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沒有想到最先行動的是禦林軍,其所在的軍營突然間封死,不準任何人進也不準任何人出。


    唿嘯的風在軍營上空盤旋,也從整齊的隊列中穿過,將隊列中突出來的人給磨平。


    蔣武屙立在最前方的高台,站成一杆旗,盯著台下的眾將領。


    “江淩,出列!”


    驍騎參領江淩向前邁出一步,目光微斜,看向天際,顯然不怎麽在意對方的號令。


    “革除江淩驍騎參領一職!”


    江淩一聽高台上的宣讀,冷眉一橫,頓時將放在天際的目光收迴來盯著台上的蔣武屙,冷笑道:“你有什麽權利將我革職?就憑你是禦林軍的統帥?”


    “江淩,你已經不是驍騎參領,認清楚自己的位置。”旁邊的將領提高了聲音說道。


    “我乃朝廷賜予的驍騎參領,沒有兵部的命令,誰有權力擅自將我革職?”


    “大明律載有明文:事態緊急,禦林軍統帥有權力決定禦林軍一切!”


    “事態緊急,什麽時候事態緊急了?”


    “天都發生大規模暴亂,禦龍院將事件等級定位乙級,迄今為止仍未解除。”在高台上的將領高聲說道,意圖讓每一個人聽清。


    江淩目光往下一壓,冷笑道:“好一個蔣統帥!人人都說你剛正不阿,卻沒想到竟然是趁機黨同伐異的小人!在這個事態緊急的時刻,非但不能一致對外,反而向內部人開刀!我何罪之有?”


    蔣武屙冷眼看著江淩,他不屑於跟這種人去爭辯上一個字。


    “我就不信你蔣武屙能夠一手遮天!我就不信在天都裏還能沒有王法公道!”江淩冷哼一聲,解開身上的武將服,往地上一扔,轉身大踏步向著軍營外走去。


    “撿起來。”旁邊的將領聲音裏有著壓抑著的怒火。


    江淩好似根本沒有聽到身後的嗬斥聲,顧自向前走去,一副“我輩豈是蓬蒿人”的模樣。


    蔣武屙旁邊的將領伸手奪過守衛手中的長槍,定直身軀,以一種用不上多大力的姿勢將長槍擲了出去。


    錚!


    長槍從眾人間穿過,直接破開了一個肉眼可見的空洞,瞬間追上了正在離去的江淩。


    江淩剛剛踏出一步,身子一沉,五指成拳,腰間發力,弓步迴神,一拳擊出。


    砰!


    長槍從中部突然劈裂成一個燈籠狀,緊接著便猛地爆裂成了木屑。


    江淩止不住地向後退了十步,每一步都踏出了一個三寸深的腳印,最後還是仰麵倒地,一口鮮血噴吐而出。


    “蔣武屙,你竟敢殺我?!”


    “哼!軍營之中無視主帥是為不尊,踐踏官服是為對大明不敬。不尊不敬,按軍中例,可廢修為。”剛才擲出長槍的將領高聲喝道。


    “你這分明就是找理由鏟除異己,將禦林軍變成你自己的天下!”江淩憤怒地吼著,麵色卻突然變得潮紅,猛地吐出了一大口鮮血。剛才的對碰顯然有著強大的後勁,隨著江淩的動氣而爆發,直接震碎了他的所有經脈。


    排成隊列的人群中突然有人衝了過去,在江淩身上點了幾道穴位,將其扶起來喂了一粒丹藥。


    “竟然是‘隱發雷’!你竟然將施展這樣的手段,直接將江參領廢掉!”扶起江淩的人十分憤怒地說道。


    “雲麾使杜明曆,同樣革職的也有你。”高台上的人繼續高聲說道。


    扶起江淩的杜明曆顯然沒有想到自己是同樣的情況,他看了一眼淒慘的江淩,義正言辭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你蔣武屙不是大明的君,你如此行徑,有違大明律,不能讓人心服口服!枉你蔣武屙自詡清高,原來也不過是這般小人!這個雲麾使不做也罷!我倒要看看你蔣武屙能囂張到什麽時候!”


    杜明曆解下武官服,摘下官印,扶起江淩,轉身向著禦林軍營外走去。


    “城門領顧長風,同樣革職。”


    “步軍校辰豪,同樣革職。”


    “整儀尉周清敦,同樣革職。”


    “……”


    在江淩跟杜明曆同時被驅逐出禦林軍的時候,多數人就已經意識到了不對勁,這絕對不是一場簡單的懲治。每個人內心裏都繃起了一根弦,擔心被叫到自己的名字。


    隻片刻的時間,百人的隊列中就被叫出了三十多人,有了江淩的前車之鑒,沒有人再敢明目張膽地反抗,唯有默不作聲地離開。


    蔣武屙冷眼看著剩下的人,在這裏麵還有很大一部分是他想要剔除出去的,但他已經不能再多剔除一個,否則他的謀劃就有可能功虧一簣。


    想要建立一支別無二心的軍隊,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即便是蔣武屙謀劃這麽久,也不敢直接將所有“異己”剔除。


