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亮,叢林繁茂,月色透過枝葉在地麵上落下一個個微弱的光點,明燭抬頭,嚐試看清他的臉,卻隻能看見模糊的輪廓,手被他緊緊攥著,跟隨他的腳步,亂而有序地前行。

    陸焯峰視力極佳,在黑夜裏穿行自如,冷靜下達命令:“保護好主創人員,張武林帶隊前方偵查,1組分散左方,2組分散右方,3組、4組正麵強攻,5組負責後方,6組保護主創團。”

    腳步碾過叢草,發出輕微的聲響。

    明燭隱隱看見一個個黑影從中間往四周分散,十來個背著槍的戰士圍到他們身邊,保護他們。

    “1小組報告!左邊警戒解除。”

    “2小組報告!右邊警戒解除。”

    ……

    前方遲遲沒有傳來消息,陸焯峰對著對講機:“張武林,什麽情況?”

    張武林正背著雷達探測到埋伏,一路走一路清除障礙,聽見陸焯峰問話,忙說:“探測到了,就在附近,具體位置還沒找到。”

    前方警戒解除,大家警惕地前行,過了一會兒,陸焯峰停下腳步,“狙擊手找個高地,看能不能找出對方的營區。”

    韓靖問:“你想直接拿下指揮官?”

    陸焯峰笑了聲,不置可否。

    主創團挨個靠在一起,神情緊繃,在這種緊張的氛圍裏,多少有些害怕,但興奮也不少,他們對陸焯峰和韓靖充分信任,沒人覺得會有危險。

    直到——

    前麵忽然轟了一聲雷。

    “轟——”一聲,把大家都嚇了一跳,林子瑜膽子小,叫出了聲,旁邊立即有戰士提醒她:“別叫。”

    她趕緊捂住嘴,小聲問旁邊的薑導:“薑導,之前沒說有這個啊?”

    薑導低聲說:“野外生存訓練本來就包括許多訓練項目,突圍,反突圍,峭壁攀岩等,現在……應該是突圍吧,我們就相當於是獲救人員,現在跟著陸隊他們撤退。”他有些興奮,這場麵比拍電影真實刺激多了。

    “3組報告,前方500米解除警戒。”

    陸焯峰嗯了聲,交代一句:“都小心點兒。”

    時間悄然劃過,越往前走,視線越明亮,明燭抬頭看了眼,天快亮了。

    陸焯峰已經鬆開她,讓她跟緊了,前方又炸開幾聲雷,借著微弱的晨光,依稀能看見土壤飛濺,雜草紛飛

    。

    韓靖低罵:“誰他媽排的雷?這幫小子就該往死裏操練。”

    陸焯峰蹙眉,迴頭看明燭:“跟緊點兒。”又交代6組,“看好自己的人。”

    “是。”

    他舔了下嘴角,看向前方,“狙擊手掩護我,我過去看看。”

    陸焯峰往前走,明燭看見他的身影緩緩深入前方,越走越遠,漸漸模糊不清,她踮起腳尖,又看見了。

    前方,一個藏身在雜草裏的敵人正悄無聲息地布雷,陸焯峰走到他麵前,眯了一下眼,對方槍剛出鞘,就被人抓住手腕往背上狠狠一折,槍瞬間落地。

    陸焯峰撿起搶,眉目一凜,往後退開,腳邊瞬間被子彈打出幾個洞。

    明燭心裏一緊,咬著唇緊緊盯著前方,忽然,潛伏在樹上的狙擊手連開數搶。

    “砰砰砰——”

    忽然看見那道人影在草叢裏揪出一個身上插滿綠草和樹枝的人,下一瞬,旁邊又炸開一聲雷。

    陸焯峰反應迅速,把人扔出去後,立即趴地,腦袋低伏。

    那片雷響了很久,停止後,煙霧滾滾,漸漸看不清人影,韓靖嘖了聲:“你們陸隊這是把雷全炸了啊。”

    話音剛落,那道人影直起身,拎著那個滿身雜草掩護的人走過來。

    那人被架著,一邊走,一邊求饒:“陸隊,輕點兒輕點兒。”

    陸焯峰哼笑:“膽子夠大的啊,雷布到我跟前了。”

    那人苦笑:“我這也是聽了命令啊。”

    陸焯峰把人往前一推,轉頭吩咐曹銘:“帶兩個人過去,他們狙擊手要是沒逃的話,就在剛才布雷地點正9點鍾方向。”

    曹銘立即跟兩個戰士去逮人了,他現在槍法是不準,但搏擊和擒拿卻是名列前茅的。

    韓靖讓人把那人身上的偽裝都卸了,抬腳踢踢他:“藏得夠好的啊,小子,叫什麽名字?”

