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的香客如織,繚繞的煙裹著千萬祈禱向外飄散。後院倒安靜,偶有誦經聲響起,讓人覺得安寧。


    胡然摸了摸自己吃飽了的肚子,抱怨道:“齋飯好吃是好吃,可沒肉吃總覺得不飽啊!”


    “少吃點吧,你。”寧獨嘲笑道。他原本打算第二天就迴去,卻低估了自己的傷勢,不得不再在這裏待上一天。


    龐舊山傷的不輕,倒是適合先吃齋飯調養,並且賴在國安寺屬實不錯,這裏可每天都派人給他治療,他笑道:“少吃多吃,吃飽為好。”


    “就是就是!”胡然連忙讚同著,腦袋裏想的全是溜出去買塊肉吃,饞死不讓帶肉進來的看門小和尚。


    寧獨笑了笑,向外望去。


    磐若帶著忍秀走了進來,行禮道:“寧施主,身體好些了嗎?”


    不論是高官子弟,還是青藤園學子,亦或是平民百姓,在國安寺裏出事了,國安寺都會管。


    昨天的事倒是很奇怪,那麽大的動靜,天都的各大監管勢力竟然沒有一個人來詢問,這無疑證明了磐若的推測。


    “好多了,謝謝貴寺照料。”寧獨真誠地說道。


    “本就應該的。”


    龐舊山說道:“昨天破壞貴寺的幾間屋,深表歉意,我們已經叫人來修繕了,貴寺其他陳舊地方,也一道修繕修繕。”


    “多謝施主慷慨。”


    胡然瞧了眾人一眼,端著碗筷走了,隻留了一聲“我洗碗去了,你們聊”,至於她到底溜到哪裏去了就沒人知道了。


    磐若看著寧獨,問道:“恕小僧冒昧,想問寧施主兩個問題。”


    “大師但問無妨。”


    “昨日一戰,寧施主以行難下境的修為抗住了對方一招,還能護住龐施主並且反動反擊,著實強橫。雖然寧施主重傷,但也毫不遜色。倘若寧施主跟其同一境界,誰勝誰負還真說不準。小僧隻是不解,寧施主昨天還是重傷,今日就可以下地行走。寧施主,你修行的是哪家武訣?”


    磐若知道打聽修行者的底細是大忌,沒有人願意將自己的秘密公告天下。修行者手上基本都有人命,暗地裏不知道有多少敵人,不得不處處提防。不過,磐若也沒有深入打聽,他隻是問寧獨是屬於何門何派。他的心裏有個很大的疑問,甚至有個很驚人的推測。


    世間什麽樣的武訣能夠恢複的如此快?磐若所知道的隻有兩種可能。


    寧獨思索了片刻,說道:“我跟佛門有聯係,身體恢複這麽快一方麵是因為扁士寒教習的藥,另一方麵跟佛門沒有關係。”


    當年還沒學會經文的時候就被老禿驢跟老淫賊天天踢飛揍扁,照樣可以恢複原樣,可見這項能力跟佛門並沒有什麽關係。


    磐若略微一沉吟,問道:“另外一個問題,我想問一問寧施主,禪宗六式為什麽學的這麽快?”要是沒看錯,寧獨對“震”的掌握更進了一個層次。佛門對於武訣的控製雖說不嚴,但也不會到放任不管的地步。突然遇上一個會佛門核心武訣“禪宗六式”的人,磐若不得不問上幾句。


    忍秀臉上露出期盼的神情,他確實很想知道修煉“禪宗六式”的捷徑。


    “我學過一篇佛門心法,可能剛好契合禪宗六式,所以學的快一些。”寧獨還沒弄清楚老禿驢跟老淫賊的真實身份,他不能貿然地暴露出過多的東西,否則很可能招致殺身之禍。其實在國安寺,他已經泄露很多信息了,被有心人知道的話,足夠查出很多東西。


    磐若好似早就猜到了這個結果,點了點頭,說道:“就不打擾寧施主靜修了。寧施主想要學禪宗六式的話,可以先去‘六像’那裏看看。不過我還是不建議寧施主立刻去,畢竟施主的傷還沒有好,強行修煉的話,怕是會出大問題。”


    “多謝指點,多謝提醒。”寧獨謝道。


    磐若再度行了一禮,帶著忍秀離開了寧獨所在的禪房。


    “原來他隻是得了一篇心法,才學的如此快!”忍秀本想問問那到底是什麽心法,想了想又沒問。


    磐若笑道:“怎麽?”


    “原以為他有什麽捷徑可以走嘞,卻不想他不肯說,小氣,明明說教我的。”忍秀也知不能去問別人修行的秘密,卻還是覺得寧獨說話不算話。


    磐若停下了腳步,認真地看著忍秀,說道:“小師叔,你真的認為有什麽捷徑可以走嗎?寧施主其實已經教給你怎麽修行禪宗六式了,你還沒有發現嗎?”


