營帳。

    滕雲進了營寨,立馬招來手下商討

    對付章洪的事情。

    桌案上擺著布營圖和探子探得的章洪營寨圖,郎靖道:“凡是火攻必然需要借助風力,洺水以北天幹物燥,大風不斷,章洪之所以沒有立馬放火就是因為風向不對,貿然放火一定連累自己軍隊。”

    滕雲看著綿延百裏的軍營,心裏一時有些糟亂,道:“營寨一定不能這麽安劄,但是如果眼下想要變化,必定已經來不及來。”

    郎靖接口道:“郎某曾習天文星象,不出三天必有大風,到時候章洪一定火趁風勢放火,如果重新紮營,三天之內決計是不夠用的。”

    滕雲手指在地圖上捋了一遍,道:“這處峽穀是什麽名堂?”

    張默道:“這處叫斷腸穀,峽穀如同羊腸小路而得名,糧餉從最近的州郡供應而來,隻有路過斷腸穀,才能送到洺水,如果放棄斷腸穀,每次送糧需要多出很長時間。”

    滕雲伸手敲了敲地圖,忽然笑道:“這就有辦法了。”

    郎靖這時候也驚喜的點了點頭,一張終年不變的冷臉竟然有些變化,道:“不知道將軍的辦法,和郎某想的是不是一樣。”

    滕雲拿起桌案上的筆,在手心裏寫了一個字,郎靖也提筆寫了一個字,兩人同時攤開手心,眾將隻見都是一個“火”字。

    張默道:“怎麽個火攻法?”

    滕雲指著地圖上的峽穀,道:“眼下想要重新布營時間不夠,咱們不防用斷腸穀引章洪中計,拖延時間。”

    他說著頓了一下,“章洪離開腹地駐兵洺水已久,定然糧草供應不足,這個時候如果出現一隊防守不當的糧草車,章洪一定會去貪這個便宜……尤其斷腸穀地勢險要,章洪肯定會提前派兵埋伏在此。讓運糧官把糧草車裏堆上容易著火的稻草,伏兵一出點燃稻草,斷腸穀狹小敵軍自然大亂,再弄幾十輛糧草車相互釘連,堵住兩頭出口,這樣章洪必然損兵折將,不敢貿然來襲。”

    眾將一聽,確實是個好辦法,這樣章洪埋伏不成反而中計,士兵大亂自然逃不出來,到時候損兵折將,就不會來攻打這邊。

    郎靖想的也正如此,滕雲就派了人前去散播傳言,把斷腸穀送糧的事情透露給了洺水對岸的章洪。

    章洪聽聞大喜,要知道他們軍中糧餉供應不上,已經有不少士兵怨聲載道,雖然章洪砍了幾個人,現在大家都不敢說什麽,但畢竟吃飯的問題還是要解決。

    章洪祖上曆代以遊牧為生,雖然驍勇,卻

    都是喝酒吃肉的人,現在遠征在外,酒還可以,肉食容易腐爛根本不好運送,大家隻能吃糧食填飽肚子。

    不吃飽飯,將士們如何能上戰殺敵?

    章洪想也沒想,當下派了一千精兵,讓手下大將帶領前去埋伏在斷腸穀,又派了兩千精兵隨後接應,確保萬無一失!

    張默主動請纓假扮押糧官,數百輛糧車推著堆積如山的“糧草”進入峽穀,剛一進入就被埋伏在草叢裏的伏兵扣押。

    張默方要點火,就看又有人領了兵過來接應,張默心中暗喜,沒想到章洪會派這麽多人來,於是裝作驚慌,等另外兩千精兵都進入了峽穀,才引燃了糧車。

    糧車著了一輛,剩下的接二連三也都起了火,敵軍慌亂起來,張默等人趁著他們慌亂逃出穀去,在外接應的士兵看主簿出來了,命令人把釘連在一起的糧車推出來堵住穀口,敵軍被火追趕的紛紛往外衝突,趕到穀口卻見也有大火,被火燒的通紅的糧車堵住出路,因為釘連起來根本衝突不開。

    滕雲親自領兵過來,把逃出來的漏網之魚都生擒了迴去。

    章洪本身欣喜的等著送糧草迴來,還特意把剩下的酒肉都分給了將士們,大家一起提前慶賀一番,哪知道正喝到高興處,一個士兵突然衝進帳來。

    章洪拉住士兵一起飲酒,那士兵跪在地上大喊,“主帥,哨塔發現北麵火光衝天,怕是斷腸穀起火了!”

    章洪大喊了一句“什麽?!”

    他斷然不信,還說士兵是敵軍想要擾亂軍心,因為喝高了酒,竟然奪過一旁的大刀,一刀把前來報信的士兵砍了。

    酒宴因為砍了人不歡而散,第二天知道正午章洪才醒過酒來,而派出去的三千精兵,竟然一個也沒有迴來。

    章洪這時候才驚覺不好,派探子前去斷腸穀探查,探子很快就來迴報,說斷腸穀大火,三千精兵都沒了,直到這時候,章洪才知道原來是中計了,氣的栽倒在地上。

    首戰捷報很快就送到了京師去,上將軍滕英不費一兵一足,剿滅敵軍兩千餘人,生擒敵軍百餘人,其中還有一名大將,是章洪手下的副將。

    朝中大臣聽聞捷報都被滕雲的作風震懾住了,正是剛到洺水沒幾天,就立了如此大功,不但贏了一仗,還贏得如此幹脆利落,這給章洪的打擊定然不小,一時間上將軍的名頭震動了整個朝野。

    薛鈞良笑道:“看來滕卿果然沒讓孤失望,更是向各位證實了自

    己的能力,孤缺的就是這樣的人才。”