    “李珂。”

    “趙遠手下的?”

    “嗯。”

    “還挺能幹,要不要來我們隊裏?”

    “……”

    主創團憋不住笑了,當兵還能這麽挖人的啊。

    從第一聲槍聲到現在,已經快一個小時過去了,天色開始一點點變亮,即使身在叢林深處,也能看清人的輪廓,陸焯峰望向身後的明燭。

    那

    姑娘對上他的目光,直白地看著他。

    他低頭笑笑,在對講機說:“張武林,往東麵走,他們的營區應該就在附近。”

    “是。”

    李珂臉色微變,陸焯峰瞥他一眼,又轉迴去,“走吧。”

    李珂被兩個戰士押著走,他好奇地看向那三個姑娘,“陸隊,你們隊裏有女兵了?”

    看著也不像啊,一個個臉白的,尤其是跟在陸隊身後的那個,臉真他媽白啊,還賊漂亮,比文工團的姑娘還漂亮,這麽漂亮的姑娘當兵?看著都心疼。

    陸焯峰迴頭看了眼明燭,別開臉,低頭笑笑:“對。”

    明燭:“……”

    唐馨:“……”

    李珂縮著脖子,肩膀蹭蹭臉頰,又看了看她們,滿臉疑惑:“感覺不像啊……哪有女兵這麽細皮嫩肉的,文工團還差不多。”

    大家隻是笑而不語。

    陸焯峰翹了翹嘴角,他也沒想過,有天她會穿著軍裝,跟他來到這深山老林裏。

    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偏偏,就發生了。

    一群人走到剛才李珂大麵積布雷的地方,李珂仔細想了想,好像還有一顆雷沒爆,剛要出聲提醒走在最前麵的陸焯峰,陸焯峰腳下一頓,低吼:“全部趴下。”

    明燭還沒反應過來,眼前一黑,整個被壓進旁邊的草叢裏,男人雙肘護著她的腦袋,硬實沉重的身體密密實實地壓著她,隻聽見一聲震耳的轟雷聲,塵土雜草飛濺。

    她緊緊閉上雙眼。

    一分鍾後,她睜開眼,陸焯峰那雙漆黑的眼正盯著她,也不知道他盯了她多久。明燭心頭狂跳,有種直覺,他就沒閉上過眼睛,看了她一分鍾。

    她怔怔地看著男人近在遲尺的臉,感受到他的胸腔隨著唿吸微微震動,他問:“嚇到了?”

    她搖頭,耳根紅了,“你……起來。”

    重死了。

    陸焯峰挑眉,沒動。

    她瞪他,雙腿掙紮了一下,掙出一條腿,在他小腿上踢了一腳。

    其他人陸續起身。

    韓靖一腳踹在李珂腿上,笑罵:“你小子埋雷埋得夠隱蔽的。”

    李珂嘿嘿笑了幾聲,“再隱蔽也逃不過你跟陸隊的眼睛啊,這不是被你們抓了麽。”

    陸焯峰低頭笑笑,拽著明燭起身,目

    光在她身上掃了一圈,確定她沒事,轉身看向前方,繼續前行。

    等了一會兒,曹銘興奮的聲音從對講機傳來:“陸隊,我逮著他們的狙擊手了。”

    陸焯峰笑了一下:“不錯。”

    與此同時,張武林也興奮地說:“陸隊,找到他們的營區了。”

    “嗯。”

    陸焯峰走在最前麵,一邊下達命令,一邊觀測四周,偶爾迴頭看一眼明燭,“慢慢包圍過去,不用硬來,等我們過去。”

    穿過密林,走到盡頭,是懸崖峭壁,視野寬曠無比。

    此時,天空破曉,太陽透過雲霞緩緩升起,照亮了半邊天。

    “哇日出!”

    唐馨忍不住感歎:“好漂亮啊。”

    確實漂亮,明燭欣喜地往前走了幾步,站在陸焯峰旁邊,上次看見日出還是她十九歲的時候,鎮上有座山,爬到山頂就可以看日出。

    那年夏天,她說想看日出,陸焯峰瞥了她一眼:“起得來嗎?”

    明燭:“起的來啊,我定鬧鍾,五點。”

    他低頭笑笑,“行,起得來我就帶你去。”

    結果,那天她愣是拖到五點半才爬起來,加上體力差,要不是陸焯峰拉著她,她根本爬不上山頂。等他們爬到山頂,日出已經快結束了。

    她有些泄氣,陸焯峰低頭看她,少女鼓著臉,晨光籠在她身上,格外溫軟。他忍不住揉揉她的腦袋,“下次早點兒。”

    “下次你多給我打兩個電話,我準能醒。”

    “要不,下次我直接去敲你窗戶?”他坐在岩石上,看著前方,懶散地笑。

    “……”她臉紅,“我窗戶在三樓。”

    “小事兒。”

    “……”

    她差點兒忘記了,別說窗戶,就是懸崖峭壁,槍林彈火,他也能義無反顧地前行。

    陸焯峰恍惚了幾秒,也想起當年的事,漫不經心地看向明燭。

    明燭緩緩別開目光。

    半分鍾後。

    陸焯峰收斂神色,看向右邊,“走吧。”

    明燭跟在他身後,有些戀戀不舍收迴目光,明天早上應該還能看吧?

