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圓市形成的具體日期已經無從考證,從天都建成的那一刻起它就存在了。甚至有一種說法,方圓市是天都的舊址,因為方圓市存在煞氣,所以大明的中心遷移到了現在的位置,而大明也隨著遷都國力蒸蒸日上。


    不過說起來,半邊浸湖半邊立山的方圓市確實有著幾分煞氣,哪怕是武帝存在的時期。


    修行者匯聚的地方,很難有一個約束人們行為的標準,除了千百年形成的規矩,幾乎所有人都默認且遵守。即便如此,也總有人想要打破這些規矩。這也正是文人敵視修行者的地方,對方擁有著與品德不相稱的能力。


    最近幾年,方圓市不太平靜,卻也沒人明目張膽地去破壞這裏的規矩。


    欲仙館是個比魚龍混雜還要魚龍混雜的地方。迷宮般的隔斷木牆,破爛有之,嶄新有之;繚繞不散的煙霧,混雜著各種氣味;隨意堆放的物品,甚至還有些人的骨頭;各式各樣的人,就像是濃墨重彩在此炸開。


    “飛哥,你看這小娘們,風騷的很!”一個精瘦如猴的人趴在牆縫上,偷看著屋子裏麵的人。


    “看什麽看,色字頭上一把刀!我們是專業的殺手,你就天天給我搞這個?”長著兩撇濃密胡子的飛哥按住精瘦小夥的脖子,一把將其扭到了一旁,然後自己湊了過去。“哎呦,我去,這小娘們還真是哎!真——棒——哎!”


    “讓我也看看!”一個矮胖如肥豬的人擠了過來。


    “滾!一點職業素養都沒有!剛說的色字頭上一把刀就忘了?”飛哥站起身來,怒斥道。“我們是來幹什麽的?我們是來殺人的!整天嘻嘻哈哈能殺人嗎?說了多少遍了,我們是一個團隊!五根手指,有力量嗎?沒有!我們隻有握成一個拳頭,才有力量!”


    “飛哥,你隻有四根手指,我們也隻是仨人……”


    “就你眼好使!就你眼好使!我能不知道嗎?我能不知道嗎?”飛哥叉開四指大手,用力地拍著瘦猴的腦袋。


    “別打了別打了,飛哥,飛哥……”


    飛哥整了整衣衫,肅聲道:“這次是個大價錢的買賣,咱必須一炮打響,成為讓人聞風喪膽的殺手!到時候咱再成立個殺手組織,業務遍及天下,超越什麽‘暗火’、‘東錦宮’那就是指日可待了!”


    “飛哥,你這話說了三千六百遍了。”


    “就你話多!就你話多!快去打聽,快去準備,快他媽的寫個策劃出來!我不管你們用什麽招,殺人也好放火也好,必須把這個人給我查出來!快他媽的去!”飛哥把兩人打了出去,氣憤地哼了一聲,又把眼睛湊上了那個牆縫。


    “嘿——!這小子也太衰了,這麽快就結束了?這要是換上我遇上,不得三天三夜?”


    ——


    胡然生氣了。


    寧獨也不想搭理對方,任由對方生氣去。反正飯還是要照吃,學也要照上。


    “餘桃先生現在過得怎麽樣啊?”


    胡然悶頭吃飯,一句話也不說。


    “你要是肯跟我說說,咱今天就不去青藤園了。”寧獨服軟似地說道。


    胡然聽了心中一喜,卻也撇嘴說道:“少爺,你說話不算話的次數太多了,在我這已經失去了信用。”


    “今天說到做到。”


    “不去青藤園的話去哪啊?”胡然進一步問道。


    “你還學會得寸進尺了啊!”


    “要是不去‘夫子街’我就不告訴你!”胡然昂著頭,一副倔強的樣子。


    “那就去好了。”


    “真的?”


    “真的。”


    胡然的眼睛一亮,立時說道:“餘桃先生學的比我快多了,吳越老先生讓他出去遊曆,餘桃先生卻一直拖著不肯走。昨天吳越老先生發了火,讓餘桃先生必須走,不走就把他打出去。餘桃先生也隻得收拾行李了,過兩天應該就走了。”


    “去哪啊?”


    “說是去西邊的黑鐵城。”


    “黑鐵城?”以寧獨的閱曆,確實還不知道這個地方。


    “少爺,你不知道黑鐵城?”胡然頓時來了興致,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之前是沒有黑鐵城的,隻有黑鐵山。有一位奪天地造化的器脈師,用了十年的時間,將一整座山鑄成了一座城,引地火與天雷之力,造出一千八百爐,專門供器脈師鑄造法器,那可是是器脈師的聖地,就算是吳越老先生都佩服那裏。”


    “那確實神奇。”寧獨這些日子在忘歸閣裏見識到了修行的廣闊,越發覺得自己是井底之蛙了。


    “那當然了,就沒有我們器脈師做不到的事情!”胡然信誓旦旦地說道。雖然她現在隻會刻春風劍,但絲毫不妨礙她以器脈師自居。


    “那後天我們去給餘桃先生送送行。”


    “唉,餘桃也要走了。胖子都走了兩個多月了。”說到這裏,胡然情緒低落了些。沒有龐舊山帶著,她少了太多可以吃到的好東西。


    龐舊山在那次與寧獨同遊煙花弄後,就瀟灑地離開了天都。寧獨初始時不覺,時間一長就有點悵然若失了,幸好龐舊山每到一地都會給他寫信。


    “等過一段時間,我們也出去遊曆。”


    “去哪啊?”