    眾臣叩首,山唿“陛下英明”,隨即沈翼站出半步,道:“陛下,眼下雖然上將軍打了勝仗,但還有一件事比較緊急。”

    薛鈞良瞥了他一眼,道:“哦?是何事啊。”

    沈翼道:“俞諶將軍仍然沒有歸朝……如果繼續放任俞諶將軍留在洺水,恐怕一山不能容二虎,會分化軍心,到時候唯恐章洪會趁機而入,豈不是得不償失。”

    薛鈞良點了點頭,道:“確實是這個道理,但是……”

    他說著臉上有些猶豫,裝作很疲憊的道:“你們也是知道的,孤雖然是眾人之上,但有的時候也身不由己,俞諶手握重兵,孤已經下了聖旨,隻是他不迴來,你們有沒有什麽好的辦法?”

    眾臣一聽都有些沉默,俞諶手裏的兵權不可小覷,而薛後陽身在南疆,沒什麽人能和俞諶抗衡,如果不小心,豈不是養了內患。

    沈翼也不說話,薛鈞良就命人散朝,然後把沈翼招來暖閣。

    沈翼這才道:“微臣確實有一計。”

    薛鈞良坐在暖閣的大椅上,笑道:“就知道你的詭計多,孤讓你去教小太子讀書,你不會都把孤的兒子給教壞了罷?”

    沈翼幹笑兩聲道:“太子爺聰明伶俐,能分是非,豈是微臣能教壞的,陛下聽計策罷,就別挖苦微臣了。”

    他說著不等薛鈞良接口,趕緊繼續道:“大王這麽招俞諶迴來,他定然不會願意,畢竟打了敗仗。陛下不防為德妃娘娘晉封,然後趁此機會招俞諶迴京,俞諶不疑有他,自然會迴來。隻要俞諶迴京,陛下還怕他的兵馬做什麽?”

    薛鈞良聽了點頭笑道:“就這麽辦了。”

    他說話間,薑諭走了進來,呈上一本奏章,道:“陛下,這是萬年侯讓人飛馬帶迴京的,說要呈給陛下。”

    薛鈞良不知道薛後陽搞什麽名堂,就讓薑諭拿過來,展開奏本一看,登時愣住了。

    沈翼還沒有退下去,以為是萬年侯碰到了什麽難處,他還是第一次看到薛王這幅摸樣,道:“陛下?”

    薛鈞良聞聲才迴過神來,把奏章攤開,給沈翼看,上麵隻寫著“碧血亭”三個字。

    薛鈞良道:“你見識廣博,知道這三個字是誰寫的麽?”

    沈翼不明白薛鈞良的意思,隻是迴道:“自然知道,微臣在滕國小居過一點時間……碧血亭三個字還有個故事,隻

    不過現在說來可能有點大逆不道。”

    “哦?如何大逆不道?”

    沈翼道:“因為當年滕南還是滕國。”

    “你說罷。”

    得了薛王的許可,沈翼才繼續道:“當年滕國還在和大王作戰,滕國出了一位鐵將軍,叫做滕雲的就是,想必大王知道,那一年因為滕王昏庸無能隻知道在京中享樂,把本該是充做軍用的糧餉揮霍一空,宦官為討好滕王扣押加急邸報,滕雲將軍刷兵抵抗,因為缺糧沒有援兵,被大王的軍隊打得一退再退,當時退到一座廢棄的小亭,騰雲將軍誓死不降,用血在亭柱上寫了‘碧血亭’三個字。後來住在附近的百姓為了紀念滕雲誓死守衛,特意把他的字臨摹下來,打造成了牌匾,碧血亭就這麽得來的。”

    薛鈞良眯了眯眼睛,敲了敲奏本,道:“就是這三個字?”

    沈翼隻是點了點頭。

    薛鈞良沒有再說話,隻是長身而起,走到暖閣的書櫃旁邊,抽出一本書來,翻開一頁遞給沈翼。

    沈翼不知道薛王的意思,隻能打開看,上麵寫的一些兵法,圈圈點點,都是對抗程田的計策和行軍圖,如今程田早就被章洪殺死,這明顯是以前的東西。

    沈翼翻到後麵,不禁一愣,隻見有一頁的角落裏,寫著“碧血”兩個小字,和之前“碧血亭”的字跡一模一樣,分毫也不差。

    如果是不同的字,單看字跡,可能會有模仿之類,但就算是再模仿,也不可能分毫不差。

    薛鈞良這個時候,才淡淡的道:“沈卿手上的,是皇後的墨寶。”

    沈翼手一顫,“啪嗒”一聲就把冊子掉在了地上,薑諭站在一邊,趕忙把冊子撿起來擦幹淨,這可是皇後的墨寶,弄壞了罪名可大可小。

    薛鈞良眯著眼睛盯著桌上的奏章,道:“沈卿一向聰明過人,對於這兩個字,你是怎麽想的。”

    “這……微臣……”

    沈翼自然早就猜測到滕雲和皇後是一個人,隻是因為沈翼了解過很多滕國的事情,也在奉國呆過很長時間,自然知道其中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猜測之後去找皇後求實過。

    雖然皇後娘娘並沒有承認什麽,但也是默然了,如今這些“陳年舊事”突然被提起,而是被薛王提起來,沈翼有些不知所措,如果讓他說些什麽,可能講出來有些荒唐,但這就是事實。

    顯然,薛鈞良也開始懷疑了,這種荒唐的事實。

    他這輩子唯一寵信過的女人,竟然是他親手殺死的敵人,如果這是事實,那麽自己長久以來一切的疑惑,立刻迎刃而解了,原來竟然這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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