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燭聽了一路唐馨的吐槽,腦殼有些疼,一下車就看見陸焯峰站在崗哨門內,跟第一次來軍區的時候站的位置一樣

    不過,這次他是專程來等她的。

    明燭下車,寒風吹過,冷風灌入脖子,她忙緊了緊大衣,一抬頭就跟他的目光對上。陸焯峰大步走過來,他身上還穿著戰訓服,抬手幫她攏了攏圍巾,“這裏溫度比市區低,下次來多穿點兒。”

    “好。”她乖乖答應。

    唐馨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默默轉身走了。

    薑導和杜宏笑笑,也看向別處,不急於打擾,唐域往這邊看了眼,深吸了口氣,手抄進褲兜裏,慢悠悠地走進去,眼不見為淨。

    偏偏,唐馨走到他身邊,踮了踮腳尖,衝那邊點點頭,“唐總,你看見了麽?明燭是真喜歡陸焯峰,我就沒見過她對誰這麽軟。”看見唐域冷眼掃過來,她也不怕,淡淡微笑,“我隻是覺得,喜歡上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感覺真的不太好,趁感情還沒深,早點脫身啊,唐總。”

    唐域輕笑:“你挺有經驗啊。”

    唐馨哼了聲,沒迴答。

    唐域低頭看她,“怎麽不說話了?”

    因為你的問題很煩人,要我怎麽迴答?唐馨轉頭看他,忽然問:“唐總,你喜歡明燭,是因為她長得漂亮?”

    “……”

    這個問題,唐域忽然不知道怎麽迴答,說是,那顯得他太膚淺,說不是,也不對。唐馨盯他看了幾秒,搖搖頭:“果然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

    唐域:“……你給我閉嘴。”

    唐馨哼了聲,轉身走了。

    陸焯峰領著明燭走過來,迎著寒風,他的聲音沒有被吹散,依舊沉穩有力,“劇本我已經幫你們遞交給首長,昨晚我問過,他已經看完了。”

    薑導忙問:“那首長有沒有說什麽?”

    明燭仰頭看他,又是一陣風吹過,吹得她發絲亂飛,陸焯峰不動聲色地把她吃進嘴邊的發絲別到耳後,手又抄迴兜裏,漫不經心地說:“其實救援行動是整個團隊的任務,但你們寫出來的劇本,有些過於個人英雄主義了。”

    聞言,杜宏看了一眼明燭。

    明燭低下頭。

    薑導倒是樂觀,大笑幾聲:“我這幾天反複看劇本,也有點這個感覺,最後幾個畫麵,確實過

    於側重狙擊手了,連隊長的鏡頭畫麵都少了。沒事,這個劇本難度本來就很大,迴頭綜合首長和你們的意見,再迴去修改。”

    王國洋已經在辦公室裏等著了。

    明燭走到辦公樓樓下,忽然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佟佳抱著一遝資料匆匆走過,看見他們,停下腳步,笑了一下算打招唿,又匆匆走了。

    她愣了下,佟佳怎麽在這裏?

    陸焯峰怕她又亂想,在頭頂說:“佟醫生現在是我們隊裏的心理醫生,韓靖正追著。”

    明燭抬頭看他,“我沒亂想,就是忽然看見她在這裏出現,有些好奇。”

    上次在邊疆的時候,她就看出韓靖在追佟佳了。

    “有前車之鑒,怕你一個不高興,迴去又把嫁妝賣了。”陸焯峰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像是在開玩笑,但語氣很認真。

    明燭心想,她哪敢啊,再賣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而且,嫁妝被他牢牢釘在牆上,這幾天她又試過幾次,除非請裝修工,否則根本弄不下來。

    唐馨走在後麵,豎著耳朵聽,聽見什麽嫁妝,等在辦公室坐下時,湊到明燭耳邊問:“陸焯峰知道你把嫁妝賣了的事了?”

    “嗯,知道了。”明燭還沒跟唐馨說起這件事,主要是覺得自己被吃得太死了,說出來有些丟人。

    唐馨瞪大眼睛,剛要盤問,就被明燭拉拉衣角。

    王國洋從門口進來,坐在主桌上,看了他們一眼,目光落在明燭身上,笑笑:“都來了啊,劇本我看過了,其實你們寫得很好,劇本已經很還原這場救援行動了。我知道你們拍電影的,有時候講究商業價值,要考慮方方麵麵的事,但從我們軍人的角度來說,個人英雄主義顯然不如團結群像更感觸。”

    明燭看了眼陸焯峰,對王國洋說:“對不起,後麵這部分是我據理力爭的,杜宏被我說服了,是我個人英雄主義比較重。”

    那段日子,她反複聽陸焯峰的采訪錄音,畫麵一幀幀鏈接成影像,在腦子裏自動播放一般,他語氣平淡,她卻聽得心疼,一遍遍地聽,如自虐般。

    自從知道陸焯峰在追明燭之後,王國洋對明燭的態度和藹許多,他笑笑:“不怪你,你還年輕,某些方麵有些小姑娘想法很正常,而且劇本已經寫得很不錯了。”

    明燭知道這部電影非同一般,是有國家和軍隊支持的電影,她壓力也特別大,也怕寫不好這個劇本,

    有時候不得不承認,年齡和閱曆是硬傷,她說:“謝謝您的肯定。”

    薑導笑著圓場,“除了這一點,您還有什麽意見嗎?”

    王國洋又說了幾個意見,最後,看看身旁的陸焯峰,“你來說說?”