    “天下哪裏不可去啊?”寧獨挑眉反問道。


    “嘁!”胡然譏諷了一聲。“忘歸閣裏那麽多書,少爺你怎麽可能一段時間就讀完?我可聽司馬教習說了,你讀不完這些書是不會放你出青藤園的。”


    “呦嗬,自己不操心,操心起我來了?扁教習讓你背的半人多高書都背過了?吳越老先生讓你記住的一百零八種器脈紋都記住了嗎?還在這說我?”


    “少爺,你好煩啊!”胡然瞪了寧獨一眼,頓時沒了吃飯的心情。


    寧獨笑了笑,說道:“走了,今天我們去夫子街,免得你老是說我騙你。”


    “說走咱就走,騙人是小狗!”


    從瓜柳胡同出門,過了三條街就到了夫子街。胡然就像是渴了大半年的魚可見了河,嗖地一下就淹沒在了裏麵。


    夫子街作為天都裏最出名的一天條吃街,不論春夏秋冬都是生意火爆。尤其在入冬後,閑散下來的人們更願意來逛一逛,滿足一下口腹之欲。


    寧獨走在後麵負責付錢,偶爾嘲笑胡然上兩聲。


    其實寧獨並沒有什麽心情來逛街,他之所以來,一是因為胡然這兩天太煩了,帶她出來散散心;二是因為他也需要多出來看看了,沉在書裏太久未必就是件好事。


    “哇,少爺,這個流沙蛋黃包好好吃啊!你快來吃一個。”


    “吃吃吃。”寧獨漫不經心地拿起了一個流沙蛋黃包,放在嘴裏嚼了起來,裏麵滾燙的糖水流出來,燙的他立馬吐了出來。


    “哈哈哈哈!少爺,你不知道燙的嗎?”胡然哈哈大笑起來。


    其實寧獨完全可以用元氣形成一層防護,絕對不會燙傷自己。但他更清楚,元氣不應該這樣用,就跟殺人的劍不能用來切白菜一樣。是以在生活裏,很少有修行者會動用元氣。


    大冷的天,寧獨用手扇了好一陣風,舌頭才緩過來。


    “快給我看看,少爺,燙壞了沒有?”胡然心裏急切,卻仍忍不住笑。


    “不吃了,去下一家。”寧獨憤憤地說著,不理胡然,繼續往前走。


    “哎哎哎,讓一讓了,讓一讓!”高舉著一籠子包子的人從人群裏穿過,不經意地撞了寧獨一下。


    寧獨的目光微微一冷。


    “等我啊,少爺!”胡然拿著一袋流沙蛋黃包追了上來。


    寧獨沒有去看那個撞自己的人,握住了胡然的手,說道:“走。”


    “怎麽了,少爺?”


    “我記得胖子說過,前麵有家店,裏麵賣一種做成花的棉花糖。”


    “真的?”


    “嗯。”


    寧獨帶著胡然,迅速地擠過人群。


    從進入夫子街開始,寧獨就察覺到了別人留在自己身上若有若無的元氣,剛才舉包子籠那人撞了自己一下後,他更確定身上被人留了標記。那若有若無的感覺,好像自己成了被人盯死的獵物。


    或許也正是寧獨都沒有想到對方竟敢在熱鬧的街道上動手,對方才選擇在熱鬧的街道上動手。


    在於李修孽對決結束後,寧獨偶爾得知當天的觀眾席上有南星,吃驚之餘,他非常確定對方發現了自己的身份,這樣一個巨大的隱患隨時都有可能將他悄無聲息地抹殺掉。不僅僅是南星,恐怕這個消息還有可能已經被更多的人知曉,這會給他帶來無盡的危機。所以他一直都在提防,卻還是沒想到現在就來了。


    喧鬧擁擠的夫子街,好似沒有任何的變化,攤鋪在賣力地招唿著,路人左看右看,吃著的人跟旁邊人有說有笑,老舊的銅錢不停在人手裏交換著。


    新鮮的河蝦下了油鍋,剛開籠的糕點騰起了熱氣,裹糖的苞米在鍋裏發出爆響……


    寧獨忽然在擁擠的人群中停下了腳步,抬頭看向了天空。


    完全一色的天空幹淨的好像沒有任何東西,唯有幾隻雀鳥飛過,沒人能夠發現它們的影子輕微地折了一下。


    “胡然。”


    “嗯?”


    “看我給你變個戲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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