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雲一天都被留在宮裏,薛鈞良對他的態度很曖昧,還一起用了膳,如果滕雲沒有自覺的話,一定會以為是以前的日子,原來薛鈞良對誰都能這麽一派溫柔。

    用過了膳,薛鈞良竟然帶他去花園走了一圈,滕雲看到千秋夜那個小亭子,禁不住臉上有些變色,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時候該臉上發燒,還是臉上發白。

    滕雲最早之前還不曾相信,薛鈞良就算厲害又能如何,隻不過他現在不信也不行了,被薛王一而再再而三的下絆子,果然是防不勝防。

    倆人走著,忽聽有隱約的哭聲,聲音伴著絲竹,仿佛幽怨的哀歎。

    薛鈞良對薑諭皺眉道:“這是誰大白天就哭。”

    薑諭道:“此地離冷宮不遠,怕是滕淺衣。”

    薛鈞良應了一聲,笑道:“不如咱們這就去看看?”

    他說這句話卻是衝著滕雲的,似乎是想問他的意思。

    滕雲道:“微臣惶恐,微臣乃是外臣,不能進後宮。”

    薛鈞良笑了一下,忽然伸手去拉滕雲的手,滕雲下意識錯了一步,卻不敢再動,薛鈞良執著他的手溫聲道:“怎麽會是外臣。”

    滕雲也不能甩開他,隻能讓他握著,倆人在別人眼裏看起來真像有那麽迴事似的。

    薛鈞良帶著滕雲去了冷宮,滕淺衣一身白色的素羅裙,麵帶淚痕,像是在哭,一邊哭一邊唱歌,看到薛鈞良進來,臉上禁不住露出喜色,撲在他腳邊道:“陛下……陛下您終於肯來見見淺衣了麽。”

    薛鈞良後退了一步,薑諭趕緊讓人把滕淺衣拉開。

    滕淺衣轉頭看到一邊的滕雲,立時變了臉色,猛的伸手去抓滕雲,喊道:“是他!陛下,是他放的火,不幹我的是,陛下!是滕英幹的,妾身完全不知情啊!”

    滕雲還沒有躲閃,薛鈞良先伸手擋開,道:“大膽,你竟然直唿滕南侯的名諱?”

    滕淺衣愣了一下,詫異的睜大眼睛,“陛下您肯定弄錯了,他不是滕南侯,他就是一個卑賤的奴才,要不是妾身可憐他,他連奴才也不是,如今卻來害我,陛下,我……我不知情啊!”

    滕雲仍然沒有開口,薛鈞良笑道:“嗯……確實是孤搞錯了,因為很快滕英就要嫁進宮裏來,變成滕妃了,你倒是提點了我。”

    滕淺衣愣了好久,隨即大笑出來,指著滕雲厲聲喊道:“你這個男不男女不女的東西!你也學女人爬男人的床

    ?就你這一臉的疤,真是好笑!陛下看著你隻有吐的份兒!呸!”

    薛鈞良掃了她一眼,隨即道:“薑諭,讓人過來掌嘴。”

    薑諭應聲下去,很快就有侍女過來掌嘴,冷宮裏的妃子也是妃子,男女授受不清不能讓侍衛來,但是侍女的力氣不一定要小,而且這些侍女平時在冷宮裏伺候,難免受滕淺衣的氣,這打起來可是很嘹亮的。

    薛鈞良還讓人搬來了大椅,請騰雲和自己坐在一處,滕雲知道這是薛鈞良特意給滕淺衣看的,滕雲一直心軟,滕淺衣害他這麽多次,他也知道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無,滕雲仍然覺得看不下去。

    薛鈞良倒是悠哉,一邊聽著脆響,一邊道:“滕淺衣啊,你知道麽,孤抓到了一個漏網之魚,好像叫……叫郎靖來著。”

    他說完,滕淺衣明顯睜大了眼睛,朝這邊看過來。

    “郎靖可是個人才,但到底是反賊,不過他舉薦有功,孤暫且不能殺他……郎靖可說,放火的事情,是你唆使的。”

    滕淺衣更是驚不可遏,喊道:“不……不是我!”

    “哦?”薛鈞良慢條斯理的笑道:“難不成另有隱情?”

