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習慣抱著雙膝繾綣在牆角,冰冷的牆角也是依靠;我習慣拉上窗簾掩埋在黑暗,陰冷的空氣同樣沉重。我爬在地板上,看蒸發變成幹屍的息息和揚揚,誰是始作俑者?我會撕開嘴角結痂的疤,讓傷口赤裸在空氣裏,血的腥味在空氣中蔓延……

    我把息息和揚揚埋在園子裏,我舍不得讓他們分開。

    莫非站在我身邊,道歉的話被他說了很多遍,“息息,求你說句話好嗎?你不要嚇我了。對不起……是我太自私。看我一眼好嗎……”

    天空中陰霾,暴風雪即將來臨的征兆,深冬的氣壓,地理老師不是講過冷高壓麽?為什麽我的世界被低壓壓得支離破碎?

    他們的墓誌銘:forever。

    “息息,有時間嗎?我有話說。”是大款,她在雕花鐵門外,我背對著她。說什麽呢?安慰的話我已經聽完了,小時候挨打挨罵都沒人安慰的我,現在有很多人安慰,可我卻聽不出任何不傷心的理由。

    她很久沒說話,我準備迴屋。

    “息息,我和舒揚要訂婚……”她的聲音,成了一個擴音器,訂婚,訂婚,訂婚……不停重斥我的耳膜,她就像在判我死刑,訴說哀傷的喜訊。

    我沒有預兆地傾倒,卻被莫非摟在懷裏。他捂住我的耳朵,對著雕花鐵門外的大款大喊,“你這又是幹什麽?”很諷刺,他捂住我的耳朵,我卻聽得清晰。

    “難道你不懂麽?莫非,難道你不懂?”大款從未有過的失控,把鐵門砸得悶響。

    我聽著他們的對白,難道你不懂麽?沒有人會懂,除了正在對白的他們。我轉過身,卻依然沒有力氣的倒在莫非的懷裏。這些天來,我第一次清晰的看到了一個人的臉,那就是大款流著淚的臉,寫滿了痛楚。我看著大款,她看著莫非,是淚眼。

    我從來沒想過,大款會和舒揚訂婚,舒揚會和大款訂婚……即使這些天我不想看到他,卻從來沒想過我和他的將來就這樣完了。我也沒想過,他的身邊沒了我,卻還有更多人,陪他一輩子的人不是我,還有很多人……

    “王款,我們都在幹什麽?都在幹什麽?”莫非低語,歉疚。

    她跑掉了,在轉身時踢到路沿,狠狠地摔倒,爬起來,繼續奔跑……直到她的背影都寫滿了蒼涼。

    是莫非把我抱迴房間,我的腦子壞掉了。我想不出來,他們要訂婚,是什麽意思。

    “莫非,大款剛才說什麽呀?”幾天沒有開口說話,嗓子變得嘶啞,聽得我自己都很痛。我希望莫非告訴我,那是一個玩笑,從不開玩笑的大款開的一個玩笑。“如果你還愛他,我帶你去找他。”莫非伸手把我的眼睛合上,“求求你不要再哭了,你哭的樣子真的,不好看……你哭的樣子真的,讓人痛徹心扉……”

    愛……是什麽?我又哭了嗎?不對,是神經係統錯亂了吧,我怎麽不知道自己哭了?

    “你還愛他麽?如果他總是那麽傷你,你還愛他,為什麽就不能容忍我?”莫非的聲音裏參雜著我不懂的決心和殘忍,“息息,和我交往吧,我不會傷害你,永遠不會……”

    “嗬嗬……”我想要看清莫非的表情,卻很模糊,“我不可憐,不需要同情。莫非,你知道嗎,我恨你,如果不是你,他會一次又一次的誤會我?”每說一個字我的嗓子都撕裂一分。其實,我並不恨他,可我要強迫自己去恨他,恨他,就會轉移我對舒揚的傷感,我是個自私的人……

    “息息,你恨我?我那麽愛你,你卻說你恨我?”他拿起櫃子上的水果刀,放到心髒附近,我又看到那麽血淋淋的畫麵,他把他自己弄傷了,“你知道嗎,一點兒也不痛,比起心痛。”

    我嚇得睜大了眼,終於看清他的表情,比扶瑤在雪中的臉更蒼白絕望……為什麽?他說他愛我?他一直愛的都是大款不是嗎?

    他突然一掃滿臉的悲憤,笑眼看著我,“息息,和我交往吧。”他把我摟進懷裏,把我的眼捂住,在我耳邊輕輕說,“你恨我,對嗎?不能愛我就恨我,我說過,如果你對我的恨能和對他的愛一樣多,一樣占據你心裏的一席之地,那也是莫大的幸福。”

    宋含玟說過,我站在她麵前她都能知道我是瘦了還是胖了,即使她看不到這個世界,卻能感覺到我。那麽我現在呢?我被莫非摟在懷裏,捂住雙眼,我卻清晰的感覺到了舒揚的存在,他就站在門口,看著我,眼神哀怨而沉痛。

