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李二想做什麽,李承乾大致上算是弄明白了。


    他想借此機會磨練大明朝堂,李二想借刀殺人,說起來,這對父子都不是啥好人。


    但相比而言,李二更善於算計。


    畢竟這一遭他不單單能借刀殺人,肅清朝堂內的不安因素,如張亮、李君羨、劉樹義這些家夥。


    若是李承乾贏了,還能順便幫他打壓一下士族,可以說,李二幾乎沒什麽損失。


    至於說李恪會不會據長安而自立,這個他是真不擔心,李恪真敢這麽做,第一個不答應的估計就是李承乾,製衡之道,他是玩得得心應手。


    當然,李承乾其實也沒什麽損失。


    他本就有意展現一下大明的實力,同時讓普西偌、契苾何力這些家夥真正的和大唐朝堂上的那些家夥實打實的鬥一番。


    這也是為他今後能順利拿下大唐做準備,他有什麽損失?


    要說的話,可能些微有些遺憾,畢竟杜楚客、劉樹義、張亮這些人,還無法代表大唐朝堂的頂尖實力,可這也是好事兒,畢竟他的草台班子和那些家夥相比的話,還是有差距的。


    ……


    而在另一邊,張亮卻是坐蠟了。


    當他收到李二的旨意時,他就知道自己的處境決計算不得好。


    誰都知道這會兒隴右道那就是一個天大的漩渦,不管誰人攪合進去,都難得到好下場。


    別看隴右道行軍大總管,權勢滔天,可其中夾雜的風險那也是不可預測的。


    更何況,如今劉樹義已經和大明的軍隊交上手了。


    身為隴右道的行軍大總管,主隴佑一切軍事,他能置身事外?


    真要兵敗,喪國辱權的罪名必將扣在他的頭上,可就算贏了,那也得罪了長孫皇後。


    更要命的是,他甚至和李恪都沒什麽交集。


    這就讓他大為惱火。


    “義父為何如此苦惱?”


    剛過秦州,假子公孫節便故作一臉不解地問道。


    這個公孫節可是個人物,在曆史上,就是他一步步勾起了張亮謀反的心思。


    如果說李君羨是因讖被殺還有些冤枉,那麽張亮真就是活該,因為他信了公孫節的讖語。


    “你難道不知此番陛下調老夫出任隴右道行軍大總管意味著什麽?”張亮對他這些假子還是蠻不錯的,至少表麵上真就過得去。


    公孫節聞言,卻是一臉的訝然:“這難道不是給義父打造的天賜良機麽?”


    聽到公孫節這話,張亮倒是一愣,他知道這小子向來機敏,當下便問道:“此話怎說?”


    公孫節沒急著解釋,反而是問道:“義父覺得大明那叔孫海和萬俟璞可能破隴右道?”


    “荒謬!”聽他這話,張亮頓時說道,“隴右道治下折衝府三十有三,總兵力近五萬,老夫若是手握如此重兵都拿不下叔孫海和萬俟璞,豈不可笑?”


    雖然張亮的軍事才能在貞觀初年的確表現一般,哪怕就連李二都評價其無將帥之才,但他自己卻不會這麽覺得。


    怎麽說也是經年老將,大唐的開國功勳,哪裏看得上叔孫海、萬俟璞這些半路出家的家夥?


    當然,這也不是張亮真就沒什麽可點之處,真要說起來,早些年的張亮,甭管有沒有將帥之才,唯一點,便能讓李二對其恩寵有加!


    早些年,因為李二和李建成的關係惡化,李二曾讓張亮至洛陽,秘密聯絡山東豪傑,以備不時之需。


    好巧不巧的讓齊王李元吉得知了此事,便向李淵密告張亮圖謀不軌,李淵也不是什麽好東西,當即派人拿下張亮,嚴刑逼供之慘烈,不足以與外人道,但世人都知,不管是李淵還是李元吉,那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結果,張亮硬生生的熬過了李淵的酷刑,這也是他能在李二陣營中有一席之地的主要原因。


    對於李二來說,他的麾下不一定各個都能幹,但一定得有自己出彩的地方。


    也可以說,早些年的張亮,的確端的是一條真漢子!