    忍秀愣了愣,瞪大眼睛看著磐若。


    “寧施主無時無刻不在修行凝跟震啊!哪怕他現在還有傷在身,也在動用最微弱的元氣練習。禪宗六式的修行哪有什麽捷徑可言,不練習幾千次甚至上萬次,怎麽可能會成功?”


    忍秀被當頭敲了一棒,醒悟道:“磐石生花,我得先當磐石才行。”


    ……


    傍晚的時候,寧獨又來到佛門六像前,龐舊山還不能動的太厲害就沒有來,胡然則去尋她的肉去了。院子已經被修繕一新,完全看不出破壞的痕跡,六尊雕像還跟之前一模一樣,屹立不動。


    寧獨站在其中一尊雕像前麵,心境平和地看著那些被歲月磨蝕的紋路。


    “是禪宗六式的元氣流轉!”昨天看過一遍後,寧獨就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苦想了半天,今日再看見,豁然開朗,了悟其中的玄機。


    然而,這雕像上紋路已經被磨去了大半,上身更是被直接斬去,紋路根本不能形成閉合的迴環,倘若強行修煉,一個不甚就會走火入魔。


    寧獨看了許久,殘存的紋路他都看明白了,但不足完整的十分之一,這就好比隻得到了一幅畫的幾角,盲目推測其他地方怎麽畫的,肯定不倫不類。


    絲絲縷縷的元氣從腳底開始上湧,像是岩漿沿著線路咆哮,行至腰間,突然失去了方向,又不能冷卻下來,越積越多,幾乎要形成新的火山爆發開來。寧獨不得不緩緩地疏散這股元氣,讓其歸於平靜。如果自己去練,走火入魔都是最輕的後果。


    “倘若胖子所說的傳聞是真的,那麽武帝為什麽要斬了這六像?”


    年少氣盛多張狂自然是個理由,可寧獨不認為這就是全部的理由。


    愛酒的人不會浪費好酒,識畫的人不會毀掉名畫,武帝倘若真的是天縱奇才,絕對不會因為“安國名號太大”而斬了佛門六像。


    從小生活在深山裏的寧獨,其實對大明王朝一無所知。但從他進入天都開始,就不斷地從別人口中聽到關於文皇武帝的事,尤其是武帝。僅僅從這些隻言片語中就可以推斷出來,那是一個了不起的人,比商教習都了不起,甚至比老禿驢跟老淫賊都了不起,那個人曾冠絕一個時代!


    “倘若真的是武帝斬的,那麽武帝是什麽意思呢?”


    寧獨思索著,不知不覺就已經入了夜。胡然尋了過來,坐在了他的旁邊。


    好長一會,寧獨才發現胡然來了,笑問道:“你怎麽來了?”


    “我怎麽就不能來了?”胡然一邊磕著瓜子一邊說道。


    寧獨跟胡然一樣盤坐在地上,伸手要過一把瓜子,一邊磕著瓜子一邊看著雕像。


    “胡然啊,來,瞧瞧,這雕像有幾條線。”寧獨指著一尊雕像說道。


    “嘁!嘲笑我!我偏偏不說!”胡然一揚頭,甩給少爺個後腦勺。


    寧獨也不氣,笑著嗑瓜子。


    胡然見少爺不跟自己糾纏,有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偷偷看向那尊雕像。


    “一條線,兩條線,三條線,四條線,五條線……”


    “九十三條線,九十四條線,九十五條線,九十六條線……”


    “三百零二條線,三百零三條線,三百零四條線……”


    胡然的眼睛漸漸睜不開,不知不覺中睡了過去,嘴裏還小聲念著數。


    寧獨偏頭笑了笑,繼續看他的雕像。手中的瓜子早已經嗑完了,隻剩下一把瓜子皮。


    龐舊山見寧獨還不迴來,就派了人送去了被褥。寧獨沒有叫醒胡然,把被褥鋪好,將其放在了上麵,自己一個人繼續看雕像。


    風吹過院子裏的樹,發出嘩啦啦的聲音。


    夏夜微涼。


    天際逐漸有了魚肚白,繼而變成亮色,向著巨大的天空蔓延,零零散散的聲音匯聚成團,叫醒了早晨。


    胡然睜開眼看到的是藍色的天空跟白色的雲,她瞧了一會,說道:“少爺,你一夜沒睡嗎?”


    寧獨向後躺在了被褥上,也望著天空,說道:“沒睡著。”


    “有什麽好想的!今天想不出來就明天,人總是要睡覺的!”


    “要不,你幫我想想?”寧獨笑道。


    “我不,我要去拿我昨天訂的糖人了!”胡然想想就覺得開心。


    “幫我也帶兩個。”寧獨也確實累了,合上了眼,準備睡一會。


    “就知道讓我給你帶,不會自己去買啊!”胡然氣衝衝地說了一句,準備轉身再睡,卻又覺得煩躁,氣衝衝坐起來,緊接著又站起來走出了小院。


    “糖人……”


    “糖人?”


    “糖人!”


    寧獨忽然睜開了眼,湛藍的天空跟飄來飄去的白雲映進了他的眼睛裏。好一會,他的嘴角露出了笑容。


    “我想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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