    我沒有力氣掙開莫非的禁錮去證實舒揚是否真的在,可我相信我的感覺,他一定就站在那裏看著我,看著我和莫非,看著我的又一次“背叛”。

    莫非讓我看到了他千變萬化的一麵,他依舊在我耳邊,很輕卻強硬,“讓我們今天徹底結束傷害,好麽?結束你和他之間的羈絆……息息,主動吻我一次吧。”

    隱蔽在腰間的是剛才莫非自殘用的水果刀,被他握著,正清晰地對準我。

    “吻我!或者,我殺了你,然後自殺?”那麽溫柔那麽狠。

    那一瞬間,我突然發現,原來我是不怕死的,我想,就算他殺死我,我也不能吻他。他在用死威脅我,用那麽鋒利的刀子,可是我猜,站在門口的角度,看不到那把也許會要了我的命的刀子。時間在那一秒安靜下來,我等著莫非把我送到另一個世界。

    “他正看著我們,息息,他已經背叛了你們的愛,他要和王款訂婚,你知道為什麽嗎?因為他,在醉酒後,傷害了她。就像傷害你一樣……”莫非字字清晰的在我耳畔輕語,像在曖昧的說情話。

    “為什麽,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喊完,捧起了莫非的臉,睜大雙眼看著門口站著的舒揚,把雙唇貼在莫非的唇上。舒揚,舒揚!他走掉了,樓道裏傳來漸行漸遠的腳步聲,經久不息,生生不息……

    我倒在床上,他們三個都背叛了我。

    季之夏、舒揚、莫非……

    我覺得這個世界都是惡心的,舒揚居然和王款……莫非扔掉了刀子,給我處理傷口,說了我昏倒前的最後一句話,“恨我吧!我們都錯位了。”

    我們都錯位了。那個沒我會活不下去的男生,轉身走掉的背影那麽耀眼。

    #

    我沒有死掉。

    宋含玟知道舒揚要和王款在除夕訂婚,她看到我和莫非的樣子,她已經氣昏了。莫非求她同意我和他交往,宋含玟同意了,帶著恨。我至始至終沒有開口,我就那樣成了莫非的女朋友,很諷刺的。

    莫非收到舒揚和王款的邀請,參加他們的訂婚宴。宋含玟也收到邀請,她把喜帖撕成無數片,就像之夏撕毀我的準考證一樣。

    我被莫非打扮得像個失魂的公主,高雅而頹廢。他說他要帶我去參加他們的訂婚宴,因為我是他女朋友。我沒有否認沒有承認,心死了的人,再做無謂的掙紮有何意義?

    那晚的舒揚,穿著正式的西裝,像個王子。身邊的王款第一次長發出現在我們麵前,像個公主,寫滿悲愴的臉卻笑得那麽甜。

    舒媽媽把我從莫非的身邊兒拉到她的書房。

    “息息,你救救揚揚吧,他那是在折磨他自己……”舒媽媽拉著我的手痛哭,右手摸著我的臉龐,“他這輩子都隻能愛你一個人……你們兩個傻孩子,為什麽要這麽傷害彼此?錯過一個摯愛的人,這一生都隻能痛苦。”

    “舒媽媽,不……舒阿姨,對不起。我和他已經走到盡頭了……”我沒要掉眼淚呢,說出那種讓我撕心裂肺的話,“那麽優秀的他,終於找到一個可以和他並肩的女生。”

    舒媽媽,那個高貴的她,竟然跪在我麵前,繼目睹何寂那麽無助的哀傷後,舒媽媽竟然同樣哀傷,“息息,媽媽求你,你們一路走來,真的就要這麽放棄嗎?揚揚離不開你,離不開你呀……如果他做錯了什麽,媽媽向你道歉,你快去阻止他傷害自己……”

    “對不起!”我推開了舒媽媽的手,走到陽台,看著熱鬧非凡的園子,真是一場熱鬧的鬧劇。

    “息息……”我知道,是舒揚,那麽熟悉的味道那麽熟悉的擁抱。他站在我身後,緊緊地摟著我的腰,頭深埋在我的短發。我感覺到溫熱的淚滴……我貪戀他的擁抱,最後一次在他的懷裏感受他的好。今晚過後,我和他就真的陌路了。

    “息息,我不想和她訂婚,我不想。息息,我愛你,我隻能和你在一起……”他轉過我的身子,撫摸我的臉頰,沒有霸道沒有冷漠,“對不起,息息……我該怎麽辦?你告訴我我該怎麽辦?”

    “我喝醉酒了,卻在清晨發現她……”他哽咽著,那麽高傲的他不是該像個王子一樣微笑嗎?

    如果可以重來,我不會計較他給我的傷害。

    “我是混蛋,我總是一次又一次的誤解你,誤解我們的愛。我愛你,比任何人都想保護你卻比任何人傷你都深……”為什麽那麽哀傷那麽惆悵,“我們再也迴不去了嗎?”

    “放開她!”兩個聲音,莫非和王款。

    “別忘了你今天的身份。”莫非拉著我下樓,對著流淚的舒揚和王款。我覺得我看錯了,她看莫非的眼神……

    我靜靜的看著眾人歡唿聲中要交換戒指的他們。我的生命中從來就沒有規劃過這樣的場景。我站在最前的位置,那個戒指的光,比七月的陽光更刺眼。

    “住手!”又是兩個聲音。

    宋含玟和舒媽媽……戒指掉地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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