    而公孫節聞言,也是極為讚同地點了點頭,這才說道:“義父所言甚是,而這,也正是義父的天賜良機。


    世人都清楚,如今大趙王廷的一戰,說是為了捍衛大唐之榮耀,實則不過是為了儲君之爭。


    如今義父身為隴右道行軍大總管,這場儲君之爭,誰敢開罪義父?


    不管是大明的那位,還是長安的那位,誰敢不將義父放在心中?


    早些年,長孫無忌這等貨色都能憑借從龍之功一飛衝天,義父又如何不能為之?


    換句話說,如今義父才是左右這一場儲君之爭勝利的關鍵一方。”


    聽他這麽說,張亮笑了笑,道:“你啊,想得太簡單了。老夫是真正的泥腿子出身,跟程咬金、房玄齡這些家夥又不一樣,他們祖上好歹都輝煌過。


    你看看這些家夥,他們家的婆娘誰不是這家那家的?


    老夫不行,說到底,老夫出身太過於卑微,哪怕是如今貴為國公,想要續弦,那些士家大族還是看不上老夫。


    而如今,蜀王的陣營裏,便是他們為主。


    你覺得他們會看得上老夫?


    哪怕他們接納老夫,怕也隻是想利用老夫罷了,說到底,他們還是打心眼兒裏看不上我們的。


    家世背景,在這個年代,比能力更重要!”


    說起來,張亮也真的算得上個傳奇,整個初唐,也就唯有他這一個泥腿子出身的國公,真正的泥腿子。


    祖上翻了好幾代,愣是沒找出個像樣的人出來。


    就這麽說吧,編撰他張氏族譜的時候,他都是在第一頁的存在,那是稱祖的家夥!


    沒辦法,祖上真的沒人……


    這從他找的婆娘就看得出來,不管是發妻還是續弦,那都是小門小戶出來的,像崔盧鄭王、裴杜韋柳這些人家,那是真看不上他……


    哪怕是武士彠這個商賈出身的家夥,祖上那也是輝煌得很!


    這也是他為什麽樂忠於收假子的原因,無他,你們看不上老子,那老子就自己打造一個偌大的張家,讓你們高攀不起!


    隻是他也沒想到,這他媽一開頭就刹不住車了,一不留神,假子都有五百之巨了……


    “義父著相了。”公孫節倒是不以為意,笑道,“蜀王本就不是最好的選擇,這不還有明王麽?


    有義父相助,當年的玄武門之變不是不可以重演一遍。


    屆時,義父的從龍之功,誰人能擋?”


    聽他這麽說,張亮連忙看了看四周,這才一臉嚴肅地說道:“慎言。”


    公孫節倒是不在意,這四周都是他們這些假子,有什麽好擔心的,當下便繼續說道:“義父太過於謹小慎微了。


    如今陛下這是擺明了要利用儲君之爭讓兩位殿下兩敗俱傷,不管結果如何,陛下終歸是不會損失什麽。


    可明眼人其實都能看出來,如今勝利的天平分明是指向大明那位的。


    陛下此番將義父調任隴右道行軍大總管,也許有對義父的不滿,但同時也有給蜀王加碼的原因。


    大趙王庭一戰這麽久了,劉樹義一點兒寸進都沒有,陛下也擔心大明那位贏得太順利,蜀王輸得太慘烈,這才有了義父出任隴右道行軍大總管的旨意。


    換句話說,蜀王已經處於弱勢,這時候義父就是來平衡兩位殿下實力的。


    可若是義父倒戈,蜀王可還有半分勝算?”


    公孫節年紀也不大,這麽多年在張亮麾下也是無往而不利,也就慢慢養成了其自視甚高的性格。


    不過他敢跟張亮說這話,那也是摸清了張亮的脈搏。


    這會兒,張亮的確陷入了深思。


    要說他對現狀滿意嗎?


    當然是不滿的!


    當年為了李二,他被李淵折磨得死去活來,毫不客氣的說,他就不認為除了他還有誰能抗下當年李淵的酷刑。


    結果,李二得了天下,他雖然封爵國公,可他還是覺得有些遺憾。


    至少不夠!


    他覺得,若不是他當年熬住了李淵的酷刑,根本就沒有後麵的玄武門之變,也沒有李二登臨大寶的機會。


    憑什麽長孫無忌這些人反而成了玄武門之變的首功?


    憑什麽?


    老子吃過的苦頭不比你們多?