    陸焯峰坐得很端正,手搭在桌上,先看了一眼明燭,“劇本寫得很好,但確實有缺陷,我們不單單是一個團隊,還是一個軍隊,在這場救援行動中,空軍陸軍都有參與。我知道你們想表達國家和平來之不易,無論在哪裏,隻要是中國公民,都有中國軍人的守護,但一個軍人是做不到的。”

    他一針見血地說出了所有問題。

    明燭看著他,忽然覺得自己對他還是了解的不夠,陸焯峰遠比她想象中的要熱血。

    ……

    會議結束,已經是中午飯點了。

    明燭站在走廊上,冷風吹在臉上,她不覺得冷,反而清醒了許多。

    這個劇本沉重,熱血,大愛,槍戰畫麵激烈,戰士受傷犧牲慘烈,她寫得很艱難,受陸焯峰的影響太大,下意識地想把他寫得好一點,再好一點……

    也想讓更多人了解他們,敬佩他們,讓大家珍惜這個和平的國家。

    肩上忽然一沉,她愣愣地迴頭,陸焯峰把軍大衣披在她身上,手摟著她的肩,低頭睨她,“站在這裏吹冷風?”

    明燭搖搖頭:“想事情。”

    陸焯峰在她後腦勺輕柔,目視前方,“不用想著我,我也隻是最普通的軍人,做自己該做的事而已,沒那麽偉大,也不需要多少人來敬仰我。”

    明燭眼眶忽然一熱,她低下頭,風一吹,那點淚意便散了。

    “餓了嗎?”他問。

    這個時候已經到了飯點,大家都去吃飯了,整個辦公樓估計就剩他們兩個。

    “嗯。”她點頭。

    陸焯峰拉著她往樓下走,“走了,先去吃飯,有什麽問題下午再說。”

    明燭跟在他後麵,扯扯身上厚重的軍大衣,“衣服……”

    “穿好了,別感冒。”

    “那我迴去的時候還給你。”她踩下台階。

    “不用還。”

    陸焯峰走到二樓樓梯平台,忽然迴過身,明燭站在比他高一級的台階上,身高幾乎與之齊平,黑溜溜的眼睛盯著他,心跳莫名快了起來,“你……”

    他看著她

    ,“你是不是很害怕我跟徐睿一樣?”

    她藏得很好,一直小心翼翼不讓他知道,陸焯峰知道這樣的關係會讓她很累,每次出任務都得擔驚受怕,就連寫個劇本都不忍心,想把他往超人去塑造,打不死的那種。

    那是不可能的,他什麽都可以對她許諾,唯獨生死,不行。

    明燭愣了一下,低下頭,沒有說話。

    陸焯峰把人捋進懷裏,側頭,在她耳邊親了親,“迴答你一個問題。”

    “什麽?”她小聲問。

    “我不怕死,我隻怕你哭,沒人哄。”陸焯峰歎了口氣,又想起第一次見麵,她坐在院門檻上安靜哭泣的模樣,徐奶奶說如果他真跟明燭在一起,對明燭來說過於殘忍自私了。

    那時候他還躺在病床上,受了很重的傷,鬼門關走幾趟,又迴到了人間。當時他什麽也不想,他就想見她,怎麽都好,隻想看看她。

    明明她每天都來醫院,每天都經過他病房門口,他就是看不到她。

    那種感覺,比身上的任何一個傷口都疼。

    徐奶奶跟外婆坐在他病床前,兩個年近八十的老太婆,外婆說:“明燭因為家庭原因,性格極其內向,特別不愛說話,我剛把她接到鎮上的時候,她連外婆都不叫的。徐睿那孩子天生樂天派,特別會逗人,明燭因為他的關係,慢慢開口說話了,我很喜歡徐睿,也以為這兩個孩子會在一起,可惜啊……”

    徐奶奶抹著眼淚說:“是我福薄,睿睿這孩子是真好,明燭也是真的好,你也是真的好……重情重義,徐睿有你這樣的戰友,我很感激,但你知道他遺書裏是怎麽寫的嗎?”

    徐睿的遺書不長。

    關於明燭的,有一半。

    徐奶奶說:“徐睿說,如果明燭喜歡他,以後他退伍了或者專業,就迴來跟她結婚。如果不喜歡,那也挺好的,畢竟他那個職業很危險,他也很擔心自己哪天殘了死了,委屈了她,還是別找個軍人做男朋友吧,整天也見不著。他隻要守著那寸國土,護她一世安寧,那就夠了。”

    陸焯峰躺在病床上,看完了那份遺書。

    最後一行——

    如果我不在了,希望我的姑娘有人守護。

    那段時間,他的病房陸陸續續來了很多人,他傷得重,沒有一年左右是恢複不了的,有人勸他退役或者轉業,那時候剛立了功,有很多優待。

    但陸

    焯峰沒有選擇。

    明燭抬頭看他,眼睛定定地看著他,“我以後不哭了。”

    所以,不需要你哄。

    你安心做你的事,有任務就出任務,不用擔心我哭。

    陸焯峰愣了下,心口忽然被脹滿了,他按著她的後腦勺,重重地吻下去,他走上台階,將人抵在護欄上,吻得很用力。

    明燭整個人都有些暈乎,試著迴吻他,忽然聽見樓下有人經過的聲音,驀地清醒了半分,推了推他。

    她怕有人上來……

    掙紮幾下,軍大衣從她肩上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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