    禦林軍負責守衛天都,單個的戰鬥力上或許比不上東錦衛,但其整體上的力量要遠遠強於東錦衛。誰要是掌握了禦林軍,無疑就是掌握了天都的兵權。這樣的力量,沒有人不垂涎,因此這裏麵有著太多的人插手進來。


    借由“舊書坊事件”剔除的人之中,多數都是蔣武屙已經查明的屬於某些人的棋子,就算今日不離心離德,日後也必定成為災禍,少數則是屍位素餐,他早就看不慣的。


    一下子剔除了這麽多人,蔣武屙很容易被扣上一個意圖謀反的大罪名,那可不是他能夠承受得起的。然而,他非這麽做不行,否則下次再有人來犯,禦林軍仍會如同一盤散沙。


    風從殘缺不全的隊列中掠過,在每個人的耳邊產生著唿嘯聲。


    蔣武屙的目光從每個人臉上掃過,然後念出一個個名字。


    “陳子旭。”


    “黃謀岸。”


    “馬誌途。”


    “孫尚。”


    “……”


    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這些都是陌生的名字,即便是對蔣武屙來說,這些名字也同樣陌生,他甚至不認識其中的任何一個人。


    這些人,就是當初在舊書坊最先遇到暗火的人,也是最先戰死的人,其中的多數連屍骸都沒有剩下。


    “這些人,本可以不用死,但他們死了。”蔣武屙的聲音很沉,像是一把重刀。他不想解釋為什麽要將江淩等人剔除出去,更想對還在的人發問。


    眾人顯然不明白蔣武屙到底想要說什麽,卻都在聽著,不敢有任何的異動。


    “下一次,死的人會是誰?”蔣武屙的聲音裏有了怒火。


    不過是暗火的一次小小偷襲,禦林軍反應之遲鈍、處理之糟糕,是蔣武屙絕沒有想到的,他實在是憤怒。


    “你們是禦林軍,你們是天都的禦林軍,是大明的禦林軍。你們,真的明白嗎?”蔣武屙怒吼出聲,幾乎要將大地給震裂。


    近乎所有的人都心生寒意,他們還都是第一次看到蔣武屙如此動怒。他們這個時候才想起來對方是一個站在五境巔峰的強者,是個敢於跟整個兵部對抗的強者。


    “禦林軍不忠於任何人,隻忠於大明!不想忠於大明的人,我會殺了他。”蔣武屙最後一句話地聲音很小,甚至都被風聲所淹沒,但是所有人都感覺一把重且鋒利的刀壓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包括那些追隨著蔣武屙的人。


    蔣武屙看了眾人一眼,不想再多說。他想要真正將禦林軍變成鐵板一塊的道路還很長,而將禦林軍鍛造成他想象中的軍隊則更遠。而現在他要麵臨的壓力就不是所有人能夠想象的,他可以預料到現在參他的奏章就已經如同雪花了。然而,這絕對隻是一個開始。


    但是,蔣武屙決定了的事就絕對會一直做下去!


    ……


    在與禦林軍相對應的禦龍院,則是死寂無聲。每個人都好像在跟往常一樣忙碌著,但每個人都覺得自己走在鋼索上,一不小心就會掉下來摔個粉身碎骨。他們不敢再有絲毫逾越規矩的行為,直到交班離開禦龍院才敢長唿一口氣,好似逃離了地獄。


    沒有人敢進入院長的屋子,甚至都不敢從前麵經過。自從舊書坊的事情發生後,夏觀已經在這間屋子裏待了兩天兩夜,誰都不知道裏麵發生了什麽。


    夏觀像是圓寂一樣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地坐了兩天。這兩天裏他想了很多事情,想通了很多事,也想不通很多事。


    抬頭看著牆上武帝的題字,夏觀頓時覺得無地自容。


    倘若武帝知道創造的星圖被糟蹋成這個樣子,禦龍院所有人以死都不能謝罪。


    夏觀羞憤難當,猛地擊中了自己一拳,強烈的疼痛感能讓他稍微好受一點。


    “隻不過是這麽一點點波瀾,都險些讓天都這艘巨船傾翻。要是真的有一天來了驚濤駭浪,天都又會如何?”


    夏觀實在不敢想以後發生的事情,他原本以為現在的大明也就是過多沉迷在盛世之中,就算再揮霍也能夠再強盛百年,百年裏出一位明君,稍微治理一下就可延續大明的強盛。但舊書坊的事件徹底擊破了他的幻想。


    “現在,還有誰能來守護大明?”夏觀閉上眼睛,讓自己陷入黑暗許久,然後睜開了眼睛。“我這把老骨頭,也得爭一爭!隻為不愧先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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