    老子付出得不比你們多?


    加上他如今被李二放置在了這個風暴漩渦之中,他的怨憤就更深了。


    他知道原因,不就五百假子麽?


    老夫門丁單薄,收養義子有何不可?


    而且老夫是真拿他們當兒子,又不是要圖謀不軌,憑什麽這麽對我?


    別人程家、尉遲家,誰家沒個幾百口子人?


    就因為老子出身卑微,就不配?


    就在這時,公孫節繼續說道:“義父若是幫了那位,可操作的空間可就大了,暫且不說從龍之功,以義父之才能,取而代之,也不是不可。


    畢竟,那位如今可不在日月山。”


    “那和反賊有何異?”聽到這話,張亮眼神淩冽地看向了公孫節。


    他其實不介意竊取李承乾的果實,可問題是這句話不應該你公孫節說出口。


    你能說出口,那便說明你有這個心思,今日你能老夫竊取李承乾的果實,他日便有可能竊取老夫的一切,這是他不能接受的。


    公孫節倒是沒想那麽多,當下卻是笑道:“自那位自立為王之日起,怎就不是一反賊?


    真要說起來,如今這天下最大的反賊,非他李承乾莫屬。


    既然李家人做得,我張家人如何就做不得!


    待到他日功成名就,誰是反賊,還不是義父一言決之?”


    對於大明,他們這些假子其實都是很有想法的。


    無他,大明太適合他們這群人了,沒有身份背景的要求,也沒有家世的羈絆,隻要有能力,都能在大明熠熠生光。


    而他們,不正是那群有能力的人麽?


    “其實就算不如此,輔佐那位也有利可圖。”就在這時,一旁的公孫常也是說道,“哪怕是輔佐那位迴長安登臨大寶,可那位離開大唐終究太多年了,要想執掌大唐,不也得處處依仗義父。


    屆時,怎就學不得當年曹操?”


    “哼,老夫雖然出身卑微,但對別人家的婆娘,可沒什麽興趣!”張亮聞言,頓時就冷哼了一聲。


    公孫常等人聞言都愣住了。


    學曹操就隻能睡嫂嫂麽?


    真就是匹夫也!


    “義父所言在理,不過曹操可絕非隻有這一點兒可取之處。”公孫常強忍著說道,“挾天子以令諸侯,也是一條路。”


    這公孫常和公孫節是兩兄弟,都是追隨張亮多年的老人了。


    他們其實知道張亮的心思,隻是張亮這人吧,野心有,但就是磨磨唧唧,半天拾掇不出一個屁來。


    這一次,反倒是給了他們一個機會。


    “先看看再說吧。”張亮聞言,擺了擺手,也就不再多言。


    他也知道自己這些假子的野心,但他並不在意。


    要是這些家夥連野心都沒有,他收做假子有何意義?


    同一時間,洮河郡。


    當杜楚客得知張亮要上任隴右道行軍大總管之時,也是有些意外。


    但意外歸意外,對他們來說,這是好事兒。


    畢竟有了隴右道行軍大總管,那他們對大趙王廷的作戰就更有把握一些。


    在之前,他們隻能調用洮河郡的折衝府,可張亮一來,自然而然的陷入了這個漩渦,可人家卻是能調用隴右道治下三十三個折衝府,這兵力瞬間就不一樣了。


    “陛下這是擔心我們輸得太慘啊……”王仁祐有些無奈地說道。


    杜楚客聞言,也好不到哪裏去。


    這大戰才剛剛開始,李二便有了這樣的安排,他們心裏能好受才怪。


    畢竟是被人小看了。


    “對這位鄖國公,我們該是個什麽態度?”王仁祐問了一句。


    他對張亮倒是沒什麽看法,雖然張亮出身貧寒,但人家現在位高權重啊,哪裏是他這種人開罪得起的。


    杜楚客聞言,想了想,道:“麵子上的功夫做足,後續老夫也要問問長安的意見,這元鄖國公,早些年和崔家好像有些過節,當年鄖國公續弦,找人上崔家求親,結果被崔家門房以一句,崔家女子豈能下嫁粗野匹夫為由給拒了……


    哎,這事兒鬧得。


    誰能想到呢……”


    王仁祐聞言倒是沒說話,心中卻是冷笑,這就是士家大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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