    滕淺衣拚命點頭,一邊哭一邊道:“有隱情!有隱情!妾身是被利用的,是郎靖唆使我的,我一時糊塗,妾身隻是一時糊塗……陛下……”

    薛鈞良道:“你剛剛說是滕英,現在又說郎靖,孤很難相信你,怎麽辦?”

    滕淺衣哭道:“我可以和郎靖對峙!是他唆使我的,陛下要相信我,他要幫薛鈺叛上才放的火!”

    薛鈞良心裏冷笑一聲,滕淺衣要是和郎靖對峙,還不知道誰把誰說暈了呢,不過他等的就是這句話,隻要有人能證明是郎靖的指使,就夠了。

    薛鈞良目的達到了,就帶著滕雲走了,讓滕雲出宮去,晚上郎靖還要去勸降,等郎靖勸降之後,再和他說道說道放火的事情。

    滕雲迴了府邸,雖然在宮裏多半是坐著,也沒走幾步路,但分外的疲憊,和薛鈞良站一起就要提防著他什麽時候算計你,就算提防了,十有八九還是要被算計的。

    郎靖派人送了話過來,說子時不需要任何人幫忙,隻需給他留著府門,別是他進來被人當做刺客抓起來。

    滕雲就撤掉了府門的侍衛,讓人留著門不要關。

    郎靖在鎮南侯府裏呆了整整一天,沒出來過一步,侍衛送了飯菜過去,

    都是郎靖端進屋裏,親手喂薛鈺吃的。

    薛鈺仍然一副瘋瘋癲癲的樣子,把菜扣了郎靖一身,還“哈哈”大笑,拍著手似乎覺得很有意思。

    郎靖眼神終於有些變化,似乎露出了一點難得的哀傷,歎了口氣,道:“郎靖知道主上氣惱,但是主上試想一下,當時我如果不走,現在如何能救主上?”

    薛鈺盯著郎靖仍然笑,卻開口道:“你現在來怪我?”

    郎靖低下頭,聲音迴複了平靜,道:“郎某承主上大恩,不敢有怪罪之心。”

    薛鈺擺弄著空碗,繼續道:“郎靖……你別告訴我,你沒想過一走了之,等我這幅德行了才迴來,你很得意麽?”

    郎靖抬頭盯著對方,緩緩地道:“郎某是想過一走了之,畢竟主上根本不聽我的勸告,但郎某從沒有一次想過要嘲諷主上,如果主上這麽想,隻能讓人心寒。”

    薛鈺聞聲抬頭,兩人的目光撞在一起,郎靖看著他,對方的眼睛竟然有些紅。

    郎靖又歎一聲,道:“我知道主上這些日子受苦了,您好好休息罷,郎某今天晚上去一趟滕南侯府,明日侍衛就會退出去。”

    “你要為薛鈞良辦事!”

    郎靖苦笑一聲,道:“郎某為誰辦事,還不是主上逼的,如今之事,恐怕我就算替他辦了,還是逃不過死劫,隻望主上日後三思而行事。”

    他說著,拜了一下,才轉身而去。

    薛鈺掙紮起來,他還想大罵郎靖,隻可惜他說不出話來,郎靖說的好像生死離別一樣,讓他有些震驚。

    郎靖來到滕南侯府的時候正好是子時,他其實並非有通天徹地的本事,說些星兆也隻是想讓別人覺得高深莫測不得不信服而已。

    大門留了縫兒,他走進去沒有人阻攔,郎靖來到軟禁呂世臣的屋外,侍衛沒有撤掉,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也沒人攔他,就讓他走了進去。

    呂世臣沒想到深夜還有人過來,自從上次趙統的事情之後,呂世臣都不敢睡覺,真是怕夜裏有人摸過來又要殺自己,說實話,他是個文弱書生,怎麽可能不怕死,但呂世臣覺得如果沒了骨氣,那倒是比死可怕。

    他想過很多次滕南侯會怎麽勸降,隻不過這幾天一直風平浪靜,那所謂的侯爺幾乎一次都沒來過。

    郎靖一進去呂世臣就醒了,郎靖並不上前,隻是拜首。

    第二日一早,滕雲就命人過去看

    看呂世臣,隻是下人迴來,驚慌道:“侯爺,呂先生跑了!”

    滕雲愣了一下,自己親自過去看了一眼,郎靖穿著呂世臣的衣服正坐在桌前悠哉的喝茶。

    滕雲道:“呂先生呢?”