    唐馨從包裏掏出手機,邊走邊拍照,發現這邊信號也好些,有兩格了。

    走了將近十分鍾,就看見對方營區了。

    曹銘押著狙擊手在前麵等候,張武林和另一個班班長帶人包圍了營區。

    趙遠和泰軍軍官遠遠地就看見他們走過來了,手上押著他們兩個兵,他走到跟前,無奈地聳肩,“沒想到天剛亮你們就找到了,還反攻,真是不敢小瞧你們了。”

    話音剛落,手忽然伸到腰間,拔槍。

    陸焯峰幾乎同時拔槍。

    跟電影畫麵似的,兩人同時拿槍指著對方腦袋,但仔細觀察的話,還是陸焯峰快一些。

    韓靖走過去,同情地拍拍趙遠的肩膀:“別掙紮了,陸焯峰拔槍速度在隊裏還有記錄,現在還沒人能破。”

    趙遠摸摸鼻子,尷尬地笑了聲:“我就試試。”

    “下次別試了,結果都一樣。”陸焯峰從容不迫地把搶插迴去。

    “操。”

    韓靖笑:“行了,說正事。”

    邊上泰國軍官還站著呢,他是中泰混血,泰國名字很長,趙遠直接介紹中文名:“林江,帶隊軍官。”

    到底是半個中國人,林江中文說得很不錯,笑著跟陸焯峰和韓靖打招唿,又看向明燭,有些好奇:“沒聽說你們隊裏有女兵啊?”

    一說起這個,李珂就興奮了,笑嘿嘿地問:“趙隊,什麽時候我們隊裏也招這麽漂亮的女兵啊。”

    趙遠饒有興致地看陸焯峰:“你跟他說這是你們隊裏的女兵?”

    陸焯峰笑笑:“現在穿著我們隊裏的軍裝,怎麽不算?”

    明燭窘了。

    她真的不是女兵。

    趙遠也沒解釋,搖頭笑笑,幾個隊長開會去,叢林射擊演習和野外生存訓練才正式開始,昨晚,隻能算預熱。

    ……

    營區靠近懸崖邊,幹燥清爽,還能看日出。

    主創團的人坐在岩石上休息,啃麵包,喝幾口水,當早餐了。

    唐馨看向明燭:“拍個照?”

    明燭看了看這身軍裝,笑了笑:“好。”

    兩個小姑娘湊在一起,拍了幾張照片。

    唐馨還發了朋友圈,八張圖,七張日出圖,一張她跟明燭的自拍照。

    很快,很多人評論和點讚了這條朋友圈。

    有人吐槽八張圖逼死強迫症,有人羨慕,還有人詢問這是哪裏?

    唐馨當然不會說自己隨軍

    訓練了,怕涉及什麽軍.事機密,迴複說:“我們公司組織真人cs比賽呢。”

    明燭也拿出手機看了看,不過她不愛發朋友圈,隻是看看有沒有什麽重要信息。

    唐域給她發了微信:“在那邊怎麽樣?”

    時間是五分鍾之前。

    明燭想了想,迴複:“很好,陸隊很照顧我。”

    北城辦公大廈裏,唐域抿了口咖啡,看見這句話,臉色很不好看,皺眉打了一行字,又刪了,又打,又刪……反複幾次,最後咬著牙迴複:“過幾天我直接去邊疆看看。”

    明燭不知道怎麽迴了,迴了個表情過去,就收了手機。

    唐馨正喜滋滋地刷朋友圈,忽然收到一條迴複:“公司組織真人cs?我怎麽不知道。”

    嚇得她手機差點掉地上。

    明燭轉頭看她:“怎麽了?”

    唐馨:“沒、沒事啊……”

    她又看了看微信消息,臉都垮了,看了看明燭,湊過去問:“唐總是不是給你發消息了?”

    明燭點頭:“嗯,他問我在這邊怎麽樣,我說很好,陸隊很照顧我。”

    唐馨已經可以想象唐域那張臭臉了。

    算了算了。

    她抬手捅捅明燭,擠眉弄眼地:“確實很照顧你了,都壓你身上了。”

    明燭:“……”

    唐馨看著她,小聲問:“你現在到底怎麽想?我覺得陸焯峰肯定是喜歡你的,我也看出來了,他對你確實好,不知道這算不算追你?”

