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杏其實已經被摘了個幹淨,好在樹上的葉子較多,也沒顯得光禿禿的。胡然大失所望,無聊且又抱著一絲希望地用手撥弄樹葉。


    “哎,少爺,你瞧,那是什麽!”


    寧獨順著胡然指的方向望去,說道:“這裏這麽一大片杏林都被摘光了,那裏幾顆桃樹下麵連個枯葉都沒有,顯然是不好吃才沒人摘的。吃了,指定是又酸又苦。”


    “我不信!”胡然拋下少爺,立刻朝那桃樹跑去,早早瞧上一個大的,一躍摘下,在衣服上擦了擦,啃了一口,高興地喊著:“少爺,這桃,又大又甜!”


    顯然,胡然沒有注意到有一個身影已經立在了她的身後。


    寧獨心裏暗叫一聲“不好”,衝了過去,喊道:“都跟你說了,就算餓死了,也不能隨便拿人東西,拿了東西也要給錢的,你真是餓昏了頭了!”誰知道這裏會不會藏著個怪人,不管怎樣,先把偷的嫌疑洗清了再說。


    胡然剛想辯解說自己不是很餓,就被少爺用她手中的桃子堵住了嘴。


    “不好意思,多有冒犯。”寧獨對著後麵的人說道。


    胡然轉身瞧見一個身影,大吃一驚,差點將嘴裏的桃子吐了出來。


    那人抬了抬頭,瞧著頭頂的桃子,伸手摘了一個,聞了聞,說道:“這桃子不錯,也給你一個。”


    寧獨接過了桃子,擦了擦,咬了一口,說道:“確實很好吃。”


    那人罕見地笑了笑,說道:“知道他們為什麽不吃這裏的桃子嗎?他們把這些桃子,叫‘愚桃’,說是吃了這桃子就會變愚鈍。”


    “那你可以把桃子都給我嗎?我不怕變得愚鈍。”


    那人定眼看了看胡然,笑著說道:“如今這世道竟然還有人不怕變愚鈍的。你可知道,愚鈍會受人欺負,會遭人討厭,會什麽事都不好,愚鈍本就是人最大的缺陷。”


    胡然眯著眼笑,說道:“天下人聰明去,我自愚鈍。”


    寧獨說道:“先生不必管她,讓她吃去。敢問先生姓名。”


    “唔,你這突然間問起來,我倒是想不起來了。這得容我好好想想才是。”那人說著便在桃樹下踱起步來。


    “我十五歲入青藤園,三十年不得學,隻種了這幾棵桃樹,愚桃愚桃,那我便叫餘桃吧。”餘桃竟高興起來,好似飄了無數年的葉總算找到了根。


    “先生三十年不得學?”


    “學了青藤四園,學一門不得一門要領,落得空空如也。最後落得此處一隅,每日看這桃木,才覺得有些意思。十幾年前,有人摘桃,我正看這桃看到深處,便勃然大怒,將其打了出去,今後便沒人敢來。而那人,據說吃過桃後,日料愚鈍,最後成了癡呆。愚字桃也就開始有名了。”


    “那先生為何今日不將我們打出去?”


    “這桃,我已經看會了,如今看別的了。”


    寧獨疑惑地看了看這桃木,問道:“先生,看會是何意,我不解。”


    “喏,你看這片葉子,初長時如此,三日後如此,十日如此,現在如此,再十日後將是如此,落時將會如此。”餘桃描繪著這片樹葉的生死,如同親眼所見。


    “先生如何看出來的?”