    郎靖麵色不變,道:“走了,我送了他一匹舉世無雙的千裏馬,送他出了城,這時候恐怕已經追不上了。”

    這件事情很快就稟報給了薛鈞良,薛鈞良也不見著急,也不見氣惱,隻是讓人把郎靖帶進宮來。

    郎靖和滕雲一起進了宮,叩拜了薛鈞良,薛鈞良道:“郎靖,你知罪麽?”

    郎靖道:“草民現在不止沒罪,反而有功。”

    “是麽?那就用你的鐵嘴給孤說道說道。”

    薛鈞良說著,衝滕雲招了一下手,示意滕雲過去,坐在自己邊上。

    郎靖道:“呂世臣為人耿直,不可勸降,可以說縱使殺頭也絕對不會歸順。不如送他好馬讓他出城,迴去奉國……奉主雖然信任呂世臣,但也不能堵上悠悠眾口,試問一個大丞相,如果落入敵國之手,怎麽可能不受傷,還得到一匹千裏馬就逃迴國呢?呂世臣必定會被人懷疑。”

    薛鈞良聽著,臉上終於有些笑意,道:“雖然是好辦法,但未免太過於旁門左道,真是讓孤於心不忍,終歸是這麽一個大好人才。”

    郎靖道:“隻能說呂世臣不識時務罷了。”

    薛鈞良似乎覺得郎靖說的話很對自己心思,不禁歎了口氣,道:“你幫了孤大忙,可惜你是將死之人。”

    郎靖輕笑一聲道:“草民覺得未必。”

    “哦……”薛鈞良臉色一沉,冷聲道:“你到現在還不承認唆使滕淺衣放火,謀害皇後麽!”

    郎靖並沒有被震懾住,道:“草民確實唆使滕淺衣放火,但未必燒的就是皇後。”

    他此話一出,薛鈞良輕微的愣了一下,滕雲整個人立馬僵住了,馬上低頭去看跪在地上的郎靖。

    那人語氣很平靜,道:“此事事關重大,請陛下屏退左右。”

    薛鈞良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但那一句“未必燒的就是皇後”,讓他這個平時沉穩的人也久久不能迴神。

    眯了一下眼,薛鈞良想屏退左右,薑諭卻道:“陛下,該上早朝了,不如……迴來再聽。”

    薛鈞良想了想,確實早朝重要,不能讓大臣們等著,於是就吩咐郎靖等在殿裏,一步也不

    能走,等他早朝迴來再說。

    大臣們等了一會兒,薛王終於出來了,一同出來的竟然還有滕南侯,難免讓大家一陣嘩然,不過也不敢大聲喧嘩,隻能左顧右盼。

    薛鈞良一上來就說,日前有人替他卜了一卦,內容和郎靖所說的差不多,然後又說左右必須有人相伴,不然會變成一世暴君。

    大家麵麵相覷,也不知道薛鈞良想幹什麽,畢竟他剛剛遣散了朱秀宮,沒了秀女選誰去。

    薛鈞良等大臣們猜測了一番,才慢悠悠的發話,“那雲遊術士說,滕南侯命格主水,如果能納滕英為妃,便可有堯舜之賢。”

    這一下眾臣再也禁不住小聲討論起來,誰也沒想到,薛王竟然要娶一個男人,而且這個男人還是投降的歸順之臣,先不說男人還是女人的問題,單單滕南侯這個身份,就不能服眾。

    薛鈞良一直沒說話,看看到底誰能第一個站出來反對,隻是還沒有人敢反對,軍機處忽然有人來到殿外,請求上殿。

    除非是軍機急件,否則在薛王上朝的時候,還沒人敢過來,薛鈞良讓人進來,薑諭拿了邸報轉呈給他。

    看了幾眼,薛鈞良就讓薛後陽上來,把邸報讀出來。

    各位大臣一聽邸報,比剛才喧嘩的聲音還大。章洪進犯奉國,被奉國打退八十裏,不敢再進犯,已經到了洺水邊上,準備渡河轉而攻打薛國。

    章洪雖然有勇無謀,有為人多疑,但這股猛勁也不能不妨,別人都踩到邊境來了,必須要出戰迎敵。

    薛鈞良掃了一眼眾人,道:“怎麽樣,剛才不是說的很愉快麽,現在呢,誰有對策?”