    明燭低頭,“我也不知道。”

    陸焯峰對她好不是一天兩天了,從認識開始,就對她好,像是……接替了徐睿,守護在她身邊,甚至比徐睿對她還好。

    “對我好,算追我嗎?”她問。

    “算吧。”

    陸焯峰心思藏得太深了,不像唐域,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唐馨也有些不太確定。

    明燭愣了愣,那陸焯峰豈不是從她17歲那年就開始追她了?又搖搖頭,那不可能。

    唐馨又問:“你還喜歡他吧?”

    明燭看了她一眼,嗯了聲。

    唐馨想到那幅嫁妝,“還想嫁給他?”

    明燭想了想,不知道是不是喜歡得太久了,似乎除了他,從來沒想過嫁給別人,就像那幅被她一氣之下掛上淘寶

    的嫁妝,無人問津,她心卻安寧。

    “嗯。”

    想啊。

    她就想嫁給陸焯峰。

    從前想,現在也還想。

    想得太久了,有時候她甚至會想,自己是不是被那幅嫁妝所驅使,畢竟那幅嫁妝凝聚了太多心血和少女情緒,讓她覺得自己真的非嫁給他不可,那種執著到骨子裏的衝動讓她有些懼意。

    或許,沒了那個束縛,她還喜歡他,還想嫁給他。

    那就沒有任何疑問了。

    唐馨看著她,歎了口氣,“所以現在,你是在等陸焯峰主動追你?”

    明燭坐在岩石上,看了眼天邊火紅的太陽,點頭:“嗯,我想他主動,也想更了解他,因為我發現我以前根本不了解他。”

    又隔了五年沒見,不是那麽容易跨過的。

    唐馨還想說什麽,林子瑜走過來了,她問:“你們聊什麽呢?”

    “聊你跟張武林。”

    “……”

    ……

    中泰反恐混編叢林射擊和野外訓練一共進行七天。

    明燭跟主創團作為人質和被救援人員參與其中,真實又刺激,明燭感觸很多,也得到許多靈感。有時候太過危險的行動,陸焯峰不讓他們參與,她就窩在帳篷裏記錄劇本靈感,洋洋灑灑寫了十幾頁。

    戰士們都很照顧幾個姑娘,最好吃的東西都留給他們,除了不能洗澡,其他的也還能忍受,實在忍不了就拿水和毛巾擦一擦。

    每次突圍和反突圍,陸焯峰都把明燭帶身後,自個護著。

    一次,幾個軍官開完會,每人手裏夾著根煙,坐在草地上抽著,林江看向陸焯峰,忍不住問:“明姑娘是你女朋友嗎?”

    陸焯峰支著條腿,手肘搭在膝上,彈了彈煙灰,瞥了他一眼,直截了當地問:“你想追她?”

    林江摸摸鼻子,訕笑:“就問問,想倒是想,就是我得迴泰國,如果她願意跟我迴泰國的話……”

    “想都別想,她不會離開這裏。”

    “為什麽?”

    陸焯峰抽了口,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他,“她隻嫁中國人。”

    話說完,轉身就走了。

    林江指指他的背影,看向韓靖,“不是,我也是半個中國人,而且泰國跟中國是友好國家,有什麽不可以的?”

    韓靖低頭笑,閑閑地說:“那你也得問問我們陸隊同不同意。”

    林江摸摸鼻子,有些無奈。

    陸焯峰走到旁邊,看見明燭坐在懸崖邊的岩石上,膝蓋上放著本本子,手裏握著隻鋼筆,正在寫些什麽。

    他扔掉煙頭,抬腳撚滅。

    走過去。

    日落西沉,彩霞滿天。

    明燭聽見腳步聲,餘光掃了眼,男人的軍靴已經走到她旁邊,“換個地方坐,這裏危險。”

    她仰頭看他,“還好,我又不會掉下去。”

    陸焯峰低頭睨她,彎腰,拉住她的手,不動聲色地把人拽起來,“如果有人在背後嚇你一聲,或者突然炸雷,那就不一定了。”

    明燭沒有甩開他,任由他把她牽到草地上,摁下。

    “坐這裏。”

    明燭抱著筆記本,坐在草地上看他,陸焯峰提著褲腿,在她旁邊坐下,支著條腿,閑散地看向落日。

    她看了他一會兒,又翻開筆記本,開始寫東西。

    陸焯峰反手撐在草地上,側過身,瞥了眼,漫不經心地說:“寫錯了。”

    “哪裏?”

    “這裏。”他手指點了點她剛寫下的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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