    “有紋路,你仔細看,就能看得。”


    寧獨看了好一會,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我不得。”


    餘桃笑道:“多看一會,你也就得了。”


    寧獨環視了一眼桃木,笑道:“以後我來看。”


    “好。”


    “先生,天色已晚,日後再見。”寧獨拜別餘桃,帶著揣滿了桃子的胡然走了。


    胡然一路走一路吃著桃子,開心地說道:“少爺,這位餘桃先生種的桃子,真的很好吃,明天我們再來吃,倘若讓別人知道了,肯定一會兒就給搶光了。”


    寧獨想著這一天所遇的人,有些感概道:“是啊,這青藤園裏,可藏著許多我沒吃過的好吃的,最好都去嚐嚐才行。”


    ——


    天都午後的太陽已經又了幾分毒色,再愛曬太陽的老人也不敢暴露在其下。


    冰鑒端坐在自家庭院的正中,完全暴露在太陽之下,座下的青黑色岩石猶如烤板,已經到了燙手的地步。一身長袍的冰鑒,額頭上開始有汗珠滑落,卻仍緊閉著雙眼。


    青黑石板上空的氣流極速流動著,將冰鑒包裹其中。從遠處看,這裏的景象完全扭曲。


    忽然間,冰鑒睜開了眼。


    “朔!”


    地麵突然泛起白霜,席卷一丈有餘。仔細去看,地麵上也多了八道縱橫交錯的切痕。


    冰鑒長唿了一口氣,渾身冒出了無數的汗,像是剛淋過一場雨。


    “好!好劍法!”


    身後忽然有掌聲響起,冰鑒向後轉身,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兄台故意在這可以凝聚熱力的石板上修行冰寒類的劍法,可謂是負重而行,倘若解除了這重擔,劍法必然更加強悍。”君遠歸讚歎道。


    冰鑒定了定神,說道:“貿然闖入別人家,可不是君子之風。”


    “在此,賠禮了。”君遠歸拱了拱手。


    “有事,請屋裏坐下談了。”冰鑒站起身,整理了下衣服,走入了家中,對家中傭人吩咐上茶。


    君遠歸說道:“兄台不必責怪家中仆人,我自稱是兄台朋友,他們才放我進來的。”


    冰鑒喝下一大杯涼茶,才舒坦些,笑問道:“要是我沒記錯的話,我與閣下素未謀麵,又談何朋友?”


    “一來二去,自然是朋友。如今我來了。”


    “無事不登三寶殿,閣下有事的話,直說吧。”


    “我想請兄台,去殺一個人。”


    冰鑒嗤笑了一聲,說道:“天都有的是殺手,閣下要殺人,何必找我?閣下不會不知道,在下是青藤園的學生。”


    “青藤園自然是如雷貫耳。殺人也是買賣的一樁,兄台先聽聽要殺的人跟我的價碼,到時候兄台自行決斷。買賣不成仁義在。”


    “我倒要聽聽。”冰鑒的警惕雖然還未放下,但已經有了興趣。


    “我要殺的人——青衣巷,袁青衣的兒子,袁隨。”


    冰鑒神情一凝,盯著君遠歸,冷聲道:“閣下請迴,你我從未見過。”


    “一年,四境。”君遠歸幹脆利落地說道。


    “嗬!”


    “你聽說過‘法遺藏’嗎?與佛門舍利子相同的東西,隻不過比不上舍利子。”說著,君遠歸便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古樸的檀木盒子。


    “這種從未見過的東西,又怎知真假?就算是真的,也抵不過袁隨的一條命。”


    君遠歸笑了笑,說道:“我說過了,買賣不成仁義在。這東西,放你著了。兄台好好考慮,在下告辭了。”


    冰鑒的目光在檀木盒上逗留了片刻,說道:“恕不遠送。”


    君遠歸不以為意,徑直走了。


    等候在外的人將君遠歸接上了馬車,在車中的一位中年男子問道:“小爺,你為何非要這般,將這樣的大事告訴他,妥當嗎?”


    “妥當。他會同意的。因為他跟我一樣。”君遠歸的嘴角上露出了切實的笑意,他的計劃已經開始付諸於行動了。


    除了煙花弄,魚龍街、青衣巷、小胡同,這三家太亂了。天都的地下場,該清淨清淨了。總得,有一個聲音來說了算,並且是唯一的一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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