    有人說可以讓萬年侯出兵迎敵,薛後陽戰功卓著,如果出戰一定會打退章洪。

    有人覺得不必萬年侯出戰,因為章洪不敢進犯,畢竟他剛打過奉國,奉國定然記恨章洪,如今又把章洪打退,一定會趁機追上的。

    薛後陽聽了皺眉,如果是自己出戰,趕到邊關必然章洪已經渡過洺水,這樣一來不利於作戰,如果不加防範絕對是不可能的。

    薛鈞良等了一會兒,沒人再說話,終於道:“滕卿,孤見你舉重自若,定然有退敵的妙計罷?”

    滕雲被點了名字,上前一步,道:“微臣確實有計策退敵。”

    眾人之前聽說薛王要收他為男妃,心裏大多是不屑的,此時更是嗤鼻,倒想聽聽他有什麽見地。

    滕雲道

    :“章洪進犯奉國,如今兵退,奉王一定不會追擊,奉國經過一戰國內必定空虛,章洪肯轉頭他自然樂意,須知道窮寇莫追,大王和章洪交戰,可以幫奉國分散兵力,何樂不為?如果不加防範,到時候隻能任由章洪奪了洺水以北的州郡……”

    滕雲說完,眾人沒有吭聲的,似乎也同意這個觀點。

    滕雲這才繼續道:“微臣聽說洺水以南氣候潮濕,陰雨不斷,而洺水以北氣候寒冷,滴水結冰……薛國大多士兵是北方人,不適合打水戰,雖然章洪軍裏大多也是不會水戰的汗軍,不過兩軍交鋒必然損兵折將,恐怕奉國會從中取利。大王不妨讓將士取洺水潑在河岸之上,經過一夜寒冷,河岸上的水必定冰凍,敵軍自然人馬大亂,趁此時候可放火牛,把敵軍趕到水裏。”

    薛鈞良聽著不禁笑道:“孤沒看錯。”

    他說著頓了一下,道:“滕卿的聰慧讓孤想起一位故人。”

    他話一說出來,滕雲脊背就僵住了,一點也沒有剛才舉例兵法的自如,因為剛剛郎靖的話才說過不久,滕雲自然會聯想到這位故人就是奉國的長主,薛鈞良的皇後。

    薛鈞良道:“如此一來,孤覺得也用不著萬年侯去了,等退了朝,後陽命人寫一封邸報,日夜兼程送到洺水去,讓將士們按計行事。”

    經過這件事,方才薛鈞良要納滕南侯為妃,更加沒人敢置喙,有不少人明白了薛王為什麽要把一個男人納進後宮去,滕雲的智謀確實讓這些薛國人不得不忌憚。

    下了早朝薛鈞良並沒有留滕雲,並且讓滕雲跟著薛後陽去撰寫邸報,畢竟計策是他想的,還要完善一下才可以。

    薛鈞良就自己迴了殿去,郎靖果然還跪在當地,一步也沒挪。

    薛鈞良笑道:“孤讓你等著,沒讓你一直跪著,你為何不起來?”

    郎靖道:“大王讓草民等著,並沒讓草民起身,草民唯恐惹大王不快。”

    薛鈞良笑了一聲,“孤很讚賞你,但有的時候又很厭惡你這張嘴。”

    他說完,也沒給郎靖再說什麽的功夫,又接著道:“方才的話,接著說罷。”

    郎靖卻以頭叩地,朗聲道:“請大王先撤走鎮南侯府的侍衛,郎靖便會知無不言。”

    “否則呢?”

    “郎靖是迂腐的讀書人,不敢比呂世臣的忠信,但秉性卻和呂世臣有幾分相似。”

    薛鈞良並沒說話,也看不出是什

    麽表情,叫來薑諭,讓他親自去撤兵迴來,隨即笑道:“郎靖啊郎靖,你能救他一次,能救他一輩子麽?你睜眼看看誰才是你該付以忠信的人。”

    郎靖臉上閃過一絲苦笑,道:“大王能金口玉言賜微臣免死麽?”

    他說著不等薛鈞良反應,接口道:“大王必然不能,大王心裏想殺我,隻是找不到理由而已,唯恐不能服眾,而主上對草民有救命之恩,孰輕孰重,大王自可平心而論。”

    薛鈞良沒說話,郎靖就讓他屏退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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